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新入了甲等的五人已经被薅了起来。
昨日一粒米也未进,五个人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依次站在章琳前。
章琳端来一碟肉包子,香气扑鼻,又摆上一壶蜜枣茶,笑得像只老狐狸:“今儿学卖笑,谁做得好,管够。做得不好,饿着。”
课程开了场,章琳扭着腰,声音腻得能滴水:“眼要勾魂,腰要像柳,笑得让男人腿软。”她瞥了众人一眼,“来,试试。”
任凤自告奋勇,她扭着腰凑到章琳跟前,凤眼微挑,柔弱无骨的手指点在唇上,嗲声嗲气:“嬷嬷,我这样够媚吗?”
章琳扔给她个包子:“不错,吃吧。”任凤接过来,小口咬着,舔了舔唇,笑得更甜:“真香,嬷嬷再调教我点。”
姜晚只想吃包子,对着章琳那张刻薄的脸,怎么挤笑也都是苦笑,章琳的皮鞭一下子落到了她身上,“你是卖笑的,不是卖命的,别整天哭丧着脸。”
姜晚吓得往姐姐怀里缩,姜早挺身替她挨下来鞭子,咬了咬唇:“嬷嬷息怒,我先来试试。回去我会好好教妹妹的。”
她学着任凤的样子走猫步,却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章琳皮鞭又落在身上,恨铁不成钢道:“把你腮帮子上的赘肉往里吸一吸,贵人们都喜欢锥子脸,回去对着镜子好好练练。”
阿依曼和秦怀像两尊石像般立着,一动不动,一个褐瞳闪着不屑,一个清冷的眼底藏着一丝不甘。章琳扫了她俩一眼,冷笑了声:“我看你俩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当晚,任凤换上锦衣软靴,婢子端来鹿脯、燕窝、莲子羹,她吃得眉开眼笑。姜早姜晚分食一个包子,阿依曼和秦怀颗粒无收,眼巴巴看着,肚子里咕咕直响。
待熄了灯,大伙儿都睡下了,姜早就着月色,还对着铜镜边嘬着嘴,边练习着媚笑。她身上本就瘦得没二两肉,却偏偏长了个圆脸。她悠悠叹了口气,一想到姜晚吃不饱饭,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章琳加了码:“今天学折腰,揉胯,要行走间勾走男人的魂儿,学得好,鱼汤燕窝随便挑,上等房间睡一晚;学不好,饿三天,跪炭盆。”
姜早咬咬牙,抢在任凤前头尝试,她腰生的极细,盈盈一握,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重量往上拎着,每走一步都将胯柔柔地送出去几分,章琳高看了她一眼,掐在她的纤腰上表扬道:“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章琳的烟枪指了指姜晚,示意该她了,她迈着略微内扣的步子,蠢笨地像只白兔,章琳拧着眉,抬起烟杆就要往姜晚腿上揍:“丑死了,连个路都走不利索,你在那画麻花呢?”
姜早硬生生替她挨下,眼圈一红,跪下求着:“我妹妹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她还小,她不学行吗?我替她。您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章琳眼珠子转了转,拍手笑:“行,姐妹搭档,你媚得妖,她纯得嫩,男人最吃这套。”
当晚,姜家姐妹搬进了上等。看着姜晚把那碗鱼汤舔得干干净净,姜早暗下决心:“忍忍吧,至少能活下去。”把姜晚哄睡着后,她对着铜镜一遍遍地扭着腰肢,练习眼神,她屈服了,为了妹妹认了命。
剩下两个硬骨头,章琳也耐着性子跟她们磨。
第三日学习胡旋舞,这种从北境生出来的舞蹈能成为大缙的国舞,据说是因那早殁的妖妃善舞胡璇,引得上自宫廷,下至勾栏,都一一追捧这种舞蹈。昭华楼这次下了血本,还从北柔王庭请来了教习。
章琳扔给她们一堆绯色纱衣,款式大胆暴露,任凤抢先捡起一件,披在身上,扭着腰转圈,对章琳甜笑:“嬷嬷,我穿这好看吗?”
