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响没有理会青峰反问的话，只针对刺杀说：“之前没有参加，这次却参加了，看来你们天下书院的人对这次的行动很有把握。”

越锦摇着桃花饮，开口：“天下书院不是这次行动的主力，只有他一人参加。作用也只是躲在后面为其他人隐蔽行踪。”

青峰看过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我当是谁，原来是斩仙人在此。在下眼拙，竟没有认出来，失敬失敬。”

越锦的手指一顿，目光如有实质，似要将青峰的舌头搅烂，却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太多反应。

“你怎么知道天下书院不是主力？”景响问。

“……他的隐匿手段很厉害，帮助这些人进来后，又自负于自己的能力，也悄悄潜了进来。”

越锦嘲讽：“我没有管，任由你们进去了，还以为有多厉害。”

结果一个照面就被拿下，剩下的人逃窜，根本不像谋划了几百年的样子，凡间随便一个镖局都比他们强。

“这是因为内应背叛了我们。”青峰反驳。

“刺杀前没有将此人揪出来，输得不冤枉。”越锦说。

景响问：“你们找的谁做内应，竟然如此信任。”

青峰说：“不是我们找的，是她自己送上门来，要加入我们。”

“没怀疑是陷阱？”

青峰摇头，张开手，手心被黑气腐蚀出一个大洞：“一开始没人相信她，直到她说，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并称自己为明朝。我们去找这段记忆，发现她所言非虚……”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失忆的，只是因为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封季，所以一直很依赖他，就连自己的名字——明朝，也是封季送给她的。

后来她在短短时间内突破到元婴期，封季就把绵音作为道号赠与她。

私下里，封季仍然用“明朝”，说这是亲昵她的意思，说完便离开了，只留她在原地，脑袋晕晕乎乎的，情起而深。

但天衍宗之行却让她心升疑窦，“明朝”二字，除了她和封季外没有人知道。

于是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与面前二人相识，但封季就在身后，她心中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如果她会后悔，就让“明朝”的她去悔，现在的她是绵音，是封季手下的利刃。

天衍宗掌门死在她手下，她看着封季将其灵魂炼化入仙魂幡，再一展，将其余死亡的天衍宗弟子灵魂通通收入其中。

她就在旁边看着，心里没什么波动。

封季做完，对她展颜一笑，说，做的不错。

她也笑，握着方天戟的手微微发麻。

这是封季最后一次对她笑，此后的时间，他突然对她疏远了，几乎是不闻不问。

她内心惊慌，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她找到天下书院，正是青峰与她接触，也是青峰在查这件事。

与她的猜想差不多。

她本名绵音，道号明朝，升仙图第二十一名，武器为方天戟，是天衍宗掌门星月这一辈中最小的弟子，只比连禁霜大十几岁。

她原本是戟修，至于音波和扭曲符文等手段是封季教给她的，目的是牵制住连禁霜。

明朝是被封季掳走的，失踪时已经化神期，天机楼却认为和天眷者有关，所以等“绵音”出现时，星月和连禁霜以为是封季故意恶心天衍宗的手段，又无法与封季抗衡，便没有多关注。

直到再见时才恍然，只是为时已晚。

景响问：“她怎么知道你会参与刺杀？”

越锦说：“说明反水的不止一个人。”

她看向青峰：“看来你们内部已经变成筛子了，能进到这里面真是不可思议……不对，是我放的水，不然连进来的能力都没有。”

越锦冷声：“居然比寒袅袅还废物。”

青峰已经调整好心态，闻言不过淡淡点头：“阁下实力远超常人，在下佩服。”

接下来，不管景响和越锦说什么，青峰都回答得很平静，没有错处，也没有一点信息，二人便知是问不出什么了。

“如何处理？”景响问。

越锦沉吟片刻，说到：“干脆杀了干净。”

青峰却沉稳开口：“在下到是想为自己某条活路，道友可否让这位小友手下留情。”

黑龙抬起一只眼皮看他，似乎是觉得新奇，但很快就闭上眼。

景响点头，越锦移眼：“说吧。”

黑龙“唰”地睁开双眼，昂着头看越锦，被她轻轻拍了拍，安抚下去。

青峰没有犹豫，再次开口：“我与友人讨论过绵音的命格，发现其命中两次红鸾星动，两条红线分别与两个人身上纠缠过。”

“一条是星月，被绵音自己斩断，一条是国主，被国主自行连接后又斩断。”

