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五出京,到周六抵贵阳,到今天时间是周一,赵去疾的手机在桌子上震个不停,打乱了他弹琴的心思,打过来的还是迟崇文,这不由得让赵去疾好奇起来,迟崇文是一个从不打连环call的人,除非天塌下来。
张锐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赵去疾站起身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出来。”
是他从没听过的冷。
赵去疾捏着手机走出木房,水泥地外的空地上,黑压压站着一排黑衣人,迟崇文叼着烟站在最前,黑色大衣裹着浑身的戾气,黑发垂在额前,烟雾混着白气被他吐出来,眼神是赵去疾从未见过的冷。
迟崇文紧盯着赵去疾,明明来之前反复攥着拳头提醒自己:赵去疾身体不好,心脏也不太好,不能刺激他,更不能动手。
可当赵去疾晃悠悠走出来,嘴角还挂着点笑时,一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模样,迟崇文胸腔里的火跟c4突然爆炸似的。
没忍住。
用了点劲一脚踹在赵去疾腹部,“嘭”的一声,赵去疾后背狠狠撞在老核桃树上,脑袋在粗树干上磕了下,干枯的树干抖了抖,连带着赵去疾也抖得咳嗽起来。
还没来得及问,迟崇文就大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揪住不给赵去疾留一丝呼吸的机会:“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三十通!三十通你他妈知不知道!”
赵去疾拍拍迟崇文的手:“呼吸…呼吸不过来了。”
张锐宵刚追出来,就看见赵去疾被个陌生少年按在树上磕,那少年动作粗鲁,不把赵去疾当人看,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步冲过去攥住迟崇文的肩膀狠狠往后一扯,声音很抖但坚定:“你是谁?”
赵去疾没半分被护着的庆幸,迟崇文那双眼红得吓人,里面的恨意让他有些心慌。
他忙伸手按住迟崇文的手腕,声音都慌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迟崇文是个吊儿郎当的性格,不存在对自己动这么大的火气,事发必有因。
“怎么了?”迟崇文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全是猩红的恨意,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还好意思问?赵唯钦被绑架了!从八楼坠下来了!坠楼你懂吗?”
他揪着赵去疾的衣领往树干上又磕了一下:“全世界只有你能最快定位她脖子上的玫瑰项链,那是你亲手给她焊的定位芯片,接个电话能要你命吗?”
孩子死了才想起送医院,人出事了才知道问怎么了,迟崇文脑子只有怒火。
“我打了三十通电话!发了五十条消息!你死了还是聋了?”迟崇文的声音突然哑了,是赵去疾从未见过的崩溃:“你不是总说你最爱她吗?她被绑的时候你在哪?她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你在哪?她现在躺在医院,医生给我递了四五张病危通知书,你又在哪?”
他盯着赵去疾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刀:“Felix,你知道绑匪是谁吗?是你身边这位——你亲爱男朋友的发小,他那个好哥哥刘劲飞。”
见赵去疾脸色瞬间惨白,迟崇文笑得更狠:“你知道当年谁在跨洋给赵唯钦小公司施压吗?是谁给刘劲飞担保的吗?是你男朋友的妈,刘臻。”
赵去疾浑身一僵,后背的疼、喉间的腥甜全忘了,冬天本就苍白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嘴唇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刘臻,是张锐宵的母亲?
迟崇文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她又拿命给你铺路了,赵去疾,这次铺的路,还是用她最恨的人——刘家人的手,铺的你和你男朋友的幸福路。”
赵去疾:“?”
迟崇文:“Felix,我真的很爱她,爱了很多年。”
忽然风大作起,寒风噼里啪啦砸在脸上,赵去疾才像刚醒过来,空洞的视线扫过张锐宵。
被他看到的张锐宵听不懂德语,只看见他脸色死白,眼神空得吓人,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
没等张锐宵开口,公路边传来刹车声,是他母亲刘臻的车。
赵去疾从地上撑着树干站起来,后背的衣服蹭破了,渗出血迹,却像没知觉,他一步步走到刘臻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当年跨洋打压赵唯钦,把她逼回德国,不容易吧?”