章琳看出来任凤的问题,太过于俗媚、刻意逢迎,反倒容易失了男人的兴趣,沦为下品,她敷衍地“嗯” 了一声,算是对她积极态度的回应。
姜早沉默地解开外袍,只着肚兜套上,纤肢掩在红纱中,说不出的欲拒还羞,但僵硬了片刻,又拾起一件,给姜晚直接罩在了外袍上,裹得严实。
秦怀站着不动,手攥着纱衣,指节泛白,那恍若无物的遮羞布,压垮了她作为落魄世家小姐最后的尊严。
阿依曼宁死不屈,她攥紧拳头:“我不是玩物,我死也不穿。”
章琳却不再惯着她,冷笑一声,一拍手,两个小厮冲进来,将她仰面摁在地上。
章琳舀水湿了宣纸,“啪”地盖在阿依曼脸上,水浸透纸,紧贴口鼻,窒息感像潮水涌来。阿依曼拼命蹬腿,小厮死死压住,章琳一层层加纸,直到她抽搐得像条离水的鱼,才一把揭开。
阿依曼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章琳揪着她头发,厉声问:“不是玩物是什么?在这儿,异瞳是金子,你该庆幸你生了个好眼珠子,否则还轮得到你在这立牌坊?我再问一遍,你穿不穿?”
她张着嘴抽搐,艰难地点了点头,章琳眼神狠绝地扫视着其他人,“你们还有谁不穿?”
秦怀身子一抖,手忙脚乱地解着外袍,纱衣却像故意作对,缠在腰间,她踩到地上的水渍,脚下一滑,“嘭”地摔倒,纱衣掀开,露出腰侧柔得像水的曲线。章琳眼神一亮,走近捏了捏,惊叹:“这腰,这骨头....”
她惊喜万分地扭着秦怀去了别的房间,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片刻后突然听见秦怀凄厉的哭喊,夹杂着几个婆子兴奋的声音,“错不了错不了,天生的艳骨,男人一碰就得**。”
从那以后,秦怀便永久性搬进了任凤的房间,吃穿用度自是矜贵,连教习也是单独,“昭华楼得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艳骨”,就这么传开了。
任凤穿着那艳俗的纱衣抱着行李赶出来时,眼里噙了泪,她在章琳面前委屈啜泣:“我这么努力,凭什么……”
章琳抬手摸了摸她脸,染着丹寇的指甲划过,笑得慈祥又毒辣:“有些人生来就端这碗饭,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很明显,你连做妓都差点运气。”
任凤的眼泪从出了章琳房间便止住了,她出身缙地贫户,家中八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五,常年饿肚子。她知道,这世道不给人活路,要活就得豁出去。
在昭华楼众人削尖脑袋争艳时,郭府后院,阿姌的眼皮猛地一颤,灰蓝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她喉咙干涩,嘶声道:“水……”
郭尽闻声转头,嘴角笑意加深:“醒了?”
他端起水碗,想扶她,又顿住手,只微微抬高她头,喂了几口。水顺着喉咙淌下,她喘着气看清他模样——眉眼阴柔,笑里藏刀。她本能戒备,身子往床榻里头又缩了缩。
郭尽放下碗,整了整衣襟,语气温和:“鄙人姓郭,名尽,是此地父母官。”见她不吭声,他指了指她脑袋,“我救了你。”
阿姌摸摸头,伤口已结痂,胳膊腿上的擦伤也长出粉嫩新肉。她狐疑地看着他,低声道:“谢谢。”
郭尽挑眉,按捺住狂喜,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阿姌。”
“可是北柔人?”
“是”
“可有姓氏?”
“没。”
“家中人呢?”
