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是谁?”
温琳有点摸不着头脑,前一瞬在说账本的事,下一瞬就是问人的事。反应过来是问小木头,便道:“哦,刚才那人是小木头,前两年在店里帮忙,现在去别处谋生了。”
“他来干什么?”
温琳总不能说,他来把你们的银子交给我吧。想了想,对着祁明笑了笑,绝口不回。
祁明看着温琳的笑容,有点假,意识到界线可能过了,毕竟才认识不久,便开口关心小娘子的交友情况,不妥当。匆匆丢下一句:“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们。”便离去了。
温琳看着柜台上的大半碗水,这人口渴又不喝,没多想,她出门看了看,把水泼在巷子里,回后院洗了洗碗。
小木头回到牙行,把钱交给老大,清点无误后,得了二十文的赏钱。才坐下没一会儿,有人要去看房子,便又带着人出去了。因此,也就没遇到来店里询问的祁明。
祁明见今天有几家店铺都来问他新账本的事,想借着巡逻的机会,看一下其他店铺有什么问题。一路巡完,发现推行新账本还是有很大困难啊。上街靠近县衙处都是些酒楼、客栈、书铺等,这些店铺的掌柜识文断字,做账自成体系,基本没什么问题;上街中下段就是两三间铺面的店铺,也能腾出人来专门记账本;下街基本都是包子铺、香烛铺、铁匠铺等,要么像包子铺一日收入比较少和零散,要么就是像铁匠铺这类的,昨天都没买账本,一问就是:不识字,记不了账。
面对这种情况,霍衙差也没多说什么。祁明就更不可能去多做些什么。
还未到午时,陆陆续续有人来买米、面等,还有人到对门买油没带油瓶和油壶,就从杂货铺买了些竹升子暂时应急。
午时,还是和李嫂他们一起买了个鸡杂鱼粉吃。战后,益城来了许多外地人,有北方的,有南方的,同时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美食,鱼粉就是其中一个。正当大家在快乐地嗦粉时,木娘子问道:“温妹妹,小木头今天怎么走得那么匆忙,我看见他来,还扯了些布想让他带回去呢。”
木娘子便是小木头的姐姐,前年刚生了孩子,今年趁着断奶,把小孩子丢给婆母带,自己出来打工赚钱。据她说,自从她出来赚钱后,在婆家腰杆都挺直了,起码像现在,给娘家扯几尺布,她婆母都不敢说什么。
温琳想起小木头遇到祁明的样子,打趣道:“可能是祁衙差长得有点吓人,把你阿弟给吓走了。”
木娘子闻言,忍不住笑:“那等我回去问问我阿弟,祁衙差长得那么俊俏,怎么就把他给吓到了。”
李嫂也在旁边帮腔:“是呀,祁衙差他~~~”话还未说完,好似呛到般猛烈咳嗽起来,木娘子连忙伸手去拍拍她的背,温琳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李哥听见咳嗽声,连忙跑出来,接替木娘子给李嫂顺着背,责怪道:“多大人了,怎么吃东西还那么着急,慢慢吃,不急,店里有我呢。”李嫂也咳得差不多了,她着急道:“才不是呢,我们正说着祁衙差,我便看见祁衙差走过这巷子口。”
为了吃饭的时候也顺便看店,温琳背坐着太平街,能看见杂货铺的进出情况,李嫂坐在她对面,看得见布店和街面上来往的人。
听完李嫂的话,温琳忙回头看,可是哪还看得到人,她起身快走两步,到街面上,看到祁衙差的身影在前面不远处,穿着衙差服的人,独自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背影显得萧索。
温琳垂头走回桌边,坐下与其他几人面对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李嫂忙打圆场道:“他走得那般快,我们又说得这般小声,可能他也没听见多少,快吃快吃,鱼粉凉了有股腥味,就不好吃了。”
温琳只得化羞愤为食欲,把满满一碗鱼粉嗦干净。
吃完饭后,温琳整理了下货品,店里的竹升子只有十几个了,这些竹升子是用竹节制成的,一节有一升多,可以拿来装水装油装米,好在买的人不多;货架上的油壶缺了一个,要去库房里拿来补齐,一同要拿的还有巾帕、毛笔等等。
忙碌的时间早就让温琳把中午的小插曲忘在脑后了。
温琳记完账,关好门,到学院门口等温秉文下学。她到时,便看见几个脸熟的小娘子早早在等人,这些小娘子家中也有孩子在学院读书。温琳平时也见到过几次,便没多想。
温琳和温秉文走在路上时,看到一个小娘子带着侄子在忠义坊买冰糖葫芦,侄子在挑着冰糖葫芦,小娘子在左顾右盼,看到温琳有一瞬间不自在,又转过头若无其事。
温琳与那位小娘子打了个招呼,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与温秉文一人一串地吃着回家。
祁明和余涛下值走到忠义坊时,猝不及防被几个小娘子挡住路了。
“祁衙差,我是成衣铺子的,我在成衣铺子寄卖手帕要交税吗?”
