第64章 飞刀晚寒(下)

周樟宁在林子里飞快地奔跑,他个子很高,又提着沉重的长刀,可脚步却十分轻盈,矫健如同一只正在狂奔的黑色猎豹,经过草丛时只留下一阵沙沙的声响。

这片林子的树木长得并不密集,粗壮的树干之间宽敞得可以跑马,穿行其中毫无阻碍。但再往上,交错的枝叶层层叠叠,越往里越密,几乎遮蔽了日光,让林中显得有些昏暗而寂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暗中窥探。

周樟宁没有往四处多看,他一边跑,一边在想自己待会见了师尊,究竟该怎么说。

这满腔的心事很难排解,但要当作一件正经事说出来,又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自己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八岁的孩子能装痴卖傻地向师尊求教或者哭诉,自己这样的,有些话该怎么说出口呢?难道一见面,就直接说,这刀我练得越来越怕,觉得自己天赋不够,未来说不定一事无成?

真不知道李存当年是如何独自修得这一身剑法的。

有传言说,上一代的飞绝峰主乃是意外殒命,几乎没有给李存留下只言片语,他那一身的剑法,全是自己的领悟。

年幼的孩童独自一人待在孤寂的飞绝峰,不知看了多少日出日落,才铸成了如今气势磅礴的剑意。一剑出而天下惊,普天之下的剑修谁不仰慕千山剑主,周樟宁也不例外。

但在遥远的过去,在漆黑无人的深夜,年少的李存听着飞绝峰四处呼啸的罡风,有没有过惶恐?有没有后悔选了这一条注定孤寂的路?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原本思绪乱飞的周樟宁,身形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他赶忙收敛心神,脚下步履不停,眼睛却开始留意四周的动静。

的确有些不寻常,林子里除了风声,静得有些过分,刚刚还在吱喳乱叫的鸟雀现在一声也听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可是周围确实没有人。没有气息,也没有异常的灵力流动,周樟宁察觉不出丝毫的异常。

但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像是……

就在这时,身后的空气忽然传来一阵轻颤,有什么东西正飞速地破风而来,周樟宁后脖颈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他脚步一转,整个人往旁边干净利落地挪开了半个身位。

而就在他闪过的那一刻,有三枚雪亮的小刀并排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周樟宁甚至听见了发丝被削落的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三声急促的钝响之后,小刀已经扎在了前方一根粗壮的树干上。从上到下,三把手指粗细的刀笔直地一竖排开,刀刃薄如叶片,几乎完全没入树干,显然,投掷者不仅目力过人,力道也非同寻常。

刀刃没有印记,刀柄也十分粗糙,完全看不出来历。

周樟宁急急地看向小刀飞来的方向,除了枝叶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

是谁在攻击?是冲着我来的?

不对,这里是渡落山,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试探,还是杀我?可杀我能有什么好处。

还没等周樟宁想明白,另一侧突然又有短促的破风声响起,他冷眼一瞥,依旧是三把小刀,破开了层层的枝叶向他飞来,角度却比第一次更为刁钻,速度更快,几乎避无可避。

周樟宁没有办法,只能竖起刀面去挡。

他一手握刀,一手抵着刀面,两声几乎重叠的金属撞击声后,飞刀应声在脚边落下。第三把刀却如同一道银光划破他的小臂,钉在身侧的树干上。

糟了,不止一个人。

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周樟宁几乎不敢低下头去细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他意识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麻烦,于是拔腿就跑,向树木更加密集的方向疾奔。

真是疯了。这可是渡落山的地界,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不,此时想这个没用。

两次飞刀掷出的间隙太短,不可能有人从相隔如此远的地方发动两次袭击,对方有两个人甚至更多。无法确认人数,又察觉不到气息,这根本没法打,必须先拉开距离。

周樟宁天生的直觉紧迫地催促着他加快步伐。

他一头汗地往前狂奔,几乎调动了所有的感官去探知身后的情形。

没有人,根本没有人。

林子里除了他的脚步声,没有其他的声响,仿佛刚刚那六把飞刀,只是他的错觉。

可是手臂传来的尖锐疼痛,又在不断提醒他,集中精神,对方一定尾随在后。

果然,又有刀刃穿过树梢的声音传来,咻咻的风声中夹杂着叶片被切开的声音,飞刀的轨迹笔直且精准。

这次,周樟宁心有准备,即使心在胸膛里狂跳,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足下发力,稍稍加快步伐,就又躲过了三枚飞刀。