“死光了,就剩我。”
他不再追问,不管她与那人是否有亲缘关系,这双灰蓝眸子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便是天赐的礼物。
他痴痴望着她,想伸手摸她脸,确认这不是梦,却被她猛地躲开,眼神满是厌恶。
他手僵在半空,讪讪收回,暗道不能操之过急——他有的是时间完全占有她。
“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他起身离开。
阿姌挣扎下床,刚推开门,两个护院堵在门口:“娘子请回,家主叮嘱您卧床休养。”
她心一沉,迅速反应过来,这哪是救她,分明是从一个铁笼换到了另一个金丝笼里。
她突然想起姜晚她们,不知她们被带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楚郭尽的用意,养好腿,伺机逃出去。
郭尽给她用的是顶尖药膏,敷上几天,头不晕了,脚也能走。可他不许她出门,日日来看她,眼神黏腻得恶心。
他时常命人给她换上绯色的宫裙,然后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像是试图压抑内心病态的占有欲。
他甚至拿出幅画,画上的女子身姿妩媚,绯色衣袂翩然,面容却被刻意模糊。他命她模仿画中女子的姿态,那低沉的声音透着一种隐忍的渴望。
阿姌强忍恶心,试着摆出画中女子的模样,朝着郭尽递了只手,灰蓝眸子微抬,带了点厌恶,却见郭尽呼吸一滞,眼底闪过狂热,他喃喃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表情。”
她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郭尽只是淡淡一笑,将画收起:“你只需听话就好。”
这么耗下去毫无进展,阿姌心思急转:莽撞无用,不如将计就计。她要活下去,要找到姜晚她们,还要报阿娘的仇——郭尽的痴迷,或许是她唯一的刀。
从那天起,阿姌不再硬抗。郭尽一日三餐来陪她用膳,喂她汤时,她喉头一紧,却缓缓靠过去,睫毛轻颤,柔声道:“郭大人对我真好……”
郭尽手一抖,汤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一片暗红,他却恍若无感,潦草擦干后,伸出手覆在她手上,她指尖一僵,却强迫自己不动。他掌心滚烫,眼神在她脸上逡巡,忽又像被烫伤般猛抽回手,低声道:“不对……不应该是这表情。”
阿姌一愣,脑中电光火石——好言好语他不买账,莫非画中女子不是温柔之人?这些天的观察涌上心头:他痴迷那画,却从不碰她,甚至在她顺从时退缩。她试探着收起笑意,眼底带上一丝倨傲,斜睨他道:“大人若不喜,我便不说了。”郭尽眼神一乱,喉结滚动,竟兴奋地弓起身子,低声道:“像了…眼神再带点疏离…再像些。”
阿姌听话照做,试了几次,只见郭尽喜色更甚,她突然轻叹口气,柔声道:“大人若喜欢,我便学着更像些,但作为奖励,可否让我看看外头的天?”
郭尽像是得了令的仆从般下意识地弓腰,意识到如今不是在那金銮殿上,又坐直了身子:“明日带你去院里走走。”她心头一喜,面上却波澜不惊,那女人果然是他的弱点。
次日,他带她到后院。她故意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东侧老槐树枝干粗壮,可攀墙;护院每两个时辰换岗,有半刻空隙可以利用;正对着她的窗户有个王八池子,立着个假山,假山后似乎能藏身,还能顺着凸起爬上后面的槐树。她假装脚软,扶住槐树喘气,低声道:“这院子真大,大人管的地方更多吧?”
郭尽随口道:“方圆百里皆我之地,城内靠守军,城外便靠郭帮那些江湖上的兄弟巡守。”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她暗道棘手,面上却柔声道:“大人好威风。”郭尽笑而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待回到屋内,她坐在床边,脑中反复推演:槐树虽高,翻墙不难,但落地后呢?郭尽不仅是官身还是匪徒,城外巡守严密,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她咬唇暗忖:还得再等等,摸清护院习惯,至少备好几日干粮。还有阿依曼她们的下落也要尽早套出来,她决定再试探郭尽,找准时机。
次日用膳,阿姌伺机叹道:“大人日日陪我,我该谢您才是。可我一个人呆着,着实寂寞得紧,也不知和我一同来桉良的姐妹如今如何了?”
郭尽见她眸子染上一层雾气,心头微动,口吻竟有些软了:“你这一批来的小姐妹资质都不错,五个人都拿到了昭华楼的登台资格。”他顿了顿,嘴角微扬,眼中闪过兴味,“尤其是那个秦怀,还真是让我另眼相待。本以为是个自矜的主儿,没想到竟是个天生的艳骨。这回昭华楼的花魁赛,我要把这牌子及早打出去。”
阿姌就着话题往下问:“昭华楼一听便气度不凡,我能不能去看看她们?”
