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错了。”闻冬序把手缩回袖子里,看着电暖灯烤出来的金色光圈,他和沈灼被笼在光圈里热热地烤着。
有点刺眼。
闻冬序往光圈外缩了缩。
“我没有忍什么。”闻冬序把被子打开披在身上,冰凉的被子激得他哆嗦了一下,“你想多了。”
“是吗?”沈灼笑了笑,“全靠打架宣泄么。”
“是啊,早就想揍他了。”闻冬序说着,看着掀起被角一块挤进杯子里的沈灼,“你凑过来干嘛?”
沈灼振振有词,“冷啊,我也要披着被子。”
俩人贴在一起明显暖和了许多,沈灼伸长了腿烤灯,姿势放松。
闻冬序犹豫着开口:“其实你今天不用......搞不好还得背处分。”
“顺手的事儿。”沈灼学着闻冬序的样子,也把手缩回袖子里。“我无所谓背不背处分。”
“宋瞿今天应该得被你气死了。”闻冬序说,“估计他这辈子没见过比他还能演的。”
“一般吧,这招我也是第一次使。”沈灼笑了笑,“怎么样,我变脸有他快吗?”
“快啊,我一抬头就看见你泫然欲泣的表情,”闻冬序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也笑了下,“我都惊呆了。”
“不过你俩什么仇什么怨啊,”沈灼没憋住,还是问了。
“也没多大仇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闻冬序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这会双手已经暖和起来,正涨热着刺痛。
“小时候我俩还经常一起玩,他经常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有些事我不太想做,但还是会听他的去做,因为我妈说要和表哥好好相处,别给她找麻烦。”
闻冬序活动着手指,手背的痛感最强,但他没在意,继续说:“最开始只不过是让我玩游戏永远扮坏人,让我给他跑腿买东西做小跟班之类的,直到他让我去踩死邻居家的小鸡,还让往他们家的井里扔老鼠药,因为邻居拒绝送给他一只小鸡。”
“啊?”沈灼盯着闻冬序的胡萝卜手,一时没反应过来。踩死小鸡?往井里扔老鼠药?这是小孩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我很抗拒去踩死小鸡,也不愿意扔老鼠药,然后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姥爷,也就是他爷爷,”闻冬序把手翻了个面烤着,“他跟他爷说,弟弟想踩死小鸡,还想给邻居一家下药,是他拼命阻拦,我才没得逞。”
沈灼听得火气直往脑门钻,“早知道跟你一块揍他了,光想让你揍得过瘾了。”
闻冬序想起来沈灼拉偏架的样子笑了一下,“揍得还挺过瘾的。”
“然后呢?”沈灼问,“他爷爷和你爸妈告状了?”
“没有,刚好我妈那个月出去学习了,我就被打了一顿,拴在桌子底下栓了一个月。”闻冬序轻描淡写道。
“栓桌子底下?一个月?这不是虐待吗?”沈灼拳头捏紧了,从前这种事只在新闻上见过,但发生在自己身边,他一时很难接受,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哪会有家庭把小孩拴在桌子底下的?闻冬序那时候才多大?
他偏过头看闻冬序,“那不也是你外公吗?就全听信了他的?”
“他只会偏心他亲孙子,而我只是他最不喜欢的小女儿生的外孙,”闻冬序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可笑吧,明明也有血缘关系,但还非要搞出个亲疏之分。”
“那你爸爸呢?”沈灼刚问出来就有点后悔,但闻冬序已经毫不在意地开口了。
“我爸?你没听宋瞿骂我野种么,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闻冬序感觉自己的手已经烤得有点麻了,“宋瞿其实也没说错......”
“对错也轮不到他说。”沈灼拽着闻冬序手腕,把他的手拽到自己身前,连带着闻冬序都被拽得转了个身,不得不跟沈灼四目相对。
“......”闻冬序看着沈灼,有点错愕,没搞懂这人要干什么。
但沈灼只是轻轻握住他两只手,“我是看你手快烤成红烧猪蹄儿了,救一下。”
“......我但怎么感觉你快哭了。”闻冬序指指沈灼的眼睛,“是灯晃得红还是......”
“我是有点想哭了刚刚,但注意力总被你的手吸引。”沈灼抽了抽鼻子,“越看越像猪蹄儿。”
“你才猪蹄.....我都没哭呢你哭啥。”闻冬序有点不可置信,又看了看沈灼的眼睛,红血丝明显,眼下蓄了点莹莹的水光,闻冬序感叹:“你眼眶子这么浅的吗?”