“哧、哧、哧。”

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扎进了地面。

飞刀,暗器,还不止一个人。

周樟宁脑中飞快地思考,却想不出自己何时招惹过这样一方势力。

这架势,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很快,又躲过了几波飞刀的攻击,周樟宁跑到了林子的边缘。

他三两步冲出了树林,在离林子四五丈远的地方迅速转身,膝盖微屈,双手警惕地斜握长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树林,看对方究竟会从哪里冲出来。

枝叶的掩映之下,自己无法找出对方的位置,难道在空旷的原野上,还找不到人吗?

周樟宁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绪。他这一路跑得极快,路线弯弯曲曲,换了数个方向,所有的飞刀又皆是从身后而来,就算对方不止一个人,此刻也一定都在他的身后追击,不可能追上他。

要是这能追上,那对方一定高自己不止一个境界,也就不必用暗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

如此僵持了片刻,天空一片晴朗,树林在风中哗哗作响,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依旧是一片幽暗,更没有人影显现。

周樟宁忍不住有些疑虑。

躲在林子里不敢出来?可自己只有一个人,对方人数占优,难道还不敢出来正面对敌吗?

周樟宁忍不住松了松有些僵硬的手指,却突然觉得背后吹起了一阵风,那风很凉,寒气直往身体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乎就是同时,他瞪大了眼睛,猛然回过头,居然看见自己的身后贴身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披散着头发,气势惊人,手中握着一把小刀向他刺过来,刀刃几乎就要扎进周樟宁的眼睛里。

她是谁,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为什么没有任何声音?

周樟宁骇然,被这一幕惊得全身的血都凉了一半,他奋力向一侧转头,勉强避开了直插眼球的一击。

可少女的反应更快,见一击不成,手中小刀瞬间反握,一个转身,刀刃顺势在周樟宁的肩头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连串的血喷涌而出。

周樟宁肩头吃痛,来不及犹豫,横过刀身抵挡接下来的一击,随即挥舞长刀,划出一道锋利的长弧,逼迫少女不得不后撤两步。

他这才有空隙去细看面前这人的样貌。

这少女明显不是渡落山的弟子,披头散发衣着破旧不说,还赤着一双脚,上面满是陈旧的伤痕,说是杀手,更像个逃难的人。她的个子不高,样貌说不上来好坏,神情很平淡,只是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在黑夜中依旧能够闪烁寒芒。

“我靠。”周樟宁看看自己肩头的伤,忍不住骂了一声,“你是谁?其他人呢,既然来了何必再躲,一并出来吧。”

这话里有一半是强撑出来的气势。肩头的伤口很深,极大地限制了手臂的活动,但到了此刻决不能露怯,否则会更麻烦。

周樟宁完全没有想过,居然有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要不是直觉灵敏,恐怕整个头颅被割下来,自己还没察觉到对方的踪迹。

他一阵后怕,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怎么不说话?偷袭也就罢了,连名号都不敢报吗?”

少女并不回答,她将沾血的小刀在衣袖上擦了两下,又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相同的刀,从右手持刃变成了双手持刀。

她的年纪看着比周樟宁小,气息却沉稳绵长,呼吸间不仅看不出胸腹的起伏,连灵力都没有一丝的外泄,简直就像是一块石头。

这是为了暗杀偷袭,专门修炼过屏气凝神的法门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难怪明明同为灵窍境,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没有其他人,只有我。”手持双刃的少女说道。

与她凌厉的出手不同,她的声音居然听着十分温柔,带着一种长久不说话的沙哑。

“只有你?呵呵,我不信,又想从背后偷袭吗?同一个坑我不可能掉两次……”周樟宁警惕地挪动步子,环视四周。

风自由地在原野上穿行,将一阵落叶卷上天空,又让它们纷纷扬扬地落下。

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只有你一个人?但是你不可能从两个方向同时……”说着,周樟宁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随即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你是在林子里设了陷阱?!”

