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响没有听见声音，便又问了句：“你哑巴了？”

一只手不情不愿地搭在他手上，景响握住，将碍事的石头清理掉。

褚云来的手冷得不正常，景响拉他也站不起来，只好把手中的烛台递到他手里：“拿着。”

手下用力，将他抱起来，用灵力一遍遍给他的身体回温。

褚云来只任由他抱着，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一只手稳着烛台，不让风吹灭这一点光亮。却发现二人周围包裹着一层光质，不论是石子还是风雨都触不到他分毫。

他抬头去看景响，素白的布料遮到鼻梁，皮肤在烛光下泛着莹白，只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景响说：“他们回来了，没见到你。”

褚云来小声嘁了一声：“他们今天早上才走。”

言下之意，就是认为景响骗他，心中还期待着他别的回答，比如担心他……

“看路，”景响拍拍他，“给我指个方向。”

褚云来依言做了，又问：“你看不见，怎么找到这儿的？”

“一路摸过来的。”景响答，跨过脚下的木棍。

一路无话。

手心一点火光映在褚云来眼中，连雷电的白光都无法将其掩盖，雷声阵阵，景响却连抖也没抖，推开了门。

门关上后，一切都被隔绝。

赤狐跳到褚云来肩上，墨色光晕展开，让他身上变回干燥。

他将烛台重新放回桌上，把狐狸拥在怀里，一屁股坐在床上。

“下次别这么贪玩了。”狐狸伸出舌头，舔舔他的下巴。

“知道啦。”褚云来摸着赤狐毛绒绒的尾巴，笑嘻嘻地与对方玩闹。

他眸光一撇，看到窗边篮子上盖着白布，隐隐有墨字，问：“草根哥来了？”

黑蛇盘在景响的脖子上，昂着头，吐鲜红的信子：“天黑前来了一趟，还拉着苗苗说了几句话，还给你一根迷穀做的棍子，看上去是个好东西，可惜对你修行无益。”

“本来就是个玩的，就算不还，我也不会记得了。”景响坐在床上，将头发解开，散散闷。

“苗苗～我好饿～”褚云来掐着嗓子故意叫到，还带着沙哑。

赤狐站起来，尾巴扫在他嘴上：“叫兄长。”

景响对这个词没有太大反应，躺在床上，淡淡说：“地上有。”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看不到吗？”景响侧过头，白发缓缓垂下，“还有你的脚印呢。”

褚云来抿唇，低头抚摸赤狐的尾巴，装作没有听到。

“饿了吗？这里有辟谷丹，先吃这个吧。”赤狐爪子中间露出一颗丹药，让褚云来吃下去。

“什么味道？”黑蛇蜿蜒着来到窗边，赤狐警惕地竖起耳朵，和他一块来到床边。

半晌后，他们才回来，若无其事地窝在二人怀里。

“刚刚怎么了？”褚云来问。

“故人的味道。”黑蛇回答。

“谁？”

赤狐跳到床头，身后的尾巴半垂，爪子放在枕头上：“太晚了，你先躺下我们再给你讲。”

“我又不是小孩子……”褚云来小声说着，还是乖乖躺下了，赤狐帮他掖被子，黑蛇吹灭烛灯。

房间内一下子暗下来。

赤狐说：“我们在一处秘境里，发现了一根小苗苗，于是决定把他当做自己孩子养大，每日去……”

“这里已经讲过了……”褚云来小声说。

黑蛇接下：“每日灵水灵果喂养，好不容易长到一个人那么高，结果被偷走了。”

偷的人是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修士。

当时的秘境并不是封闭的，而是经常有修仙者进出历练，他们住的地方比较隐蔽，但总有人会无意间路过。

有个修士受伤惨重，无意间喝了一口他们浇灌给小苗苗的灵水，身体便痊愈了，赤狐和黑蛇却不愿他就这么走了，让修士把灵水吐出来。

但灵水已经被修士吸收了，哪里能吐出来？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找灵物哺育小苗苗，在这过程中，三人结为好友。

“他趁你们出去的时候把小……我偷走了？”

他们连连点头。

得知此事的二兽十分愤怒，但寻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好友，有时断断续续的气味还是小苗苗身上的，在大陆各个地方都出现过，却始终找不到源头。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们偶然闻到了小苗苗的味道，于是小心闯入天衍宗。

