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去疾确实消失了好几天,他自己也清楚这事儿本不该拖。
但忙着给赵唯钦公司股份转让和房子出售,也有着一些项目上的事需要他这个亲属出面,忙昏了头后回到酒店没看路被地毯绊了一下,脑袋磕到了茶几,又被赵唯钦助理安排进医院。
今天才办理出院。
但他没说,和张锐宵并排走在曾经走了很多次的街道上,心境变了,被这淅淅沥沥的雨弄得心烦意乱。
“姐姐还好吗?”张锐宵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赵去疾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迟崇文已经把消息封锁了,赵去疾托人打听也没用,连他父母都没有告诉他赵唯钦情况究竟如何。
赵去疾头一次觉得迟崇文势力太大了。
这边的官司已经打得他头疼,虽然成功把刘劲飞送了进去,但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再去查赵唯钦的情况只能说是无处求门。
张锐宵抿唇:“抱歉。”
他还能在说什么,这时候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找到一个寄托,就是恨或怨往哪处放。
赵去疾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刚刚好,饿了没,去吃个饭吧。”
张锐宵背着书包点点头:“好。”
餐厅也是赵去疾订的,拦了辆出租车,赵去疾拉开后座门示意张锐宵上车。
张锐宵默默看了赵去疾一眼,他心里暗暗感觉赵去疾来找自己并不是为了吃顿饭然后送自己回家,可他如同以往一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又让他心底升起另一种可能性。
收了伞坐进去,赵去疾紧随其后,跟司机报了位置后赵去疾就接了电话。
好巧不巧,正是张锐宵要说话的时候接的。
“出院了?OK,我明后天吧,哦你照顾一下,我过几天要去找戴里克……他把我联系方式拉黑了,联系不上,我会想办法……”
断断续续,张锐宵并不能构建起赵去疾和对面的聊天内容框架。
赵去疾挂了电话后,看张锐宵一直盯着自己看,平静地问:“怎么了?这么认真地看我?”
他很平静。张锐宵想。
不过张锐宵这时候只是摇摇头:“你瘦了。”
更多的是憔悴了。
赵去疾翻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眼:“没有吧,正常吃正常喝,估计是最近有点忙的原因。”
“忙什么?”张锐宵问。
赵去疾却笑而不语。
张锐宵看出了神,他真觉得赵去疾这人道德高尚,连他这种相较于其他人而言算冷漠的人都能被这些日子的事整的心情一团糟。
而赵去疾仍然是一副泰山不变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他。
他跟司机道谢、跟服务员温声沟通,为自己来开椅子……
但其实张锐宵不知道,赵去疾整颗心都被戳穿了,左漏风右漏水的。
赵去疾完全找不到那股怨劲的源头,最后只将恨和怨都放到了自己身上,他想联系赵唯钦的助理、秘书,却一一被迟崇文拦断,甚至迟崇文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十八年友谊,止步于此。
他不能怪迟崇文。
他想去找父母沟通,虽然母亲和父亲没有怪他,但也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见赵唯钦……因为他在京市的事情并没有处理好。
亲人的帮助,止步于此。
他也不能怪父母。
再转念一想面前的张锐宵,赵去疾他也并不能怪张锐宵。
一切都没有源头,张锐宵的父亲让他坦白讲自己恨张锐宵,其实他根本做不到。
在这个过程里,张锐宵做了他所能做的,赵去疾无法将曾经的爱恋全部否认,毕竟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他也是真的喜欢过张锐宵这个人。
最后他叹气,倒了杯茶递过去:“注意烫。”
张锐宵看着瓷杯里的热茶,还冒着气,他却觉得有些凉,笑了下:“对不起。”
赵去疾冲他摇摇手指头:“不要说话,先吃饭。”
张锐宵便不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一顿饭,最后赵去疾说:“玩个游戏吧。”
赵去疾指尖捏着勺子柄,在桌面上一下下转,金属勺身反光,最后稳稳把勺把正对准张锐宵。
庄家是张锐宵。
赵去疾弯眼笑,声音轻佻又像憋着股劲:“大冒险吧。”
张锐宵抬眼,指尖在杯沿敲了敲:“你提。”
赵去疾把勺子抓起来,攥在手心,指节都发白了,却还盯着张锐宵,一字一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张锐宵,和我说分手。”
那是张锐宵头一回听到赵去疾这么郑重、又这么像在凌迟自己的语气,吐出他的名字。
他脑瓜子嗡嗡地响,但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可眼泪止不住掉下。
赵去疾无奈地叹气,拉了板凳坐到他的旁边,抽了纸巾替他擦眼泪。
“哭什么?”赵去疾声音仍旧温柔:“好啦,不要哭。”
张锐宵把脑袋埋进赵去疾的怀里,像以前很多次一样,紧紧抱住赵去疾的腰。
赵去疾也没有推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听着张锐宵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想不让你救姐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刘劲飞和我妈妈跟姐姐的矛盾。”
“那你知不知道你妈查赵唯钦?”这是赵去疾最在意的一个点儿。
可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锐宵沉默了,只是哭着。
赵去疾心下明了,便没有再追问,但也没让张锐宵抱着他,扶着胳膊将人扶了起来:“张锐宵,你知道的,一直以来,爱情对我来说算不上重要。”
赵去疾不需要爱,他能爱别人,但这不证明他需要爱。
这人世间遍地都是爱。
爱并不奢侈。
张锐宵抬起眸子看赵去疾,泪里含笑。
他一直都知道赵去疾是上天的宠儿,连名字都是家人浓烈的爱,“去除疾病,人生圆满”,所以张锐宵万分感到抱歉。