我真是练刀练得昏了头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周樟宁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看不见敌人的身影,除了对方身法高超外,不就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敌人吗?至于从两个方向飞刀,除了陷阱,还有可能是傀儡或者其他手段。

自己以往对敌都是堂堂正正的拼刀,对这些实战中可能出现的情况还是缺乏经验。亏得自己还想方设法跑出林子,结果人没蹲到,差点让个丫头片子从身后偷袭。

慌不择路地跑了半天,结果有一半都是自己吓自己。不过既然她只有一个人,这事就简单多了。

想明白这些,周樟宁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把额前的乱发拂到脑后,他将长刀在手中转了两圈,问道:

“你到底是哪家的啊?我跟你又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费这么大劲对付我。你知道这已经是渡落山的地界了吗?你越过了护山阵法,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如果不想死,我劝你还是放下刀。”

少女不为所动,也没有回话,似乎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向前冲了两步,随即跃至半空,两把小刀冲着周樟宁的头颅狠狠刺来。

“你居然敢正面迎敌。”周樟宁双手持刀,稍稍蓄力,刀刃从下往上斜着一撩,一道弧形的气浪便冲着对方迎面而去。

这一招逼得少女不得再近身,只能收紧胸腹往侧边避让,但她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双手一甩,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周樟宁只好也收刀抵挡。

两把小刀都被击落,少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摸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稍稍调整身形,就又向周樟宁迎了上去。

两人虽说拿的都是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少女的双刀不过十一二寸长,形如柳叶,刀刃薄而软,看起来轻巧异常,挥舞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阻隔,速度极快,一呼一吸之中就能闪过十数道短促的刀光,配上她灵动敏捷的身法,十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没有形成有效的伤害,却也逼迫着对手全力应对。

而周樟宁的刀,长且厚重,挥舞间带起锋利的气刃,一靠近便会被割伤。他靠着刀刃的长度大开大合地出招,虽不能击中对方,却也使其不得近身。

半晌,少女见双刀无法突破周樟宁的防守,便开始一边投掷飞刀,一边伺机近身。她将距离忽的拉近,又突然后退两步,将出招的节奏控制得让人摸不清规律,也让周樟宁开始有些烦躁。

面前这少女刀法并不算精湛,只是配合她神鬼莫测的身法,让攻击变得难以捉摸且不好应对。

一寸长一寸强,也多一分的生硬。以往用剑的时候,一个剑花就能挡下的飞刃,如今手持长刀回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而周樟宁用刀还远远没有达到如臂使指的地步,面对如此灵活的对手,原本一丁点的滞涩便被放大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不行,不能继续拖下去,她进退之间留有余力,打不过还能跑,自己若是先露了破绽,恐怕就要丧命于此。

如今之计,必须得主动进攻。

周樟宁深吸一口气,长刀的刀面往地上重重一砸,气浪向四周散开,逼迫着少女不得不后仰躲避,身形一顿。

而周樟宁趁此机会,调动周身的灵力向双手汇聚,在手掌中凝聚出一股蓝紫色的雷光。雷光带着细密的电弧瞬间爬满了整把长刀,让古朴的刀刃染上了一层雪青色的光华。

“蛰雷流刃!”周樟宁轻喝一声,长刀上的雷光顿时亮起,连带着他的手臂也泛起一阵微光。

“该轮到我了!”他提着长刀向前冲杀,几步就到了少女的面前,速度明显比先前快了一大截,所过之处除了刺目的电光,还有轻微的爆裂声响。

到了此刻,周樟宁不再留手,他奋力挥动手中的长刀,自上而下向少女的面门劈砍过去。

他的手臂向上高高举起,笔直的长刀在光的映照下几乎看不见阴影,仿佛是一道雷电劈落下来,带着惊人的声势。

少女满是尘土的面容被雷光映得发亮,发尾也向外炸开,可她似乎感觉不到害怕,面对即将落下的惊雷,眼睛依旧睁得很大。

下一瞬,她脚下猛然一蹬,身体向后仰去,想要后撤步躲过攻击。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周樟宁的刀虽然还没到,那些雷电已经先一步攀上了她的身躯,从她的脚踝一路缠绕至胸腹,将她整个人瞬间麻痹,动弹不得。

躲不掉了吧?

