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因为肩负给陈西彦占座的使命，第二天，桑夏特地早起了二十分钟。

然而，提前起床并没有让她占领先机。自习室外排着长队，她站在队伍的中间，等在前面的人数和昨天相差无几。随着考试周迈入尾声，自习室的竞争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八点一到，工作人员把大门打开的瞬间，学生们蜂拥而入。

凭借着经验，桑夏按照最省时的路线，锁定了靠窗的座位。她刚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旁边的位置就被一对情侣迅速占领。

扫视一圈，最后在隔着两条走道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视野开阔的空位。

十分钟过后，陈西彦赶到图书馆自习室。

周围很安静，空气里夹杂着书本翻页和纸笔碰触的响动。落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很轻，以至于他停在桑夏身旁时，对方没有丝毫察觉。

目光扫视一圈，周围的椅子上坐满了人。男生修长的手指落在桌面，一声轻叩：“我坐哪？”

桑夏抬头，发现是陈西彦。她对着十米开外的地方遥遥一指：“我在最后一排的桌面上放了个红色笔记本，看见了吗？”

陈西彦一愣。

桑夏笑起来：“特地给你占了个靠窗的座位，快去吧。”

相约图书馆复习的第一天，桑夏说到做到，真的帮陈西彦占了个座。

仅仅只是帮忙占座，而已。

图书馆自习室从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十点，午休时间不闭馆。桑夏抽空吃完午餐，回来的路上才看见陈西彦发来的消息：【吃饭了吗？】

桑桑桑夏：【吃过了。】

陈西彦发来一个“OK”的手势。

晚餐也是各自解决的，在桑夏眼里，一个人用餐可以更加节约时间。回到图书馆时，自习室的人少了一半。正是饭点，学生们陆续去了食堂。

白亮的灯光照下来，偌大的屋子显得空旷。陈西彦本人不在座位上，桌面摆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专业书，昭示着“此座已占”。

桑夏低下头，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上。刚在室外走了一圈，身体的热意还未消散。她默默地想，如果有冷饮就好了。

过了大半小时，书本被艰难地翻阅了寥寥几页。吃完晚饭后，桑夏提不起精神来，呵欠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下一秒就会瞌睡过去。

突然，一记冰凉的触感落在了左手上，沿着神经传至大脑，引起后背一阵舒爽的战栗。

桑夏顺着触感传来的方向回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正心存疑惑，右边的肩膀被人轻敲了一把，桑夏转向另一侧。视线立马被一道人影截住，是熟悉的身型，散发着温和的、包容的气息，像水气弥漫的森林。她缓缓抬头，迎上了陈西彦的目光。

男生将头顶的光线遮挡掉一大半，漂亮的眼睛沉浸在阴影里，仿佛一位发现猎物落入圈套的猎手，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

桑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让对方声东击西的恶作剧得逞了。

原来，他也会玩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陈西彦随手将一罐冷饮放在桌面上：“给你的。”

透明包装之下，是鲜甜的果汁和饱满的红色果肉。桑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喜欢的草莓欧蕾。

桑夏回过神来：“谢谢。”

“好好复习。”

陈西彦扔下这句话，转身朝自己座位的方向走去。

这天晚上，桑夏提前半小时结束了自习。离开的时候，陈西彦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边转笔，一边皱眉沉思。

桑夏不想打扰他，直到走出电梯，才给他发去消息：【我先回去了。】

到达寝室后，桑夏一鼓作气洗澡刷牙，为早睡早起蓄力。刚躺在床上，她就看见了陈西彦回复的微信。

Draught：【明天可以晚点过来。】

桑夏不解，一连发过去三个问号。

Draught：【我可以占座。】

桑夏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多不好意思啊。】

Draught：【不客气。】

桑夏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脑海里浮现出今晚被馈赠的草莓欧蕾，以及更早之前，对方说的“礼尚往来”四个字。

她琢磨了一会儿：【要么我给你带早餐？】

陈西彦没回。

桑桑桑夏：【你早上一般吃什么。】

过了十分钟，对面回了两个字：【随便。】

桑桑桑夏：【有什么忌口吗？】

Draught：【没。】

桑桑桑夏：【明天吃牛角包？】

Draught：【OK.jpg】

桑夏负责带早餐，陈西彦负责早起占座，转眼之间，分工明确的互帮互助联盟就这样顺利地达成了。

因为有人占座，桑夏比平时晚起了四十分钟。路上经过玉华园，她买了双人份的早餐，直奔目的地图书馆。

走进自习室的时候，陈西彦坐在左边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浅灰色衬衫上，落下明亮的光斑。他低着头，右手握笔，手肘支撑在桌面，身体微微向右偏斜，清朗中透着随性。额前有几根短碎发上扬，勾勒出温柔的弧度。

