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轻轻蹭了蹭顾之行的腹肌。

额头顶住的肌肉颤了颤，他唇角微挑，装作不知，松开手。

顾之行微低着头，脸颊晕红。

目光幽幽，随着少年的动作，缓缓移动。

温凉将外套披在顾之行肩上。

双手缓缓落下，而顾之行的眼睫也随之低垂。

温凉不禁笑了。

引来男人的凝视，他灰色的眼眸因发-热盈起雾气，如一汪沉静的湖水。

却因少年轻佻的笑意而漾起微波。

温凉注视着那双眼眸。

他用泛起异能柔光的手，轻按在顾之行的肩峰。

温暖的感觉从那双手注入男人冰冷的身躯，引起微弱的颤抖。

太过明亮的温暖，会使久未接触的皮肤隐隐发痛。

却无法抗拒它的存在。

骨缝间泛出阴暗的欢愉。

顾之行轻闭了下眼睛，双唇间似有微叹。

男人的嗓音低沉，有一丝微颤：“不需要你这样安慰我……”

治愈系异能能够修复外伤，却难以弥补看不见的隐疾。

千疮百孔的身躯需要长期的呵护、保养，而片刻的舒适，只不过起到安慰剂的作用。

温凉双指滑落在男人手臂。

他轻扶着他，垂眸正好能望见顾之行微抿的薄唇。

少年银色的发丝冰凉如水，飘落在男人的肩头：“请允许我这样做，至少当我在您身边。”

恰到好处的关心，体贴入微的温暖。

令人沉溺于其中，却又忍不住心生疑窦。

当顾之行抬起他的下颌，望入那双蔚蓝的眼眸。

却只觉那闪动的双眸，单纯而清澈，不存在任何虚伪。

任何阴暗的事物不配映照在他眼中。

他纵容了少年的靠近。

却因为那短暂的温暖，而诞生了愈发巨大的空虚。

片刻后，温凉自觉地收回手。

顾之行指尖微颤，却只是低声问他：“累吗？”

他口吻依旧淡淡，又似乎与平日例行的关心有了不同。

温凉轻笑出声，后退一步，打量着男人略微红润的脸色。

随后，他笑道：“不累，我很开心。”

顾之行静静凝视着他，灰眸幽沉。

他眼底浮现复杂的情绪，却都化为温和的轻叹：“真是小孩子脾气。”

敲门声打破了二人的氛围。

温凉看了顾之行一眼，顾之行颔首，温凉便道：“请进。”

与乘务员一同走进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一身便装，棕色长发束在脑后，英气眉目，给人干脆利落之感。

她一见顾之行，便抬手，熟稔地打了招呼：“顾大医生，许久不见。”

温凉下意识地去看顾之行的反应，却见男人淡淡笑了，并无不耐之色，也少了几分对外人的应付。

顾之行微微颔首，又偏头，对温凉介绍道：“小凉，这是盛欢颜，盛小姐，第三军团的副团长。”

“怎么这么见外，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才对。”盛欢颜爽朗道，她仿佛是一个无论说任何话都给人一种直来直去的气势，却并不令人心生厌烦的人。

顾之行温和地笑了，颇为无奈，却见惯了一般，言语之间，多有对着熟人的纵容：“盛小姐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盛欢颜撇撇嘴，显然想要反驳，却不愿招惹面前笑容和旭的男人，便将目光落在温凉身上，问道：“这又是哪位小朋友？”

她打量着温凉，没听说过顾之行身边有了人，可见对他藏得挺好。

这少年与盛欢颜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她一直以为站在顾之行身边的，会是乖顺柔弱，对他言听计从的存在。顾之行此人，看上去温温柔柔，实际上掌控欲颇强，疑心病又很重。能够被他允许靠近的，应该是他有把握能绝对掌握的人，而这样的人又绝不被允许深入他内心。

可这少年却显然很活泼，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目光清澈，令人难以产生厌恶。这张面孔过于漂亮，几乎可以称作勾人了，一颦一笑之间，意气风发，尚有几分青涩，却更加耀眼。

这样的人，绝不会做乖顺的笼中雀。

盛欢颜朝他伸出手，笑道：“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大学吧。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盛姐姐’。”

温凉轻握了下她的手，皮肤几乎没有触碰。他偏头看了一眼顾之行，男人垂眸不语。温凉笑得乖巧，却道：“哥哥的故友，自然是我要敬重的。很高兴认识您，盛小姐。”

他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却处处透着距离感。

那优雅的礼仪，隐隐看出其中另一个男人的影子……盛欢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若有所悟，也爽朗地笑了，点头认下：“以后如果有麻烦，随时找我帮忙。”

这一回，却是顾之行开口应道：“那就多谢了，欢颜。”

盛欢颜略微愕然，半晌喃喃道：“你上次叫我的名字，不知是多少年前……”

顾之行嗓音微哑，柔和如水：“哪有那么夸张。”

闲聊片刻，顾之行温声令少年去隔壁休息，温凉乖顺应下，便推门离去。

顾之行的眸光仍追随着他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他抬手邀请盛欢颜坐下，方才缓缓坐在一旁的长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微微折叠，让乘务员上了热茶。

房间里再无他人，盛欢颜望着顾之行端起茶杯轻抿，薄唇仅被微微润湿，不禁叹道：“之行，你还是没有变。”