见少女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直,周樟宁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蛰雷虽然声势不大,速度却比寻常的雷击更快,附着在刀具上面的雷光往往会比刀刃先一步到达,初次遇见很难防备。

趁着少女在雷击之下露出破绽,周樟宁的双手握紧刀柄奋力往下一挥。

“唰!”

雪青色的长刃在少女的颅顶落下,沿着脖颈一路穿过,瞬间劈开了她的身躯,最后重重落在了地面,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弯月形弧光。

少女愣愣地看了一眼周樟宁,巨大的伤口在一刹那喷出大量的鲜血,血气瞬间弥漫开来。她的身躯开始颤动,随即直直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很快便僵硬得如同一具尸体。

不会吧,这就得手了?

周樟宁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少女,又看看自己刀,有些不可置信。

他挥刀而下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阻碍,像是劈空了一般,还以为这一刀又被对方躲过,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不过她就这么死了,自己岂不是也问不出消息了?

周樟宁拖着长刀走到了少女的面前,蹲下去探她的脉搏,果然已经死透了。不过也是,这么长的贯穿伤,几乎将人分成了两截,不死才比较奇怪。

他扒拉开少女的头发,仔细去看她的面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

至于她的衣服,周樟宁拽起一块破碎的衣料仔细端详,发现这灰扑扑的衣服原本的颜色应该十分鲜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沾满了尘土,磨损也十分严重,简直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杀手?不管是谁雇佣的,未免也太寒酸了,一套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吗?

算了,杀都杀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找师尊禀明情况才好。

“瞧出什么了?”就在周樟宁考虑如何处置尸体的时候,高处有一个声音突然发问,听着实在是熟悉。

“谁在那里?”周樟宁握着长刀回头,一脸的防备,抬头看了看来人,疑惑道,“是你吗师尊?”

不远处的树林高处,跨坐着一个人,他骑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摇摇晃晃,然后一侧身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好在身体还算灵敏,硬是让他站住了,随即深一脚浅一脚向周樟宁走来。

走来的人就是周樟宁一直在找的李存。他像是刚醒不久,整个人有点萎靡不振,头发衣衫也都睡得歪歪扭扭,也不知道在树上躺了多久。

“师尊,这人……”周樟宁迎上前,想要说明刚刚有人偷袭他,却被李存摆手打断了。

“别躺着了,起来吧。”李存对着少女的尸体高声说道。

什么?他在喊谁?

李存指着面前直挺挺躺着的少女,说道:“这是飞绝峰上的器灵,一套名为晚寒的飞刀,一共有三十二把。我昨夜在地里挖了一宿,总算是找齐了,这才勉强唤她下山。”

周樟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愕然地看着李存,愣了片刻才回头去看。

只见那个几乎被破成两截的少女身上,巨大的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有浅浅的一层血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不出两息,恐怕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伤口能恢复,身上的衣服却无法复原,原本就长得像个脏兮兮的乞丐,这下身上像是套了只破旧的麻布口袋,四处漏风。

“她是器灵?”周樟宁觉得面前这一幕实在荒谬。

器灵乃是灵体,怎么会有肉身?满地的鲜血可做不了假。

“是啊,你应该知道,上古之时曾有大战爆发,战场遗存的大量无主灵器就埋藏在飞绝峰上,其中大部分已损坏至无法使用,少量残存的器灵则随着主人的逝去也渐渐消散。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套晚寒飞刀就是其中之一,历经千百年,它的器灵非但没有消散,还借着上古修士的骸骨生出了血肉,每天在飞绝峰上游荡,我第一次撞见它的时候是在晚上,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

它能够生出肉身,可能与之前主人所修习的功法有关。不过,事到如今这其实不重要,区区灵窍境的器灵也没什么用,当个守山的护卫还嫌寒碜呢。脑子……也不算太好,说多了它听不懂,也不太搭理人。”

李存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听得周樟宁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等会等会,师尊,您说她是个器灵?”