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桑夏身上。

周围的同学各自低头伏案，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桑夏指了指陈西彦对面的空位，用很轻的声音问：“这是我的座位吗？”

“嗯。”陈西彦回答完，将用来占座的专业书收回。

抽开椅子的时候，地面发出“咯呀”的摩擦声。桑夏左边的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的陈西彦。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好几次，桑夏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噪音打扰到对方，低声说了句“抱歉”。女生笑着回复“没事”，继续埋头刷题。

清理完背包和书籍，桑夏把从食堂买来的豆奶、烤肠和芝士牛角包放在陈西彦的桌前。面对种类丰富的食物，陈西彦挺直了后背，递来一个意外的眼神。

桑夏看了一眼旁边皱眉思考的女同学，从包里翻出一沓蓝色的便笺纸，在上面写下短短一行字。

【给你的早餐。】

陈西彦拿着便笺，静默片刻，打开笔盖，在桑夏娟秀的字迹下留言：【你呢？】

笔锋锐利恣意，带着股大气磅礴的洒脱。

他的字很好看，且字如其人。

桑夏握着纸条，很快回复：【我也带了，打算看一会儿书再吃，现在不饿。】

陈西彦收到纸条后，将它压在书本最后的纸页间，没有再做更多表示。

桑夏打开书，开始进入学习状态。

因为比平时多睡了大半个小时，脑袋里一点也没有强制开机的疲惫感。本以为今天可以超额完成复习任务，然而，等她坐下来二十来分钟，才发现自己效率极低，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

每次抬头的时候，目光总是会不经意扫向对面的陈西彦。

和她相比，男生似乎并没有分心的困扰。琥珀色的眼睛聚焦在书本上，下颌微微绷着，鼻梁挺直。表情是不动声色的淡漠，英俊不凡又拒人千里。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严肃又正经。

想到这里，桑夏表情一怔，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又走神了两分钟。

于是拿出降噪耳机，打开适合复习的轻音乐，准备切换为另一种学习模式。过了片刻，胸口燥动的情绪却依然无法平息。

她放弃了，准备先吃个早餐缓一缓。

东头的休息区是解决早餐的地方。左边是通透的落地窗，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将阳光档去大半。树影映在干净的白墙上，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明亮的鲜绿。

落地窗的对面有一排长椅，桑夏坐下来，打开了豆奶的包装。

广播里放着轻音乐，悠扬的大提琴声将安谧的空间割裂。蝉鸣从窗户的缝隙涌入，裹挟着青草味的热风。躁动的音浪中，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被逐渐放大。

桑夏循声望去。走廊的尽头像一幅层次分明的画布，映出清晰的人影。在绿意盎然的底色下，陈西彦提着早餐，阔步向这边走来。

他停在桑夏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种鲜明的生动。

“你平时在这里解决早餐？”

桑夏点头。

陈西彦顺势坐在她的左边。两人并排挨着，不声不响吃起了面包。

窗外的香樟树随风摇曳，阳光的碎屑在枝叶间跳跃。陈西彦主动打破沉默：“这里很安静。”

桑夏捧着芝士牛角包，对他的话表示肯定：“是啊，音乐也很好听。”

头顶盘旋的大提琴声，漫着一股微妙的熟悉感。琢磨了片刻，他问桑夏：“这首歌是不是在你家听过？”

“不记得了。不过，我的歌单里确实有。”

陈西彦刨根问底：“叫什么名字？”

“《The rain》。这一版——”桑夏认真地回想着，“应该是《菊次郎的夏天》里的电影原声。”

陈西彦颔首，他听人提起过这部电影，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

说到喜欢的电影，桑夏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其实电影里更有名的是《Summer》，但我比较喜欢《The rain》，听起来更有夏天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一首歌曲播放完毕。各式声音在空气里杂糅。风声，蝉鸣，树叶的哗然，像一首声势浩大的交响曲。

陈西彦开口：“蝉鸣也很有夏天的感觉。”

桑夏看向窗外，微微笑起来：“我听说，蝉鸣其实是雄蝉在求偶。”

“夏天本来就是繁殖的季节。”

“嗯？”

陈西彦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探向桑夏，眼眸里的微光，像阳光洒下的碎片。

语气微沉，仿佛在跟窗外的蝉感同身受——

“所以，在夏天求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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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