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让赵去疾失去拯救姐姐的机会;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让赵去疾头一次见到亲人的冷漠……
纵使因为爱,所有人都会原谅赵去疾,但那些伤疤会永远刻在赵去疾的心上。
可他不想放手。
可他又不得不放手。
赵去疾用手捧着张锐宵的脸,为他拭去眼泪:“你不要哭,你听我说,是我的原因,是我没有力气去爱了,但你始终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自私,我也自利,我不好,”
赵去疾深呼吸:“你就忘了我吧。”
忘了,就好过了。
赵去疾他没有一句话是假话,如果非要他在亲人和张锐宵里选择一个……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赵去疾根本不用面临这个选择。
张锐宵的妈妈实实在在地伤害过赵唯钦,刘劲飞也实实在在地迫害了赵唯钦,而他的男友张锐宵确实在无意识里添了一把火。
他不能要赵唯钦用性命为他的感情来铺路。
那个问题他不再要张锐宵的回答,相爱过的人都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没有做,张锐宵一定会否认。
其实有没有做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赵去疾无奈地想。
张锐宵笑着又哭,哭着又笑:“你还是怨我。”
赵去疾说爱情对他来说不重要,张锐宵想反驳,不,不是这样的,赵去疾只是觉得自己的爱不再重要。
他好像又想要赵去疾是怨恨自己的,那样他的愧疚就像他爸说的一样,起码有个突破口。
赵去疾听完只是摇摇头:“你不用感到愧疚,一点儿都不用,也不用想着弥补,你不要怪你,就在这好好考大学,好好走自己的路。”
——你不用愧疚,也不用弥补,因为往后你根本就不会找到我。
赵去疾手机响了很多声,他起身接起电话。
“好,我马上过来。”
张锐宵就看着赵去疾,赵去疾也看着他。
最后,赵去疾抚摸着张锐宵的后脑勺,温柔地亲了下他的发顶:“再见。”
包厢的门被拉开,张锐宵快速开口:“Felix,我们分手吧。”
终于,一切尘埃落地。
门在赵去疾身后轻轻合上,那声轻微的“咔哒”声,明明很轻,却像一道响雷。
张锐宵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赵去疾抚摸他发顶的触感还在,轻如鸿毛,但又格外沉重。
他以为说出“分手”两个字或许会让他解脱,或是疼痛,但此刻,他只觉得空,一种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草海之中,只看得到天际的虚无。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赵去疾身上的香水味,是宝格丽还是范思哲?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它正在飞速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服务生敲门进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水,才猛地惊醒。
他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那个赵去疾刚才还坐着,平静地告诉他“不用愧疚”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
“不用了。”张锐宵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结账。”
服务员微笑:“赵先生已经结过。”
张锐宵疲惫地点点头。
走出餐厅,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世界依旧喧嚣运转,一阵风起,他飞过来的枯叶吓得呛了几下,用手拍着胸脯,却拍到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
取下来,还是那枚素圈的银色戒指,很简洁,什么花纹也没有,只有内侧有赵去疾的名字拼音。
是他们的DIY情侣戒指。
心脏像是被这只冰冷的戒指狠狠勒住,骤然缩紧,传来一阵迟来的、尖锐的疼痛。
赵去疾让他不用愧疚,不用弥补,但愧疚却更沉、更深地堵在他的心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戒指,硌得掌心生疼,他猛地回头,看向餐厅门口,看向街角,看向每一个可能的方向。
人潮汹涌,哪里还有赵去疾的影子。
张锐宵站在原地,京市的街头依旧繁华,但他却没有了方向。
赵去疾最后的温柔,就是没有争吵,没有怨恨,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只是平静地接纳了他的“分手”,然后彻底消失。
赵去疾给他指了所谓的出路,代价是永远的失去。
“好好走自己的路。”赵去疾的话在耳边回响。
张锐宵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路还在脚下,只是从这一刻起,变得无比空旷,也无比孤独,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手,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最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汇入人流,一步一步,走向没有赵去疾的未来。
十八岁啊,任何一件关于生死的事都是天大的事,爱就变得最容易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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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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