刘臻手插在裤兜里,挑眉:“是不容易,但你要报复,不该拉我儿子垫背。”
赵去疾的视线终于落到张锐宵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他转身,拉开迟崇文那辆黑色轿车的门,坐进去,没回头。
引擎轰鸣声刺破死寂,车子掉头,油门踩到底,窜了出去——他要回京,要见赵唯钦,要把刘劲飞、刘臻,还有这条让他愧疚到想死的“路”。
张锐宵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尽头,又看着母亲冷硬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痛苦地闭上眼——他和赵去疾之间,全完了。
刘臻今天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站到张锐宵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去的车队。
“赵去疾,”刘臻忽然说:“赵唯钦的亲弟弟,德国Richter家族企业的唯一法定继承人,逝去的爷爷是德国航天项目负责人,赵唯钦曾是刘劲飞的女友,但刘家人不允许,利用几百亿的利润让我跨洋对赵唯钦的公司进行打压,逼赵唯钦回德国,和刘劲飞分手。”
张锐宵看着母亲,看着远处的山,居然觉得山裂开了,是他心里的山裂开了。
“他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事?”
张锐宵想解决自己心里的疑问,只听见两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刘臻:“那位气冲冲的少年是赵唯钦的现男友,两个人因为家庭关系很好,在圈里留着过了逝去爷爷的悼念期就会订婚,刘劲飞一直想追回赵唯钦,太急了,他太急了,想弄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绑架了赵唯钦,但赵唯钦跳楼了,那个少年处处找Felix想要定位赵唯钦的位置,但Felix被你带走了,你剥去了Felix救他姐姐的机会。”
——Felix被你带走了。
——你剥去了Felix救他姐姐的机会。
张锐宵对上了一切,为什么母亲的书房会有赵唯钦的资料?为什么刘劲飞在之前会讨厌母亲?为什么母亲会经常见刘劲飞?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他没有答案了,他和赵去疾没有答案了。他想。
——
赵唯钦病情加重,迟崇文连夜包机飞往纽约了。
张锐宵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父亲带着往医院走,站在病房门口他看到了坐在病床边落寞的赵去疾。
父亲让他进去,他摇摇头,不敢,他不敢见赵去疾。
张父看了张锐宵一眼,默许了他的逃避,自己推门进去,赵去疾坐在看护椅上,他的眼神空洞,手里捏着玫瑰项链——从来到医院到现在,他没说过一句话,连眼泪都没掉,但都知道他悲伤到了极度。
旁边的病床是赵唯钦躺过的。
张锐宵的父亲走过来,坐在病床边。
赵去疾声音沙哑:“很脏。”
张父知道赵去疾在说自己很脏,但他不在意这点面子,他很心疼此时的赵去疾,和他三十年前失去“亲人”时的状态一模一样:“我知道你现在,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他,是张锐宵。
赵去疾的肩膀颤了一下,没动。
“你心里装的全是如果,”张父转过头,眼神清澈,声音却带着过来人的无奈:“如果当时没答应跟张锐宵私奔、如果没把手机交给张锐宵、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太多太多如果了,我说这些如果会把你吞了,你信吗?”
赵去疾终于有了反应,喉结滚了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关他的事。”
张父却是笑了,但语气里是近乎残忍的刀子割破赵去疾的伪装:“别说违心话,你也别跟我来这套自我折磨的把戏,你不说恨他,张锐宵就永远背着他是害了你姐姐、害了你的债,一辈子抬不起头,而我想想你呢?你就会抱着你的不怪张锐宵,天天坐在这等死,看着你的挚友和你反目,看着父母失望眼神,看着姐姐被病痛折磨,也看着他跟你一起烂掉。”
赵去疾默认这种结果,因为迟崇文那句“我和你的关系,止步于此,我将全权接过赵唯钦的照顾权”让他抬不起头。
“我活了大半辈子,最知道愧疚这东西有多毒,”
张父的声音放低,却字字砸在攻心上:“它不是恨,恨是一把火,一把倘若烧在身上,就会极其疼痛的火,痛得人喊爹喊娘的,但火能烧尽那些烂摊子,而愧疚就不一样了,愧疚是水,或许是温水,也可能是冰水,将心里头有过不去事儿的人慢慢泡在水中,把两个人都泡成一捏就破的水晶球,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我作为他的父亲,我希望你坦然地说恨他,不是要你报复,是要你把心里的那些如果,全变成恨他,给你的情感找个出口,让他把对你的所有愧疚,都伸手接过去,让他知道,他欠你的,欠你姐姐的,得用一辈子去还,也给他一个机会,看在相爱过的份上。”
“案件,我会积极推进,你打异国官司不好打,我为我的儿子承担起这个果,我会尽我毕生人脉和全部能力给所有参与者一个审判结果,这一点请你放心。”
“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张父的眼神沉下来:“你恨他,至少证明你还疼,还没麻木,恨海情天,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淹在没边的愧疚里,恨比爱长久得多。”
恨一个人,总比一生迷茫找不到支撑点好。
最后张父也不等赵去疾回答:“最后,抱歉,是我教子无方。”
对姐姐心软了,改了几版[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三日私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