郭尽这几日像是对她彻底放下防备,几乎是有求必应:“好,晚上带你去看看她们。”
夜色浓重,楼外灯笼摇曳,红光映得街巷如血。阿姌踏入楼内,一股脂粉香混着酒气扑鼻而来,她强压下不适,环视四周,楼内光线昏暗,唯有中央高台被数十盏灯火照得亮如白昼,台上纱幔轻垂,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高台对面,三间雅室凌空而建,略高于舞台,通体饰以鎏金雕花,一点烛光便映出流光溢彩,奢靡得刺眼。
她仰头细看,台上悬着三块匾牌,分别刻着“与眠”、“掂鸾”、“捣枫”。阿姌低声念了几遍,忽地反应过来,连起来不就是“和你颠鸾倒凤”?她脸颊一烫,耳根红得像滴血,暗骂一声“下流”。
她转头看向郭尽,装作好奇:“这雅间有何用意?”郭尽轻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大缙有句谚语,‘人生得意事,昭华登高台’。全楼就这三间,每年花魁赛,只有身份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入内。”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捉弄的意味,“三间屋子隔音极好,便是把床弄塌了,外头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阿姌心头一震,面上却强装镇定,耳边热气让她不自觉偏了偏头。她咬牙暗想:这地方果真是藏污纳垢。
郭尽在那高台前停了下来,示意阿姌往台上看,几个女子正在起舞,衣着暴露,薄纱难掩曲线,眼神媚得能滴水,正对着几个小厮模样的男人抛着媚眼。阿姌辨认了会儿才认出了她们——阿依曼、姜早、姜晚、任凤。
她愣住,恍然觉得不认识她们了。阿依曼褐瞳半垂,冷着张脸,修长的腿跨在小厮身上,薄纱滑至大腿根,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她率先看到了阿姌,下一秒猛地收回视线,耳根泛红,似羞于让她看到如今的模样。
姜晚和姜早像两条柔软的水蛇般一前一后缠在小厮身上,姜晚在前,纱衣半敞,露出锁骨下的红色胎记,像一片桃花,她脸上带着点绯红,看见阿姌,愣了一瞬,唇角微动似要喊她,可目光触及身旁的郭尽,脚步骤然僵住。她怯怯缩回姜早身后,小手攥着姐姐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兔子。姜早冷淡的面容一如既往,她上下打量着阿姌,嘴角微抿,表情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抽干,只剩一副皮囊在台上摇曳。
任凤光着双脚,足尖点在小厮腿间,凤眼半眯,媚态横生。她扭着腰,纱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露出圆润的肩线,引得那小厮低吼一声,却不敢坏了规矩,伸手去抓。她却在这时瞥见阿姌,眼底妒火骤燃。她收回足,光着脚跳下台,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步步逼近。她的视线先在阿姌的珠光宝气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郭尽,嗓音嗲得发腻:“大人,怎么这些天都不见您来看我们,着实让奴家想得厉害。这次还带了阿姌过来,岂不是故意让奴家吃味?”她一边说,一边贴上郭尽,纤手在他胸前轻抚,凤眼却斜睨着阿姌,挑衅意味浓厚。
郭尽任由她在身上撩拨,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始终锁在阿姌脸上,带了几分玩味,像在试探她是否会吃醋:“阿姌,你觉得她们如何?”他的气息拂过她耳侧,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阿姌没理任凤的挑衅,也没回应郭尽的话。她目光扫过台上众人,只问:“秦怀呢?”
郭尽漫不经心道:“她天生艳骨,有嬷嬷单独训练,不能跟她们混在一处。”他不满意她的表现,讽刺了句,“你还对她们挺上心。”
阿姌没心思再去应付他,此刻她的心被台上众人揪着,她们眼神里写满了认命,被这鬼地方磨平了棱角,成了行尸走肉。
她转头看向郭尽,语气平静却藏着冷意:“大人,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郭尽挑眉,似看出她情绪有异,却未多问,一把将任凤拂落在地,扶住阿姌腰肢,轻声道:“走吧。”
任凤后槽牙紧紧咬着,她心里赌着口气:“不就是攀上个小小县令吗,瞧把她神气的,待选秀那日,她一定好好把握机会,攀上个更大的官儿。”
离开时,阿姌回头看了姜晚一眼,那小女孩怯生生地朝她挥了挥手,眼眶红红。她心头一酸,却硬下心肠转过身——她救不了她们,只能先救自己。
回去后,她仰面躺在床上,死盯着屋顶的木梁,脑海里全是高台上同伴的身影,阿依曼羞耻的回避、姜晚怯懦的缩肩、姜早麻木的眼神。那奢靡的灯火与腥臭的脂粉味压在她胸口,她翻身将脸埋进枕中,暗道:“这吃人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愿再待。”她决定今晚铤而走险,逃出去。
她将床单扯成细绳藏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裙摆塞进腰带,子时,趁护院换防,阿姌身形灵巧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躲进假山后面,又悄无声息地攀上槐树,俯瞰院外——窄巷幽暗,巷尾通向城门。她像是笃定这种高度难不倒自己一样,双脚一蹬,落地时屈膝卸力,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她猫着腰潜入巷尾,钻进一堆破筐后藏身,决定等到天亮混入出城人群。
天边泛起鱼肚白,巷外喧闹渐起,商贩吆喝、马车辚辚。她探头,见一群挑夫推着货车走向城门,车上堆满麻袋,旁边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灵光一闪,抓起地上泥土抹在脸上和手上,扯下布帕蒙头,假装乞妇,低头混入妇人中。
这些妇人看似可怜,实则是郭帮的外围眼线,专扮乞讨骗取外乡心软的女娘,拐回城内来卖。她们见阿姌眼生,又低着个头,行迹可疑,路过城门时,悄悄给守卫递了个眼神。
阿姌察觉到守卫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跳如雷,手心渗汗,余光已经察觉到好几个守卫正朝着自己逼近,她瞥见货车旁一匹马拴得不牢,悄悄伸出袖中布绳,猛地一甩缠住马腿,用力一拉。马儿受惊嘶鸣,前蹄高扬,撞翻货车,麻袋滚落,挑夫惊叫四散,场面大乱。她趁乱扑向城门,身后守卫大喊:“拦住她!”
