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清珺，我叫兆幽。你爱了我两世，我杀了你两次……”

她娓娓道来，不带一丝情绪，像在讲述一段与她不相干的故事。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清珺的心渐渐冷下去。他不禁朝笑自己痴心妄想，妄想石头生出心，妄想她真的爱上自己。

可为何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与他说了这么多话？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吗？清珺扭头不看她，冷冷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是你的故事，你应该知道。”

他缓缓抬头，不觉间红了眼眶。“这不仅是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你都记得？”兆幽有所发觉，撑着手臂往后挪了挪。

清珺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我不明白，你出现在我面前只为告诉我这些吗？我不想听这些，我想听你心中所想！为什么提起这些事却能做到面不改色！”他说话的声音颤抖，连呼吸都是痛的。

而后他看见兆幽低着头落下一滴泪。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与怨怼都化作臂湾柔软的拥抱，清珺轻轻拥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素来高傲的冥主此时此刻伏在他背上颤抖着说抱歉。

“我该恨你吗？”他嗡声问。

“也许吧。”

清珺拉开怀中兆幽，将她定在身前。“可我现在只想吻你。”

话音落，蜡油恰好燃尽，屋内重归黑暗。清珺吻去她脸颊泪痕，兆幽紧紧拥抱着他，夜色与爱意共涌时，两心依偎。

兆幽靠在他胸前，和他一起望着窗外月亮。“在你心里，身为冥主的我应该很无情吧。”

清珺则轻轻摇了摇头。“那不是你的错。你本为玉石，生性无心，又怎能奢求你对我动情……”

“如果说我真的动情了呢？”

“什么？”

“我真的动了情，却还是亲手杀了你，我是不是很狠心？”

清珺还是摇头。“你是冥主，不狠心怎么保全自己。我不怪你。”

兆幽轻笑一声。“你真的很会替我开脱，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我当上冥主那天我参悟了道法，得知自己寿数将尽。于是我到处找寻续命的方法，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蓄意接近你，却始料未及动了情。

每每与你亲近，我的内心都很挣扎。后来我将你派到冥界最南端的忘川，防止我某一天动了杀心。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的死期恰好就是你举兵谋反那日。你还会重生，可我只有那一次机会，我想为自己搏一线生机。于是我取你的血续命，没想到竟阴差阳错随你到了天界，歪打正着褪形返生。”

听了兆幽的解释，清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若能好好活着，别说抽了我的血，就算啖了我的肉，我也心甘情愿。”

突然想到什么，清珺的手顿住。“那个墨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立他为冥后？”

“想不到你记性还挺好。”兆幽看着他吃醋的样子暗自发笑。

“我当然记得，你不仅立他为冥后，还宠幸他好几年……”

兆幽从怀里掏出三界镜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借着朦胧的月辉，清珺看到三界镜浮现景象。画面中，兆幽慵懒地倚在榻上，墨轩则唯唯诺诺跪在地上。

“你说对天界颇有研究，是从哪里知道的？”

墨轩殷勤陪笑：“小臣家里有些藏书记录天界的事情，小臣是读了那些书才知道的！”

“书里写的就一定对吗？”

“这个……”

兆幽丢给他一本书。“命你看完这本书，休要再胡说八道！”

“是！冥主。”墨轩双手接过那本书，清珺认出那是文官按照他描述的天界重新编写的。原来兆幽在帮他维护天界，她很在乎他曾说过的话。

所谓的宠幸只不过是让墨轩在旁伺候。兆幽常常望着墨轩的白衣出神，透过这白衣她是否也在思念着远方的自己？

放下三界镜，清珺看向兆幽。“所以，你没宠幸他？”

兆幽挑了挑眉：“我怎么会把灵力轻易给出去！”

清珺轻轻凑到她耳边。“那可以给我吗？”

……

翌日晌午兆幽才起来，是被肉香味馋醒的。

“醒啦？恰好开饭了，吃饭吧！”清珺将菜摆上桌，笑意盈盈招呼她。

兆幽翻身下床，狐疑地摸上板凳。“你怎么还做上饭了？不是已经辟谷了吗？”

清珺微微垂眉。“我已不是神鸟之身，修为也失去大半，在辟谷以下。”说完他话风一转。“不过多亏昨晚冥主亲传修为，助我辟谷。特此款待，以表感激。”

兆幽耳朵迅速飞红，她赶忙夹两块肉塞到嘴里。不得不说，清珺做菜确实好吃。记得仙考时他做了几道药膳，清苦的草药也能让他处理得可口。

“你这做菜的手艺是从哪学的？”兆幽边吃边问。

清珺挑眉。“天赋。”

兆幽叼着筷子望着外面。“想当初天帝就该留你当个御厨，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是非。”

