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办公室里,四面的书架和杂物桌上放满了图书文纸,中间放了两张背靠背的、同样竖满文件夹的办公桌,就算不身在其中,也似乎能闻到老旧书页发黄的霉味儿。
窗台边,落日斜晖下,男孩在满布图纸的桌上挤了个位子坐着,由上而下看着戴着大圆眼镜的女孩,女孩脸红着,抱着土黄色的公文袋,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孩。
女孩:“你……你说什么?”
男孩:“喜欢你。”
女孩:“再……再说一遍……”
男孩:“喜欢你。”
女孩再也受不住,捂着脸别向他出,公文袋随之落在地上。
她在灵魂出窍的边缘呆了几秒,忽的眼神一激灵,回到原位,非常怀疑:
“不,你肯定又在骗我,每次你一说道这事儿都好像在耍我似的。”
男孩:“没有,这次我保证绝对没有。”
女孩稍作安心,随后便猛然醒悟:“那你之前就真的是在耍我!”
男孩:“这不是重点!”
见女孩要发飙,男孩马上扯开话题,
“重点是孙无忌他真的这么说了,就昨天我到他办公室勾引他的时候,他说了他更想要你!”
女孩:“更……想要?!”
女孩的脸渐渐由桃红变成苹果红,再渐渐由苹果红转翡翠绿,
“那意思就是对比你啊!哪里是喜欢我了?你的语文是生物老师教的吗?”
这回,女孩彻底不相信男孩了,捡起掉地上的公文袋就往男孩脑袋上敲去。
“诶诶诶!别敲别敲,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男孩捂头求饶,
“可别人都说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怎么到我这儿变生物老师了?”
女孩:“因为你老是只用下半身想事情,整天只知道□□,生物知识学得够够彻底了!”
男孩:“诶?还有这回事儿?我都不知道呢!”
女孩:“你……!去死!”
扣扣。
突如其来的两声敲门声让大闹的两人像听到了“一二三木头人”一般定格住,不巧的是,正好定格在男孩倒在桌上,双手后撑求饶,女孩栖身压在男孩身上,举手要打的瞬间。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女孩立马像触电一般弹跳站直,说话也结巴起来:“孙……孙部长,您……您要走了是吗?我……我们什么也……”
“啊,是啊,有事得先走了。”
孙无忌点点头,顺手递出一个光盘,
“这是市建处今天的会议录影,小武你加个班过过目,写一份纪检报告出来,明天交我办公室。”
小武:“这……这个会……会议,孙……部长不是在场吗?这种报告……让我写,不适合吧?”
孙无忌:“大体上没出岔子,只差个打几个字而已,写报告是你的拿手好戏,你一定能做好的。况且明天你交给我后,我也要再翻阅一遍不是?”
孙无忌故意给出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如他所料让跟前的小武神魂颠倒。
小武:“我一定……”
孙无忌:“靳严,我们走。”
不等小武回答,孙无忌转头对男孩下令。
男孩这才“好嘞”一声,从木头人的模样恢复行动,屁颠屁颠跟了上来。
直到孙无忌和靳严消失在门口,小武想要回答的话还卡在喉中,等到她扶住桌子,让颤抖的身体坐回座位上。良久,虚弱得声音悠悠:
“我一定全力以赴……”
靳严:“你刚才笑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黑色保时捷从停车区开上主道,不凑巧第一个十字路口正好红灯,还没秀一秀优美的流线身形边便唯唯诺诺地停了下来。
靳严:“其实你在乎小武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对她来乱的?”
孙无忌:“这跟在不在乎有什么关系?你有你的□□之术,我也有我的待人习惯,你能一小下心就发春,我怎么不会不经意就让人沉迷了呢?”
“诶你拐着弯儿夸自己呢!”靳严给孙无忌胳膊肘一拳,“嘿我去,今天你和小武约好的是吧,都说我色。”
孙无忌:“难道你不是?”
靳严:“你要试试?”
孙无忌:“滚。”
不一会儿绿灯,保时捷直往市中心的商业区去。
靳严还要继续开黄腔,无奈一通电话把他话头给截住了。
靳严:“喂!”
“……”
靳严:「欧!嗨!确实好久没接过你的电话了。」
听得靳严突然说起外国语,孙无忌警惕得顺手降低了车速,专注旁听起来。
靳严:「我正和刚刚泡到的帅哥去嗨皮呢,有事吗?……你能为此这么主动联系我真是太好了……好,我们约定,我一定会到场的。……你说了我也记不住,发给我吧,我的邮箱你是知道的。……欧?是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事成之后你我喝一杯?我奉陪……什么?……欧,那一次啊,我也很喜欢那一次,看来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啊。……你以为我不敢奉陪吗?我只怕撑不住的是你啊……」
孙无忌一直在仔细听着,越听到后头越觉得哪里特别刺耳,发现靳严语气越来越暧昧之后砰然醒悟、后悔莫及,头疼地愠怒着给靳严送去一个“你是认真的吗”的口型。
「……等你联系,拜!」
靳严挂掉电话。
孙无忌愠怒:“靳严,你是认真的吗?在我们要去干一票大的的时候,在我车里,跟另一个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是我在开车?”