一个守卫长矛刺来,她侧身滚地躲开,顺势抓起一块碎石砸向他面门。守卫捂脸后退,她翻身跃起,冲到城门下,眼看荒野在望。
突然,一道黑影从城楼跃下——她认得那人,是郭尽的亲信,经常陪侍在郭尽身侧,名唤裘银,他手持弯刀,直劈她肩头,幸亏她反应极快,俯身滚向一旁,刀锋擦着她发丝斩断几缕。
她爬起再跑,冲进城门外的草丛,试图借地势藏身,却听“嗖”一声,一支弩箭擦着她耳边射入地面。那箭头裹着布团,透出暗红的火星,阿姌忽觉鼻下一阵刺鼻香气——竟是迷香!她暗骂,捂住口鼻,但意识已经模糊。
再睁眼,她躺回郭府床上,双手被铁链锁着,郭尽坐在床边,眼神阴鸷如刀:“原来你打定主意要逃,这些天不过是与我虚与委蛇。”他俯身逼近,气息灼热,似笑非笑:“可这桉良是我的笼子,你飞不出去。”
阿姌眼底恨意翻涌,再无半分隐忍。她猛地抬起被链锁住的双手,五指成爪,直扑郭尽颈部,意图挟持他做人质。锁链哗哗作响,她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拼死的狠劲。郭尽却身手不俗,眼疾手快,就势抬臂格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竟还是个练家子,我倒小瞧了你。”
两人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屋内桌椅翻倒,瓷碗摔得粉碎,碎片四溅。阿姌几次试图绕到他身后无果,还被郭尽抓住破绽,反手扣住她双腕,猛地将她压在床上。她挣扎着踢腿,郭尽俯视她,气息略乱,冷哼道:“就这点本事,也敢跟我斗?”
脚上又加了层锁链,郭尽瞧着她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那人高高在上的影子,他气得拂袖而去,只对章琳交代了句:“好好看着。”
这下章琳更是两头忙活了,眼见二月二将近,昭华楼一堆事儿,又摊上阿姌这么个闹腾的主儿,她虽手脚被缚,但却有使不完的劲儿,砸桌椅、扯床单,能拆的都拆了个遍,屋内一片狼藉,章琳还不敢伤着她,只能在郭尽面前日日哭诉,一来二往,郭尽心烦意乱,忍无可忍,最终阴沉着脸丢下一句:“这么闹腾,那就安静些吧。”
从那天起,她屋里便点上了迷香。
大多数时间她都像个活死人般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郭尽来的时候在她鼻下闻了种香膏,她便悠悠转醒,他还是一日三餐都来喂她吃饭,她机械地张嘴,郭尽也不言语,用完了饭,迷香也就重新点上了,她头昏昏沉沉,下一秒栽在了郭尽的怀里。
他抱着他上床,手却规矩地不敢沾染分毫,偶尔看着她一动不动,郭尽又会突然很紧张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再长舒口气,喃喃道,“还活着。”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既有安心,又似某种病态的执念。他不在乎她是否如活死人般躺着,只要她还在这屋里,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便胜过在那冰冷的皇陵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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