清珺也望着窗外出神。“话说天庭那边应该知道我涅槃重生，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我才不想他们来叨扰。”兆幽一脸骄傲。“我亲自在外面设了结界，天帝都未必能破开。”

“你费心了。”清珺拉起她的手，“我们两个在一起，谁都不能叨扰。”

兆幽扭捏地抽回手。“……有时间还是得出去走走。”

自从「清幽宗」散伙，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弟子们的去向。兆幽比较担心晴水，其他弟子都略有修为傍身，晴水不光修为废柴，又没有父母神仙庇护，又该何去何从？

清珺则叫她不要担心，转头带她去了「楚月宗」。

“玄，玄鸟？”旻星看见清珺非常震惊，特别是见他攥着兆幽的手。“玉戒仙子？你们……？”

“旻星上神，别来无恙。”兆幽点头问好。“不知道那连理枝长好了没？”

“老头子莫愣着了，还不快点请二位进来！”楚月婆婆缓步走了出来。“劳烦仙子记挂，连理枝早就恢复好了！”

“见过二老。”清珺表现得有些扭捏。亏他还当了几百年师尊，客套话还是没学会多少。

楚月宗还是以前的样子，连廊迂回，怪石林立。十几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犹在眼前，漠然的师尊头一次展露笑颜，而今他就在身侧，紧握她的手。

“玉戒——！”身后传来清脆的呼喊。兆幽回头，晴水就站在不远处，同身侧的影逐花摆出同样惊讶的表情。

“师父……？”晴水目光落在兆幽身后，迟疑地喊了一句。清珺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楚月宗」正殿，旻星和楚月上座，剩下四位小辈两两坐在一起，大家都略显拘谨。兆幽一直在留意晴水，她不再穿清幽宗的绿色衣裳，而是和影逐花一样穿红色，比以往更显活力。影逐花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晴水身上，桃花眼里盛满笑意，看样子他们相处得不错。

晴水还像以前那样一刻也闲不下来，刚坐稳当没多会，她就搬着凳子凑到兆幽身边。影逐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搬着凳子坐了过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晴水好奇打量他们。

兆幽还想矜持一下，谁知清珺突然来了兴致。“是的。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届时还望诸位赏光莅临。”

真是藏不住事，兆幽在心里抱怨。这不是挺会说漂亮话的嘛！

“啊……”大家听完都语塞了。兆幽赶紧进入正题：“旻星上神，我们此次前来其实是想寻找晴水。见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玉戒，我都想死你了！”晴水泪眼汪汪地上前与她拥抱。虽然没分别几日，兆幽却觉得恍如隔世。分开时还是玉戒，再见这位故友却是以兆幽的身份，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岁月。

这时清珺站了起来，朝旻星恭敬鞠了一躬。“先前宗门出了事，多谢二位上神帮衬，清珺在此谢过。”

此时此刻，他们都短暂地回到自己以前的身份，清珺作为一位师父，兆幽则作为一个挚友。

旻星上神摆摆手。“哎，如果真想谢我，就讲讲你们俩的故事，到时候参加婚礼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行？”

“这……”兆幽和清珺面面相觑。“并非是不愿，实在是说来话长。”清珺坦言，兆幽也跟着点点头。

“没事，你们慢慢讲！今晚就别走了，在我这住一宿吧！”根本不容分说，旻星大手一挥就此敲定。“不过客房就剩一间了，你俩挤一挤吧！”

交谈中兆幽得知木桃儿也来了「楚月宗」，而且是正式拜师成了弟子，和若梨她们都相处得很融洽。晴水并没有拜入师门，她也不喜欢修炼，反而经常跟影逐花学一招半式，乐此不疲。

用完晚膳，兆幽把清珺丢在饭桌上讲故事，独自来到湖心亭散心。天界已入秋，晚风吹来清爽，时断时续。

一阵风过，意犹未尽。兆幽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是清珺留下的。她不舍得用这柄扇子扇风，只轻轻展开扇面，月色昏暗，手边无灯，血书混沌在夜色里，看不真切。手指抚过折痕，感受着纸与竹的质感，那是清珺木讷的爱。

忽而身边投来光亮，清珺提灯到来。“这扇子是我凭借记忆挑的，看看和你的法器有几分像？”

“比法器珍贵万倍。”

清珺眸光闪烁。“那就算作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兆幽侧目看他。“你的血书？这不合适吧。”

“你不喜欢吗？”

“不是。只是我一见它就心生愧疚。”

肩膀搭上一只手臂，清珺将她揽进怀里。“那你在反面写——爱我，一生一世。”

“话说你知道什么是定情信物吗？”清珺歪头看她。

“当然。我不仅知道，还送过呢。”

“啊？送给谁了？”清珺急了。

她牵起清珺的手，捏住了他的无名指。“当然是……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