靳严笑笑:“你有你的待人习惯,我也有我的□□之术,你可以动不动就给小武抛媚眼,我也就能顺着别人的话动动嘴皮子呗。”
被靳严用自己的话原装奉还,孙无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没有给小武抛媚眼!不是,你应该考虑下我的感受!”
靳严不依不饶:“人家一黄花姑娘多好的人呐,每天给你打扫卫生、斟茶递水,报告做得漂漂亮亮,案子也能解决得很好,要不是你把她按着跟我放同一组,今年调职,以她的能力都可以升副部了。要在别的部门,她轻轻松松就能是个组长。”
孙无忌:“因为她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给你擦屁股,让你能好好当个影子!”
孙无忌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揉靳严的脑袋,却也无奈。
孙无忌:“少扯犊子了,刚才是默里打来的电话吧,都说了什么,赶紧的。”
靳严:“那我说了你不准赶我下车。”
孙无忌:“说,什么事儿,别开玩笑。”
靳严:“你先答应我,要是反悔,明天就跟小武去领证。”
孙无忌:“诶你!行行行,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你说吧,不赶你下车。”
靳严:“默里约我今晚看货。”
他说罢,揣摩孙无忌的脸色,只见后者面无表情不知所想,心里没底儿。
靳严重申:“你答应了不赶我下车的。”
孙无忌仍旧面无表情,但想必是有火气的,因为不过一会儿后,他就把车停到了辅道的路旁,张开拇指和中指,揉搓自己的两个太阳穴。
靳严试探着叫唤一声:“大师兄?我其实也……”
孙无忌抬手制止:“靳严,你老实回答我。”
他声色沉稳,全没有给靳严任何不正经的机会,
“你有多少把握能够认出叶英的来历?你知道,同一天处理两件任务,这是违规,而且会危及我们自身,你怎么保证现在没有人跟踪你?”
靳严先耍个赖皮:“这不是在区长您的车上嘛?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跟踪您的车呢?”
后道,
“另外就是吧,其实……我认出来了,我早认出叶英像谁了。”
孙无忌投以难以置信的眼神。
靳严:“正因为认出来了,所以我想亲自确认。因为不管是亲人还是一流的模仿者,都要亲眼看过真人,观察上一段时间,才能知道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但这个而被模仿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看见和模仿的。即使是大师兄,那也很危险,我不放心……”
靳严闪烁着眼,从没有过如此担忧,
“大师兄,你没我不行。”
孙无忌无言,与靳严对视,心中百感交集,末了,沉默着发动了车,重新开到正道上去。
走了半路一直没人说话,就在靳严以为要成功“蒙混”过关的时候,孙无忌才语重心长:“靳严,你说得对,我没你不行。但我的人生也没你不行。”
靳严要打断,他抬了下手阻止,
“别在这种时候开黄腔,听我说完。”
他道,
“自从进了组织后,你和妈就是我奋斗的一切,我一直以为可以把我整个人抛出去,让你们享清福,可直到你被特招进组,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后悔自己被权利迷了心智,把你和妈放在风口浪尖,把你……暴露在了那个人的眼前。”
他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
“什么为了你们抛头颅洒热血,那都是狗屁!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你们,尤其是让你……”
靳严:“大师兄,你也别太自责,如果是换了我亲妈生病,只有这样的组织能治,我也……”
孙无忌:“靳严,我一定要让你和妈不再担惊受怕。”
孙无忌的目光忽然间充满执念,以至于让靳严不知道该怎么开玩笑耍过去了。
之后一路无话,保时捷穿过一行行的街灯,开到了一家以红和黄为主色调的复古辉煌的大酒楼楼下,巨大的门楼上挂着个红底金字的匾,名曰“奇皇大酒楼”。
这“奇皇”也算远近驰名,装潢上纲上线,很多喜欢复古皇家气派的老爷们便更喜欢这里,据说每张座椅都雕龙舞凤,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回事,那些个搞经济的是不是有财力支持这样奢华浮夸的装潢设计。
孙无忌在前庭广场停了车,两人便在一位穿一身墨绿色旗袍的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到了电梯间,按了约定好的楼层,跟绿旗袍说了再见。
“红配绿,赛狗屁。”
靳严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孙无忌斜着眉毛看看对方,哼笑一声。
靳严:“大师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想太多。”
来去不过四楼,乘电梯一下子便到了,两人走出电梯,左右张望下包间门号,红的黄的跟西红柿炒蛋似的大堂让人看了就蛋疼。
靳严噘嘴:“我还是喜欢‘海蓝珠’……”
孙无忌:“那是因为你不懂欣赏古典美,红配绿可是飞天的经典配色。”
孙无忌很快找找方向,往走廊里头走去,短短的弯道走廊走到尾,一扇做了铆钉设计的双页门便出现在眼前。
两人默契般看了下彼此后,同时抓住吊环设计的门把,打开大门。
那一刹那,因为走廊渲染气氛的灯光与室内的照明灯光出现落差,不同光源射来的灯光让孙无忌迷了眼,让他有一秒钟闭上了眼睛。
这种情况是危险的,如果里面有埋伏,他们俩个都可能要交代在这里。
他努力适应,努力维持“孙无忌”该有的绅士和优雅,却还是在听到靳严的一句话后,让自己露出了破绽。
但听靳严夹着声音喊了一声:
“师父?”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