“是啊,只是不知怎么被它弄出了肉身。”

“您昨夜把她的本体灵器给挖了出来,于是她便跟着您下山了。”

“是啊。”李存点点头,觉得后背有点痒,伸手挠了挠。

“那她为什么在林子里设伏,还追着我打啊?这都是您安排好的吧?”

周樟宁有点崩溃,这器灵打起来极其凶狠,几次出手全是杀招。他肩头被割得几乎露出了骨头,结果居然是自己师尊安排的人。

这切磋是要把他的血给放干啊。

“是啊,我这不是看你每天对着几个木人练刀,越练越没力气么,给你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多好。”李存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安排可靠。

这器灵的肉身虽然会受伤,但恢复的速度极快,几乎到了一种无法灭杀的程度,哪怕头颅被砍下,只要器灵本身不被封印或者驱散,几炷香后也能恢复如初。

长叹一声,周樟宁把刀往地上一插,就捂着自己的肩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唉,也好。我刚刚一边逃,一边在心里把自己得罪过的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硬是没想到谁会恨我到这个地步,不惜派杀手强闯渡落山也要取我狗头。这是师尊您安排的,那就说得通了。”

“啥叫我安排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说到此处,李存隐隐有些心虚,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周樟宁捂着肩疼得龇牙咧嘴。

李存见状,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黑一白两个瓷瓶,递了出去。

“来,一样磕一个。”

“这是什么?”

周樟宁双手接过,摩挲两下觉得这瓷瓶有些熟悉,这不是师尊每天一瓶瓶往嘴里倒的丹药,自己这伤势,吃一颗够吗?

李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嫌弃地说道:“一个是回元丹,补充灵力的,另一个黑瓶子里是复灵丹,可以恢复伤势。你这么点伤口,吃一丸尽够了。药也给你了,赶紧吃,吃完赶紧起来,别一点小伤就坐地上嚎,跟个小姑娘似的。”

小姑娘,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说我像小姑娘。

周樟宁愤愤地拔开瓷瓶的软木塞,往嘴里倒了两颗丹药。

他随便嚼了两下往下咽,就想开口继续反驳,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丹田往脑门上涌,瞬间将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肩头的伤口也更加疼痛,简直像是有人往外拔他的骨头。

这药力未免也太猛了,这哪里是基础的回元复灵丹啊?传闻中的冲凝玉灵丹恐怕也就这个药效了,师尊居然能当糖丸一样整瓶磕,真不明白他是怎么炼化的。

李存在一边笑了两声,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走到周樟宁的身后,在他的背上迅速点下十几处穴位,助他化开药力。

感受着丹田处滚烫的药力顺着灵脉蔓延到四肢百骸,肩头的伤口也在麻痒中迅速愈合,周樟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师尊,你这丹药不止上品吧?哪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松瀑峰的。怎么,你想要啊?”

周樟宁“昂”了一声。

“送你了送你了。”李存大度地摆摆手。这药他少说还有一箩筐,这小子想要,给他也无妨。

就在这时,一旁躺着的器灵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依旧蓬头垢面,伤口却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恢复速度,看得周樟宁咋舌不已。

李存也暗自点头,说道:“日后,它会陪你练刀。你那基础刀法练个三百遍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多跟她切磋。你世家出身,身体底子很好,自小练得也刻苦,可就是少了一点生死搏杀间的果决,总以为对手都会跟你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这一点,它会帮你弥补。”

“那你呢师尊?”

李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天心中的顾虑,修行嘛,多少有一点赌命的意思在,谁也保不了你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哦,你家的八风剑阵倒是可以,可你不也没选吗?”

周樟宁一听这话,低下了头。

“我呢,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你多练。手中的刀握得越紧,未来就看得更清楚。不要想太多,这天塌了也用不着你去顶,延续千百年的世家,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想要扛起来,很有志气,也实在自不量力。

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要背太多的东西,看不清楚路的话,先试着走走看吧。”

李存这话说的轻巧,其实连他自己也做不到。一身轻的人,又怎么会去飞绝峰呢?但他希望周樟宁,至少在此时此刻,不必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长路漫漫,与未来的事情相比,现在的忧愁,实在不值一提。

第一卷完。

缓几天。下一章直接五年后。(是的30万字了,主角终于十多岁了。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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