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期末的时间过得飞快。

相约图书馆自习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陈西彦起得很早，总能占到靠窗的座位，桑夏也会带着各式花样的早餐作为回馈。

虾仁蛋饼、芋泥吐司、爆浆西多士、草莓舒芙蕾，一周的时间里，她把自己的美食清单从头到尾分享了一遍。

一转眼，桑夏顺利完成最后一门考试，时间轴正式进入了暑假。

下午刚走出考场，她就接到了温书桃打来的电话：“桑桑，我和阿舟还有几个协会的朋友晚点准备去吃火锅唱K。你人呢？”

每个学期结束，寝室都会组织一次聚会，美其名曰“最后的放纵”。项目包括但不限于逛街、吃吃喝喝、玩剧本杀或是密室逃脱。

桑夏握着手机，犹豫片刻后开口：“我不去了，等会儿有别的计划。”

“不是吧。你现在在哪？”

“去图书馆的路上。”

“你疯了吗？” 温书桃的语调提高了一个度，她明明记得，今天是桑夏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

桑夏回答，“我之前报了十一月份的托福，得开始准备了。”

面对桑夏的学习热情，电话另一头的温书桃自愧不如：“这时候过去还有座位吗？”

“有人帮我占了座。”

温书桃听到这句话，渐渐回味过来了，故意压低嗓门：“谁呀？”

“陈西彦。”

空气静默下来。桑夏以为是信号被干扰，正要挂断重新打过去，另一头就响起了温书桃夸张的吸气声：“哈？”

桑夏解释道：“我们只是搭伴自习而已，你别多想。”

挂上温书桃的电话后，桑夏轻轻呼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在说出“你别多想”四个字的时候，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昨晚睡前，陈西彦发消息问她第二天是否还会去图书馆。桑夏看着对方发来的文字，陷入了犹豫。一股隐秘的情绪被唤醒，像融化的糖浆，沿着心脏缓慢地滴沥。

莫名其妙的，她有点舍不得自习的日子就这样结束。

于是，她敲下回复：【能不能麻烦你继续帮我占个座？】

到达图书馆后，桑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东头窗边的陈西彦。

因为临近暑假，很多专业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图书馆自习室不再人满为患，整齐的书桌之间，散落着零星的空位，坐在里面的大多数是准备考研的学生。

落座后不久，桑夏掏出托福资料，开始认真背单词。陈西彦的目光从她手中的书封上一扫而过，意外的表情稍纵即逝。

在图书馆里又度过了一天。

背了两个小时单词，又做了三四套真题，桑夏头昏脑胀的。感觉到学习效率明显下降，她用笔帽敲了敲旁边的桌子，“哒哒”两声，陈西彦侧过头来。

桑夏做出口型，发出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音：“我先回去了。”

陈西彦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不到八点。他静默了两秒，合上面前的书本：“和你一起。”

今天的自习比平时提前了两个小时结束。

太阳刚落山，大地的温度还未散去。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月亮，但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星。

桑夏和陈西彦一左一右，沿着图书馆前草坪上的小路往外走。夜晚的校园变得安静了起来，露天篮球场上的男生少了一半，被誉为“约会圣地”的池塘边只有零星的情侣。

虽然天气播报最高气温有三十七度，但眼下晚风吹来，清清爽爽的，桑夏感觉很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中途，陈西彦问她：“已经考完了？”

桑夏一整天都没有拿出专业书，而是捧着英语资料在复习，陈西彦大概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回答到：“嗯，下午是最后一门期末考试。”

想了想，又主动解释了一句：“公寓今天停电，一个人待在寝室又太无聊了，就跑来图书馆吹空调。”

桑夏的理由，听起来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

陈西彦露出了然的表情：“明天停电吗？”

女生一愣，经历短暂的犹豫之后，她摇摇头。

即使舍不得，也不可能没有期限地和面前的人在图书馆待下去，自□□会结束，暑假也终究会到来。

“你不用再给我占座了。”

“好。”

周围刮起了风，银杏树沙沙作响。明黄的路灯向远方延伸，直到在尽头处化为闪亮的光点。

陈西彦没头没尾地提了句：“对了，我还欠你两顿饭。”

桑夏也没有想到，对方把当初她抢着付账的事一直记在心上：“我练舞晕倒之后，你连着三天给我送吃的，早就抵消掉了吧。”

“那个不算。”

“为什么？”

陈西彦一本正经地回答：“晕倒的事本来就跟我有关。而且，最近你每天都有给我带早餐。”

桑夏觉得“谁欠了谁的饭“”这个话题实在是奇怪，她知道陈西彦是不喜欢亏欠的人，却没想到对方“斤斤计较”到了这种程度。

于是，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如果你觉得欠我的饭实在过意不去，就意思一下，随便给个十块钱好了。”