“祁衙差,我是首饰铺子的,我阿爹阿娘卖自家的菜要交税吗?”
………
余涛看着被小娘子半包围的祁明,忽视了祁明投来的求救眼神,又看了眼前的小娘子,问道:“这位小娘子,你要问祁衙差什么问题?哥哥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面的小娘子娇羞道:“郎君,祁衙差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听到这个问题,周围的小娘子也静默下来了,是啊,总得打听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余涛回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自己问他呀,人就在你跟前,想问什么就问。”
话音刚落,小娘子们便看着祁明。
祁明转头向余涛求救时,看到温琳一手拎着个竹篮,一手拿着串冰糖葫芦,时不时扭头跟旁边的温秉文说些什么。两人背对着走远,夕阳笼罩在她们身上,祁明突然想到了温柔一词。
但,眼前还有一堆问题要解决。
祁明看着第一个开口的小娘子,说道:“我朝税法规定,民间所织缣帛非出鬻于市者,勿得收算。你寄卖的手帕,有交易行为,不属于此条法律,要按市税收,年底记得清账交税。”
说完,又一脸严肃地看向第二个开口的小娘子:“我朝税法也言明,除商旅货币外,其贩夫贩妇细碎交易,并不得收其算。你家情况属于此条法律,若要当街售卖,根据蔬菜多少,交钱给市司即可,市司治其市政、掌其卖价之事,你尽可放心。”
等祁明一条一条的引用完法律后,小娘子们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随意扯出来攀关系的幌子,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回答。还不等祁明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小娘子们便纷纷告辞。
余涛在旁边也是听得无语至极,看到祁明还打算向他普及律法,咽下了要说的话,自顾自背着手往前走,寻找吃饭的地。这人啊,活该单身。
一连五天,都有小娘子来忠义坊“偶遇”祁明。祁明白天巡逻,解决邻里矛盾纠纷,晚上拉着余涛逐字逐句地解读芮朝税法,生怕小娘子们遇到不懂的地方。余涛也是被弄得苦不堪言。
第六天早上,温琳送完温秉文,回家拿了一竹筒凉白开水和竹篮。等她到五转巷时,其他三家已经开门迎客了。
温琳与其他三家打过招呼后,便开始日常打扫。
早上人不多,温琳还未打扫完,就见成衣铺子的刘小娘子和首饰铺的袁小娘子手挽手走进店来,因着是熟人,温琳便请她们自行看木簪和绢花。
其中袁小娘子问道:“你今天还去不去学院接你侄子了?”
刘小娘子就是昨天温琳买糖葫芦遇到的人,她摇摇头:“不去了,我侄子有我阿娘去接,每次我去接他,总要掏钱买这买那,多接几次,我这个月就白干了。”
“那你不去了,祁衙差怎么办?”
温琳听到这,诧异地回头看她们。她这几天虽然看见祁衙差在街上巡逻,但记账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去麻烦祁衙差了。怎么几天不见,祁衙差就变成小娘子们的香饽饽了?
