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和佘青认识?”
…
订婚宴觥筹交错,年老的,布满皱纹、带着探究的眼睛,小老头问。
夏柳夏其实在那时思索了片刻。
和电影结束的谢幕一样,回忆里闪出的人冒出的名,多到数不清,青春盛大,多思而又漫长。
八年前,颖江城还只有一所贵族学校。
每年临到暑假,都会适时传出颖江河淹死学生的消息,天气越来越热,走廊的栏杆能烫熟鸡蛋,学校管得越来越严,老师每天都把班上的人头点上无数遍。
夏柳夏却在此时,逃课窜街,偷溜到城对角那一边的初中学校,那个传说中的贵族学校。
那里正在举行活动。
轻车熟路地翻进学校后,夏柳夏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发呆。
这所学校没有人认得她,不用穿校服,戴上佘青给她的另一个学生徽章,谁也不会在意自己。
夏柳夏在自己的学校待烦了。
坐着,听周围实际比她更小更加幼稚单纯的学生们,若有其事地讨论每年都会“吃人”的颖江河,还有关于活动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让夏柳夏无比放松。
夏柳夏抱着膝盖满意地眯眼,晃了晃。
她所在的,是学校其中一个巨大的露天圆形操场,中间铺满草,是个完整足球场的样子,两边再延伸塑胶跑道。
再再往外,就是足足有十好几层的阶梯,堆满学生和老师。
也不知道那样维持了多久,广播播报通知,老师们招呼学生集合列队。
哨声四起时,少年佘青就从她背后出现,碰了碰她手臂。
佘青戴着和她差不多的的学生徽章,模样清澈。
夏柳夏回头,脱口而出:
“?你不去集合?”
佘青递给她一个眼神。
夏柳夏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才记起原来她表面上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他俩应该一起归队。
“咳。”夏柳夏清了清嗓子,起身拍拍屁股,跟着佘青下台阶,往操场出口站队的班级那边走。
夏柳夏不清楚佘青的所在的班级,不知道该入哪一队。
不过,她不是很想老实加入这帮初中生们。
和佘青一起走到操场出口附近的班级时,夏柳夏琢磨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把佘青拐走。
佘青在某一个方阵的队伍尾巴边缘停下,夏柳夏跟着站好,捏了捏口罩。
烈日悬空,炙热灼伤加上距离使带队的老师看不清具体,没怎么注意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班的学生,只是口头引导了一下,让他们快些进队伍。
夏柳夏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听六路,耳观八方,等着老师分心去管别的学生时,再一个疾冲,拉着佘青跑路。
这学校其实管得不是那么严,学生们非富即贵,其实只要不太过分,爱干什么干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大部分人素质都比较高,不会随意在明面上做不合场面规矩的事。
-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个学校的教学楼,第一次说话是在这个学校的小花园。
流云般的学生们鱼贯而出,仿佛能蒸出暑气的日子,抵不住少年少女们的青春热烈。
来来往往的同学都黏在最亲的朋友身边,夏柳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独行的佘青。
因为她也是独行。
佘青不太突出的背影混在人群当中,好像是他,又好像是自己。
随波逐流,却又不在波涛之中,经过长走廊、大食堂、宿舍区,学校的超市,再回到红砖砌的教学楼。
那段时间,夏柳夏被自己学校里的谣言快逼疯了。
她不想在看见任何认识她的人,所以跑到佘青这间学校来,远远的,躲起来。
看见佘青,夏柳夏很意外,因为她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像她一样不合群的人,而且大概同类相吸,不久,这个被孤立的比她小三岁的初中生就和她熟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孤立你来着?”
花园里,小溪哗哗地淌了很久,是戴口罩的女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夏柳夏问。
佘青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说“你不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夏柳夏叉腰,她不是没人理,是每天被讨论被追着打着满大街乱跑。
几只蜻蜓落下,小溪边的灌木丛投下的阴影处聚集了一批金鱼苗,佘青不说话埋头看书,夏柳夏自言自语几句,反应过来并没人理她,愣了下拧眉坐到他旁边。
“你在看什么?!”她抢过他的书,他脸色阴郁,微瞪眼睛。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你看的是什么?”
佘青沉默了片刻。
这人太怪了,难怪被孤立,夏柳夏悲观地想。
“封皮有写名字,瞎?”
夏柳夏一连串的逼问过后,他总算勉为其难地开了金口,回答她有关书的问题。
“我就是想和你说话,谁瞎!”夏柳夏翻了个白眼,猛地把书塞还给他。
佘青又不说话了。
他捧起书重新开始看,完全无视她,夏柳夏一阵无语,打开手机随便刷了刷。
校园贴里都是猜测她今天又去哪儿勾引男人了的帖子,污言秽语堆满几十、上百层楼。
夏柳夏看着看着,突然发笑,选出最“精彩”的部分硬递给佘青。
“你知不知道我?我最招人喜欢了,我爸以前在我学校就搞三角恋,全校都知道!”夏柳夏嘻嘻地笑。
她摆烂了,既然都这么说她,她就正好应他们的话好了,反正做不做已经是他们口中的渣女,干脆真去勾引男人,免得平白无故被造谣,心里不平衡。
做了再被说,就好受多了。
夏柳夏弯起眼睛,又软着声音在佘青耳边说了几句,小猫一样抱住佘青的手臂前后晃,像在摇尾巴。
佘青无动于衷。
夏柳夏“......”
不是说她花招特别多,早就熟透了,勾勾手指头就能拿下别人吗?
不是说是个男的都和她有过关系吗?
帖子里神乎其神的,怎么她真诱惑上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夏柳夏莫名的有种挫败感。
佘青静静地看书,就差把“和我有什么关系”写脸上了。
蜻蜓飞走,瞧上空中的另一只,震动翅膀追去了。
夏柳夏抿了抿唇。
她低头,揉了两下眼睛,眼泪被口罩兜住,湿漉漉的,还很咸,吃进嘴里让人想吐。
然后佘青递了张干净的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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