“绵音突然反水，是舍不得与国主的情意，还是认为我们根本不可能赢，所以干脆翻脸，博取国主的好感。”

青峰微微一笑：“我想这条消息，可以给两位一个答案。”

越锦的指尖在青峰的脖颈上缓慢滑动，语气轻慢地说：“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去死了。”

“若是只有这些，我怎敢让道友开口留我？”

只见青峰念了一句，一张白纸飘在越锦面前，被她接住。

“这上面是所有前来刺杀的人的印记，若小友能将在下放出去，这些人的性命便算给小友交差了。”

越锦：“若我把你的尸体扔出去，想必也可以吧。”

青峰微微一笑：“小友明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何必说气话。”

越锦缓缓说：“我以为你满口“圣人言”，是个宁死不屈、舍身卫道之人，没想到会做出出卖的事。”

“圣人言先护己。”青峰嘴角含着笑，目光毫不躲闪，直直看向越锦。

“其余人都是魔修，不管这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活不了，你不杀，天下书院的人也会把他们默默处理掉。”

“小友此次让我们通行，若是拿不出人命来填，恐怕不好交代，你手下十几个化神期魔修不会造反吗？”

“不过我一手之敌，并无可惧。”越锦不屑。

“国主呢？”

“小生记得有次国主让小友给一个姓庄的天衍宗弟子搜魂，他却在你面前自爆了，一丝魂魄也不曾留下。”

越锦皱眉。

“办事不力，罚得不轻吧，小友至少有十天没有出来见过人。”

面对青峰含笑的脸，越锦眯眼，反复看着手中的白纸，半晌，才道：

“你不怕我在你走出去后，杀了你？”

青峰面色不变，目光沉静：“小生自有本事，叫小友动不得。”

二人对峙，半晌后，越锦道：“我如何信你？”

“圣人言，言必信。若无信，则天下无立锥之地。”

若他说的是谎言，天下将没有他立足之地，换而言之，消亡。

人道誓言，越锦自然也会，见他言罢，同样说：

“圣人言，言而有信。”

这就是看青峰出去后，能用什么保命手段，从她手下溜走了。

青峰垂眸一笑，只用舌不断在口腔内推送着避火珠，在牙的碰撞下，发出沉闷的响声，似尖锐的琉璃碎片在肉上钝钝地划开，鲜血横流，又被他悉数吞下。

“既然如此，我们就走了。”越锦命黑龙缚住青峰，对景响说。

刚刚景响一句话也没说，对于二人的对话也是十分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闻言点点头。

“二位既然讲完了，可否让我问阁下一个问题。”

“道友请说。”

景响一下一下抚着红觅毛绒绒的脑袋，声音在夜色中的凉月一般：“阁下的友人可是佛门之人？”

“是。”

“可是真目？”

青峰疑惑：“道友如何猜得？”

“知道些秘辛，故而有此一问。”

在他们还在大鼎山村的时候，就远远听到一声钟罄音，隐隐有梵音回响，却不知从何而来。

城内寺庙的和尚说，是玄泉圆寂了。

佛门令牌持者，真目的师傅，唯一知道封季是否将红线拿走的人。

现在的佛门令牌是真目拿着，关于红线的秘辛，也只能是他知晓了。

“红线被封季自行连接后又斩断”。

天下的红线都在他手里，自然可以被他拿着玩，牵在绵音手上是为何？

仅仅是不喜欢师尊和师兄，以此设下的局面，百年的悉心看顾，只为了一时报复的爽快？

为何后来又斩断，让绵音一只爱慕他难道不是更符合他的扭曲心理吗？

难道是为了让绵音报复他，故意如此，再次享受一遍？

如果这样的话，便永远不能将绵音拉过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封季密切关注着。

以及，明明是封季将绵音掠去，为何天机楼偏偏查到了天眷者身上？

他原以为，那份天眷者名单是食人魔花大价钱买来的，看来他想错了。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掌门的师妹，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本该是他见过的人。

越锦和青峰离开了。

红觅早在越锦和青峰对战时就被景响按了睡穴，后面的事，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见。

对于这样的凡人孩子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算一件好事。

他被这些人闹了一晚上，已经没有睡意了，只坐着，手在红觅的腹间轻轻拍打着。

他们在大顶山村时，狐狸和蛇用尾巴经常在他们腹上轻轻拍，耳边是小动物呼噜呼噜的呼吸声，声音很浅，仿佛风在草穗上拂过。

细碎、轻巧、安心。

月色斜，暗色浓，躁乱久久，明阳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