就是齐百乐跟景响提到过的那次。

可惜还没找到什么，就被扔了出来。

他们很疑惑，为什么对方只是个化神期，他们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景响默不作声。

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偷窃者的气味，追随到这里后，便断了。

可每次夜晚都会浮现一阵，他们找不到，抓耳挠腮，只能在这里定居。

再然后，就遇到了景响，心头血，再加上催动寿命的力量，让他们无比确定，景响就是他们要找的小苗苗。

细心呵护，一朝流离，他们寻找了百年。

“……你们说我是……如果这样说的话，我应该是妖才对，可我受伤后并不会化成原型。”景响仍然不相信他们的话，他与师尊和师兄生活那么久，他们从来没有告诉他这种事。

妖……如果他是妖的话，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看出来，任由他在修仙界晃？

“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赤狐跳到褚云来肚子上，伸出爪子，“握住我。”

景响好奇她要怎么证明，便握住了她的爪子。

手心放了一颗幽蓝的果子，“吃下去。”

景响吃下。

果子化为精纯的灵力流入体内。

赤狐很高兴，“你看，小苗苗就是这样吃我给的东西。”

景响：“……”

是条狗都会吧？

景响感觉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蛇也在不住地点头，似乎很认同她的话，顿时觉得和这对夫妻交流太困难了。

算了，都拿好处了，还是少说两句吧。

景响忽然想起褚云来很久没说话了，便小声问了句，发现对方没有回答，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

烫。

发烧了。

景响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另一间房，挑挑拣拣，勉强凑了一副药，用灵力熔炼，凝在手中一粒豆大丹药。

“师兄……”

景响身形一顿，站在床边，耳边听着褚云来干哑的嗓子，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别的原因，不断叫着“师兄”。

狐蛇问：“这孩子还在天衍宗当过弟子？”

景响摇摇头，将丹药喂到褚云来嘴里。

“他为什么这样叫你？”

“我也不知道。”

景响重新躺下，狐狸和蛇钻进被子里，暖烘烘的，冰凉凉的，他没有在意，转过身，面对着墙。

他知道褚云来为什么会下意识喊他“师兄”。

因为他的声音和池上春很像。

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第一次对方是误打误撞，但后面就是他有意为之，只要喊他师兄，他就会给对方强烈的回应，或好或坏。

缺爱的孩子，总是渴望别人的关注。

越锦也是如此，

除了在入门试炼时，池上春喊了他一句，后面数十年从来没有喊过。

说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特别是对方性子死犟的时候。

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很稚嫩，连报复手段也差不多，除了让景响更讨厌他以外，不会产生任何伤害。

景响对他的态度确实和其他人相比，太过恶劣了些，因为他把他对池上春所有的恶意都投放到这个孩子身上。

无限放大对某个人的恶意，是无限放大某种亲密的表现。过分的关注，正是褚云来所缺少的。

所以，褚云来经常会有种错觉，景响其实对他还不错。

二人经常吵架，愤怒常常会掩盖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察觉，接着便是如铺天盖地的懊恼。

只要景响伸手，褚云来就会顺着力道扑到他怀里。

然后是一日接一日的折磨。

如此往复。

现在的褚云来昏睡过去了，景响仍然没有多少睡意，狐狸和蛇悄悄在两人之间聚了个窝，悄悄说话。

也不知道两个炼虚期，为什么不用传音，而是面对面口吐人言。

狐狸说：“最近打仗的地方太多了，这次竟然差点让秘境空间碎裂，下次咱们去另一边，应该安全。”

蛇说：“那边安全，但秘境稀缺，好东西也少，还是冒险在这边看看。”

“不行，现在魔修和仙修人修开战，如果你我出现什么意外，小苗苗和阿云怎么办？”

……

景响听着他们讨论，感觉过了一个时辰，意识也慢慢沉下去。

这一年的习惯，让他也渐渐适应了凡人的作息，睡眠成为必不可少的一项。

“……还是待在这……泽君有蹊跷……”

“……李道友……苦衷……”

泽君……李道友……

李泽君？！！

景响彻底清醒了。

片刻后，景响站在刘弃面前，对方已经被他打晕了，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平稳。

赤狐从他肩膀上跳下来，站在刘弃头顶，柔软的肉垫踩在他眼上，好奇地用黑气上下筛查了一遍。

黑蛇同样绕到刘弃胸口，尾巴尖左戳戳右戳戳，最后确定了地方。

玲珑灯浮现，中间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泽君。”

“李道友。”

赤狐和黑蛇同时喊到。

但人影没有回答，仿佛早已死去多时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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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