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回:返山庄心事不开颜

元栎来到竹喧院时,沈濯正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晒太阳。

他身体大字张开,脸上盖着卷书,整个人除了肚子在均匀起伏之外,几乎一动不动。

元栎轻咳了一声。

沈濯没应。

元栎又道:“哎呀,大师兄终于回来啦。”

沈濯仍然没应。

得,这是又梦会周公去了。

“什么书看得这么好睡……”元栎去把他脸上的书拿起来,一看,是一卷心经。

午后阳光刺眼,晒得人暖意融融,没了书的遮挡,沈濯很快被亮醒,他眯着眼睛,不知是没睡醒还是被晒的,虚蜷起两手手指,手背一左一右盖在眼皮上,脑袋往边上一歪,一副又要睡回去的架势。

元栎挠了挠他的掌心,一下、两下、三下之后,沈濯将手挪开,醒了。

他揉着眼睛,看清了来人,声音带点刚睡醒的沙哑道:“元栎师姐……”

“冬日昼短,这会儿日头虽大,但睡过头可要着凉了。”元栎坐在他身边,随意翻着手中那卷心经,道:“你回来这几天日日闭门不出,不是在耍你那把木剑,就是捣鼓花草,这怎么都看起佛经来了?我看看……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稷阳学宫不教修仙改传佛法了?”

沈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手掌握拳轻盖在经书上,小声说:“我只是刚好看到,随便翻翻。”

这是自己偷偷看不承认还不让别人看了。

沈濯看的书都是由徐之柔、沈弥章夫妇二人严格把关、精心挑选一番之后,方能给看,山庄里的藏书阁门类较多,父母怕他看杂了,平日里亦不准他去那里取书,故而沈濯只能看自己书房中的书,这卷佛经一看就来路不明,虽并非什么杂书,但他这个年纪读这类书,还是太早了些。

“那就好,你小小小年纪,可别琢磨这个。”元栎将经书还给他,道:“马上过年了,往年这几天你都雀跃得很,今年怎么这般安静?”

不止是安静,看这没精打采的样子,都快赶上愁闷了。

其实沈濯往日也没有很雀跃,只是比平时高兴一点儿罢了,毕竟过年谁不开心呢。

除夕是一年之中他最喜欢的一天,往年,每到了这时候,沈濯都会得到破例,可以跟随家人下山,去到附近的繁华街市,边逛边采办年货,说是如此,其实主要是带沈濯出去玩玩,明月山庄一年四时仓储充盈,大部分年货山庄早早就采买过好几批了,送都送了好些,山庄底下也经营着数个庄子,附近村落百姓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或是吃不完有余,或是有欠缺需进,山庄便会提供人手与门道,将些个特产运去他城与外地商贩交易,又置办些本地没有的稀罕吃用之物过来。

明月山庄建立之前,这儿因曾受前朝战乱影响,地瘠民贫,兼水系繁多,常有水祟出没,扰得几个村子的百姓苦不堪言、不得安生,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守家,自沈、徐夫妇二人开山立派安家于此,驱除邪祟,又发展生产,十数年来,却是将此地翻了个新,百姓们日子过得也是越发有滋味了,光是秋后过会,一村接着一村,便已热闹不已,逢年过节,场面自是更盛。

但今年沈榅却不在。

自从腊八那日,沈濯被王朝之人诬陷与魔族勾结,沈榅便不大开心了,这个不开心没有表现在面上,而是表现在他的行动上。

先是在沈濯抄经抄到一半的时候,出现在藏书阁,带沈濯去见了一位道人,之后更是当日就带沈濯回了浔州,沈濯想要陪柳枭过完生日都不得,沈榅罕见强硬一回,沈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只得跟他哥哥走了。

认真说的话,此事之因还是出在沈濯自己身上。

沈濯一负伤流血便会危及性命一事,一直都是沈家人的心病,家中找了无数法子,皆无药可解,沈濯见了那道人方才知道,原来他哥哥也一直在寻法子,甚至为此事还托了掌宫帮忙。

传闻这苍渺道人医术了得,任什么疑难杂症、稀奇怪症,凡他经手皆有法可医,只是道人隐居世外,踪迹难寻,沈徐两家动用许多门路,皆探听不得道人行踪,现而今好容易托得掌宫将人寻了来,一见面,那道人把沈濯看了两眼,当即就道:此非疾,乃天命也,不可医。

苍渺道人说罢,一挥拂尘便要离去,沈榅再三挽留询问,对方口中仍只反复说着这一句话。

沈濯的怪症不是病,是命运如此,无法可医。

但沈榅怎么可能接受这说辞?

既不是病,为何比病还要严重,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若说是命,可为何偏偏就是沈濯得此命?

难道此生都好不了,一辈子担惊受怕,甚至命因此丧,也认命吗?