高岭之花，芝兰玉树，分明是温柔如水的美人，却令人难以接近，于是只能隔雾望花般，欣赏那翩翩风姿。

“不过，谁又能想到你身边也会有了人……”

盛欢颜不禁想起当年还未出事时，圈子里多少人追求温柔聪敏的Alpha少年，而哪怕顾之行落下残缺，仍有源源不断的追求者，捧着一颗热烈的心，渴望温暖这座美丽的冰山。

可又有多少人能够看透他的本质？

恐怕就是跪在他足下，祈求垂怜，这个温柔如水的男人也不会多看谁一眼。

顾之行放下茶杯，微抿唇瓣，对着盛欢颜的试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盛欢颜看不透他的心思，便只是笑道：“我倒真希望你身边多个照顾的人，也好在你发疯的时候，拉着你。”

顾之行笑容和旭，如春风拂面，口吻却淡淡：“你怎知不会是我拉着他一起疯？”

盛欢颜愕然，半晌无言，叹了口气，认命般：“无论如何，你最好多活几年，军部可不能没有你这颗大脑。”

顾之行微转茶杯，敛起笑容：“好了，欢颜。到底有什么话，直说罢。”

“还是瞒不过你，”盛欢颜摇摇头，也往后靠了靠，翘起长腿，“最近，有消息说你那疯狗弟弟，改名换姓，回到了首都。他现在成了五皇子最宠爱的情人，一身信息素也变了，若非DNA筛查，我还真没办法认出他。”

“曾经那么嚣张的人……”

盛欢颜隐隐观察顾之行神情，却依然八风不动，笑容如面具。

“据说他当年被流放，也有你的手笔。”

顾之行抬眸，灰眸幽幽：“领兵作战，临阵脱逃，一个星球的人差点为之陪葬。若非与皇室瓜葛，早已赐死他父子两人。结果只是流放……呵。”

他冷笑，轻微咳嗽起来，双颊泛红，目光却始终清冷。

盛欢颜手足无措，连忙又是端水，又是递纸。

顾之行却挥手拒绝，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轻拭唇角，折叠好放在一旁，再无言语。

盛欢颜哪怕做到副团长，无数次领兵作战，临危不惧，面对这旧时的榜样，仍旧有些仰望姿态，如今也是听命行事，却惹了他动怒，一时之间，竟是无措起来。

“他从前就如一条疯狗般，总将你视为眼中钉，如今你身边又多了一个弱点，我只怕他……”

盛欢颜欲言又止。

“你说小凉？”顾之行忽而挑眉，眉间暗沉竟淡去几分，他曲起食指，轻抚下颌，简单的一个动作也显得迷人，“我倒是真好奇，他会怎么做……”

“那个小孩……”

盛欢颜眼中，还未毕业的少年，显然只能算作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当他真的那么简单？”顾之行轻笑，眼尾上挑。

盛欢颜闻言，下意识以为这是猜疑的信号，却见男人面色平常，唇角带笑，竟像是碰到什么有趣之事……

打了个冷颤，盛欢颜勉强笑道：“你可别把那小孩当作实验品。”

“呵呵，”顾之行轻轻笑了，伸直双腿，睫毛缓缓垂落，“你何时开始也会听信那些谣言？”

盛欢颜绷紧肌肉，面无表情道：“我只知道对你们这些脑子聪明的疯子，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

顾之行并未被冒犯，淡然处之。而这份从容，更令盛欢颜感到捉摸不透。

*

温凉在飞机上看完了复赛的资料，准备找出往年的出题，模拟情况。

乘务员提醒他，已经抵达目的地。

温凉从飞机上下来时，已不见盛欢颜的身影，他看向穿上风衣，身形愈显修长的男人，顾之行感知到他的注视，微微偏头，默契道：“盛小姐同人约好，已经提前赶去。至于我们，可以慢慢来。”

顾之行先前来过几次，比较熟悉，便领着温凉往宾馆里去。

宾馆的装修很是古色古香，四处可见森森绿意，半露天的走廊旁，泉水叮咚，落入石块堆积的水池。

温凉站在走廊上，看见走廊外根根翠竹，一节一节往上长，清幽凛冽。

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觉，偏头望去，便见走廊那端，顾之行款款走来。

似乎药物起了作用，他眉心泛起微汗，脸颊晕红，手臂上搭着脱下的风衣，只着一件衬衫。微风吹来，乌发贴在雪白的脖颈，愈发显得冰肌玉骨，纯白无暇。

温凉竟走了神，直到顾之行来到身前，闻到他身上淡香，方才仰起头来。

“在想什么？”顾之行那样敏锐的人，一眼便将少年看透，却依然浅浅笑着，恍若未觉般，低声问道。

想你。

温凉却不能这样说，便坦然笑道：“哥哥刚刚真是好看，竟让我看呆了。”

顾之行微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他下意识仔细端详，而温凉微笑的面孔毫无破绽。

于是顾之行抬手轻揽住少年的肩膀，将他往身边一带，口吻清淡：“油嘴滑舌。”

温凉顺着男人动作，往他身边靠去，在顾之行松开手时，又知趣地立在他身侧。

“这世间如哥哥这般的美男子，恐怕难有几人。”

顾之行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眉眼微弯，末了竟挑他一眼，眼尾带笑：“我身边不就有一个？”

温凉愕然，停在原地，不知不觉间，落后顾之行几步。

顾之行于走廊间驻足，静静回首，唇角犹带笑意，眉眼也含笑，轻声道：“还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