“是啊,我很感性的。”沈灼眨了眨眼,“哭又不丢人。”
“是不丢人。”闻冬序用手背蹭了蹭沈灼眼角,果然有点湿润,“但会挨打,我小时候一哭就要挨打。”
“现在还打你吗?”沈灼声音低低的,看着闻冬序手上的伤口。
“心情不顺了也打两下,不过不疼,老头老了,没有以前的力气了。”闻冬序说。
沈灼沉默着没说话,闻冬序也没说话,他怕他再讲点以前的事沈灼真哭了。
他是真没想到沈灼这么......这么容易就掉眼泪,平时看着阳光开朗的一个欠儿登,居然有这么感性的一颗心。
“考上大学就好了。”闻冬序盯着在电烤灯光线中飘动的细小灰尘,“就有理由离他们远一点了。”
“现在不能离他们远点吗?”
“现在不去的话,担子就都要落到我妈身上,我在旁边就不能看着不管,”闻冬序叹气,“以前我也不理解她,明明人家不喜欢你,还非往上凑,费力不讨好。”
闻冬序继续说:“一个‘孝’字把她捆住了。”
“把你也捆住了。”沈灼说。
“是啊。”闻冬序说,他伸手比量了一下自己的手和沈灼的手,“这么一比是有点像猪蹄。”
“养养会好的。”沈灼摸了摸闻冬序手上为数不多没裂口的地方,“我小姑刚到这边的时候不适应,手上也起了冻疮,现在就已经没有了,我回去问问她抹什么药膏。”
“没用的。”闻冬序语气平静,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在这种环境生活,抹多少药都没用。”
“听李倾说过你们这一块马上就可以拆迁了吧?”沈灼问。
“李倾之前还和我说这是小道消息,叫我不要和别人说,”闻冬序看了眼沈灼,“结果转头他就告诉你了,他那嘴跟棉裤腰一样大。”
沈灼笑了起来。
“我妈早就受够了住这,以前连厕所都只能去公共的,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闻冬序说,“我家卫生间还是前两年才修的。”
“感觉阿姨上班也挺忙的,如果回家还要烧火取暖,上厕所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也挺糟心的。”沈灼说。
他最初来闻冬序家还觉得挺新鲜的,有很大的院子,院子里还有树,烧起火来屋子里也很暖和,胡叔家的塑料棚也很新鲜,里面还种着点菜。在胡叔家炕上躺着,听外面呼呼的风声,让他总有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
但天天住这肯定就不会这么想,烧火就要劈柴,还要把太大块的煤砸开,不然塞不进炉子里。
烧不好还容易呛烟,闻冬序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煤烟味,大概就是烧火烧的。
不烧火屋子就冷得压根伸不出手,水管还容易被冻裂。
除了烧火,偶尔还得给房子院子塑料棚修修补补,下雪还要清院子里的积雪,塑料棚上也要清,不清容易被压塌.....
都是很麻烦的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里没开灯,全靠电暖灯供亮。
“咱俩翘了两节课没事吧。”沈灼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闻冬序都是翘课出来的。
“有事,等着明天老仲找你谈话吧。”闻冬序说,“非欠儿欠儿跟我出来的时候想啥了。”
沈灼摸出来手机,群消息和李倾的私聊已经刷满屏了。
李倾:【您二位爷私奔了?!怎么谁都不回消息!】
李倾:【处理结果出来了......】
展腾云:【我真服了我被体育老师扣住收拾器材,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打完了!!!】
展腾云:【我真是气死了!!宋瞿那个贱人!】
展腾云:【我听小道消息说老仲在潘闪电那给你们求情了,要找家长。】
......
沈灼把手机关上了。
闻冬序那边刚把手机掏出来充电,他手机电池老化,电量只够维持俩小时,这会早就没电了。
“说什么了?”闻冬序问。
沈灼把手机往闻冬序怀里一扔,“你看吧,我看着一堆消息就头大。”
闻冬序戳开沈灼的手机,页面跟他朋友圈一样简约,背景屏保都是自带的,上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软件。
浏览了「有福同享有难同退群」的消息,闻冬序简单总结:“打架请家长,不记过和处分,3000字检讨,扫分担区两周。”
“关于下午旷课......一会给老仲打个电话,你就说我头晕送我回家了,因为李倾和老仲说的你陪我去校医室。”
闻冬序把手机递给沈灼:“就这些。”
“我还以为高低要记个大过给个处分什么的。”沈灼边说边噼里啪啦开始回复消息。
“听你这语气你还挺遗憾。”闻冬序说,“我们学校管得不严,习惯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请家长已经算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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