一日下来,又是遭人诬陷,又是希望落空,无论是在惩院,还是在藏经阁,沈榅始终都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可沈濯就是知道,沈榅心中是有愤怒与失望的。

回家之后,又过了没两日,沈榅便出门了,这一连数日都没有回来,也不说去做什么,也不递封信回家,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带着沈濯下山游玩去了。

其实那道人说的那话,沈濯听了也没有多失落,他早习惯自己这体质,亦认同对方所言,他也不认为这是病,到底承担了蕴灵体的好处,人又怎么可能事事圆满?得了最好的修仙体质、拥有大多数人不及的家境,又想要无病无痛求长生,那岂不是太贪心?沈濯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命了,他虽然坏毛病一堆,却也并非那么不知满足的人,倒是沈榅为此烦忧,更让他难受。

除了他哥哥一走便是数日、归期未知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沈濯郁闷。

走之前和那人约定好了,回家之后也要记得通音信,结果这都几天了,沈濯天天将传音镜揣在袖袋里,时不时拿出来呼叫,可无论沈濯怎么说,镜子那头都毫无反应,也没个声儿应他,搞得沈濯一个人在这边自言自语,这让沈濯心中很是不悦。

非常不悦,十分不悦。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柳枭又不想搭理自己了,什么没说讨厌他都是骗人的,连个声都不回,不是讨厌还是什么?说好的事,这就抛到脑后了,恐怕过完年再回去,连沈濯这个人也要忘了吧?

*

就这么揣着心事,眨眼间,便到了除夕。

大清早,明月山庄便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沈濯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戴,给喻时微要他带回家养的草药种子浇了灵露,方去往前堂吃早饭。

见他起这么早,父母俱是一惊,稀奇道:“我们小寿星,今日怎么有兴致吃早膳了?”

沈濯往餐桌望了一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说:“我每日都吃早膳。”

徐之柔就笑:“是,你每回吃饭都乖乖的,从不叫人操心。”

沈濯显然没怎么用心听,用勺子拌粥拌了半天,问:“哥哥呢?”

“他啊,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天黑前不回来,就等着挨收拾吧。”徐之柔佯装生气,又往沈濯面前摆了几道小菜。

沈弥章净手后也来到桌前,撸起袖子,边帮徐之柔舀汤边说着:“夫人莫恼,动手趁早,等我把这顿吃完就去把榅儿抓回来交给夫人打,明儿大年初一可就打骂不得了。”

家里从不打骂孩子,沈弥章为父不尊,天天不着调,就爱耍嘴皮子。

换作往日,沈濯一定要为哥哥说两句好话,求得原谅,这回却一声不吭。

夫妇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转过头来。

沈父说:“这稷阳学宫就是不一般,学了不过半年,咱们濯儿都不赖床了?”

徐母说:“胡说八道,濯儿什么时候赖过床,在家无事,睡够了再醒不是很正常吗?”

“是是是,爹爹糊涂,掌嘴。”沈弥章果真掌自己嘴,又道:“今儿晨起,柳兄来信,提到了你,濯儿可想知道他说什么?”

听到这句,沈濯打起些精神,脑袋从碗边抬起来。

沈弥章所说的柳兄,便是柳枭的父亲了,沈濯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两家早年有些交情,当年萧姮卿还不是宁北王妃的时候,曾独自离开皇宫,到民间游历过一阵,一次途经越州时,路遇恶霸劫道,正好被徐之柔给撞见了,徐之柔少年时的暴脾气较现在有过之无不及,见了这场面,二话不说,当即拔刀相助,把一众贼人打得屁滚尿流,求爷爷告奶奶地跪地讨饶。

二人因此事结识,交谈几句,又是极为性情相投,一来二往,便成了朋友,虽称不上闺中密友,却也算君子之交,后来长公主与宁北王柳旸结亲,还递了帖子到明月山庄,徐之柔和沈弥章夫妇二人是吃过他们的喜酒的,柳枭出生之后,徐之柔再去上京时,还抱过他呢。

只是后面,大家成家后都各自有所忙之事,往来便也少了。

直到沈濯入稷阳学宫,恰好和柳枭同在一院,这才勾起这些陈年往事,徐之柔跟沈濯回忆时还感慨: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再说起,还历历在目,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曾经一起游历山川时,日日同行相伴,畅谈天南地北,江山宛若铺展在面前的画卷,可肆意赏评,如今他们往来,却只剩下书信问候了。

柳枭父亲这回寄信来,多半也是因为快过年了,说些祝福的吉祥话,可信中竟还提到沈濯,沈濯难免有些好奇。

“提到我什么?”他问。

沈弥章点了点沈濯的袖子,有些犹豫地:“濯儿啊,你的传音镜可带在身上?”

“问这个做甚?少卖关子。”徐之柔去推了他胳膊一下。

沈濯有些不明所以地把传音镜从袖子里掏出来,“带着呢,怎么了?”

“是这样的。”沈父瞥瞥那传音镜,慎重道:“柳兄托我帮他儿子问你一句,是否忘了传音镜的使用方法,可需帮忙?”

徐之柔:“……”

沈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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