袁小娘子见温琳在看着她们,也不害臊,直接对着温琳说:“温掌柜,你那天见祁衙差,你们聊些什么呀?”
袁小娘子见温琳一脸茫然,接着补充道:“就是祁衙差来发账本的那天,我可是听说了,你的记账方式都是祁衙差教的,怪不得那天,他在你店铺里呆的时间最少。”
温琳回想了下那天的对话,如实说了:“就问了他怎么记账,分类记账,余亏情况这些。”
两位小娘子不可置信道:“你们就没聊其他的吗?”
温琳怀疑地问道:“还要聊什么吗?”祁明一个衙差,她一个商户,不就是公务上的那些往来吗?
两位小娘子对望了一眼,确认温掌柜不是她们的潜在对手,便拉着温琳说了这几天她们相约去偶遇的事情。
温琳听完,噗嗤一声笑道:“原来你们这几天是去堵人了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刘小娘子回道:“想要知道的没回答,不想知道的,张口闭口就是:我朝税法规定,我朝律法言明。哎,我现在晚上睡觉都是这两句。”
袁小娘子拿手肘捅了捅,又问道:“那你不去了,祁衙差怎么办?我怎么办?”
这五天,陆陆续续,能坚持到昨晚的,就只有刘小娘子和她了,要是刘小娘子不去了,她一个人哪还好意思去呀?
刘小娘子翻了个白眼:“反正我是不想去听律法了。”再说了,她们看中了同一个男人,原本就面和心不和,如今她退出了,袁小娘子恐怕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袁小娘子确实是这样想的,祁衙差那么俊俏的一个郎君,少个小娘子爱慕多好,最好只有她一个人,没准她常去晃荡,混了个脸熟,关系就拉近了呢。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好意思去呀。
于是,她把目光看向了温琳:“温掌柜,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接你阿弟呀?你去的时候能喊上我一起吗?”
温琳摇头,不掺和这档事,拒绝道:“这两天恐怕不能和你们同行了,我阿弟换了个新夫子,这几天被留堂练字。”说完,忍不住叹口气:“也不知道他还要留几天的堂。”
袁小娘子这几天去接人,都没怎么看到温琳,也不强求,与刘小娘子一人挑了朵娟花便走了。
今天人比较少,温琳抽空把荷包收尾,缝好后,找了根绳系上。
温琳在学院门口等了一会儿,温秉文才出来。一路上,温秉文苦着脸说字不好练,说先生留堂时间太久了,云云。
温琳本来打算回家送他荷包的,看他这么沮丧,把竹篮挎在小臂上,趁他不注意,双手包着荷包,递到他面前:“吹口气,说不定有惊喜哟。”
温秉文将信将疑地往大拇指处吹了口气,温琳把手摊开:“哇,这是什么呀?”
温秉文一看,只见温琳两手间躺着一只小小的荷包,下边是藏青色,绣着一丛青竹,青竹底下还有颗石头,上边收口处是灰白色,两边抽绳末端还各坠了一颗珠子。
温秉文惊喜地抬头:“阿姐,这是…给我的吗?”
温琳温柔地看向温秉文:“当然啦,这是阿姐绣给你的,你看,这里还有你的名字呢。”
温秉文双手接过荷包一看,石头旁边绣了个“文”字,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温秉文环抱住温琳的腰,仰头甜甜道:“谢谢阿姐,阿姐真好。”
温琳摸了摸温秉文的头,任由温秉文抱着。等他抱够了,才继续往前走。
经过馄饨店时,温琳看见祁明和余涛正站在摊前。温琳想跟祁明解释下中午的玩笑话,又怕祁明没听见,不知怎么办才好。看见祁明要转头时,拉着温秉文就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有用。
祁明察觉身后有异,转头便看到温琳那躲避的姿态。余涛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小娘子为何走得那般快?”
祁明微微弯了下唇:“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吓人,把人吓走了吧。”
余涛听完,跳出一步远,摆了个姿势:“豁,你是哪家的妖精,怎地附在我祁明兄身上。本大师在此,还不速速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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