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陈西彦的眼睛里反射着熹微的光。

下一秒，他配合地说道：“伸手。”

桑夏一愣，没有想到蹩脚的提议这么轻易就被对方接纳，有点意外，又有点欣喜。脚步渐渐放慢，手掌在他面前摊开：“给现金吗？”

身边认识的朋友很少有出门带零钱的习惯，她原计划是让陈西彦手机付款的。

陈西彦没回答，下一秒抬起右手，“啪”的一声，打在桑夏的手上。他的手很大，掌心生风，可落下来的痛觉很轻，像过电一样，让桑夏的皮肤微微发麻。

短暂的肌肤相亲之后，陈西彦将右手迅速收回。桑夏立在原地，呆愣地看着被打到的地方。男生的手掌很热，连带着被他碰触过的地方也开始发烫。

渐渐地，桑夏回过神来，自己被耍了。

“怎么还打人啊？”

陈西彦一本正经：“别敷衍我。”

关于回请吃饭的事，最后也没商量出个头绪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分叉口。路口离桑夏的寝室楼距离很近，图书馆复习的这段日子里，他们通常会在这个地方道别。

桑夏看了眼广袤的夜空，想到接踵而至的暑假，轻轻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发现，两个月的时间，是如此漫长。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不舍的情绪开始悄无声息地泛滥。在她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就此结束今晚的见面，于是脑袋一热，试探地问：“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工作室养了两只猫，有只金渐层和我的头像一模一样？”

陈西彦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桑夏笑起来，用轻松的语气掩饰拘谨：“我还挺好奇的，方便去看一眼吗？”

陈西彦眼色闪过惊讶：“现在？”

“嗯。”

时间刚过八点，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但“工作室”毕竟属于私人领地的一部分，陈西彦的表情似乎向她在传达某种信息：是她冒进了。

空气安静下来，那一瞬间，桑夏的耳边只剩下风声。

毫不意外地，陈西彦拒绝了她：“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下次，又是下次。

桑夏想到了陈西彦曾经类似的说辞。原来，让她去工作室看猫的邀请，真的只是一句客套话。

因为被人拒绝，她回到寝室后，心情有点沮丧。温书桃正坐在书桌前观看某部恋爱小甜剧，听见开门的动静，回头打了一声招呼。

桑夏表示意外：“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本以为室友们会唱K到半夜。

温书桃暂停了视频，转身看过来：“阿舟不是明早回老家吗？说是要收拾行李。”

“她人呢？”

“刚把行李收拾完，估计去隔壁寝室找老乡聊天了。”

桑夏点点头。

温书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两眼放光地问：“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嗯？”桑夏被好友弄得一头雾水。

温书桃冲她眨眨眼：“不是跟陈西彦去图书馆约会了，顺利吗？”

“不顺利。”桑夏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奇奇怪怪，乍听上去还带了股失落，于是补充道：“也不是约会，就是互相帮忙占个座位。他应该对我没有别的想法。”

“桑桑！”温书桃的音调突然提高一个度，“做人千万不可以妄自菲薄！”

“真的，他今天还拒绝了我。”

温书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这么快就跟人表白了？”

桑夏把自己提议去工作室看猫，被对方以“不方便”为理由拒绝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明明当初的邀请只是客套的说辞，她本人却低情商地当真了。

温书桃也不知道该安慰点什么，轻声叹了口气：“没事，陈西彦也拒绝过我。”

桑夏不解。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想发展他成为追求周晨尧的线人吗？我前几天试了，没成功。”

接着，温书桃打开微信，展示起她被陈西彦拒绝的细节。面对温书桃感情方面的求助，男生回复地有礼有节，字里行间却始终充斥着一股客气的疏离。

和温书桃聊完，桑夏默默地审视起自己跟陈西彦的聊天记录。

一共聊过二十来次，大部分时间都是桑夏发起的对话，男生只主动找过她两次，且回复的信息通常不超过五个字。相比之下，她发去的大段内容，显得太热情了一点。

桑夏对两人关系的认知，在这一瞬间被打回了原形。

也许，陈西彦只是把她当作一位自习伙伴，仅此而已。

*

陈西彦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大东恰好从浴室里出来，男生上身裸着，赤条条地捂了条白色的短毛巾，一边跑一边碎碎念：“完了完了，又被老大看光光了。”

陈西彦：“……”

十分钟后，换好衣服的大东门走出卧室，瞄向坐在电脑前的陈西彦：“刚从图书馆回来？”

“嗯。”

“期末考试都结束一周了，怎么还每天上自习？兄弟，你不是学得走火入魔了吧？”

陈西彦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淡淡撂下一句：“管好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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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