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蓦然安静。
宁朝略挑起眉,生怕是自己想岔了,好言问道:“妹妹说得我怎么此刻不懂?”
宋诩生来要强,兰青伴他十余年岁月,极少见到如此虚弱的样子。她爬起来面露迟疑,枯黄的光线从透亮的窗纸上穿过,宋诩趴伏在地,兰青轻轻唤了几声。
“死不了。”
宁朝系着腰间的绦带,头也不抬,指腹摁在叠胜带钩上,不辨喜怒,只听到玉石剐蹭的声响。
风吹落叶,秋暮傍晚甚是凄凉,既然已被兰青撞见,他也懒得隐瞒。
恰逢宝源那水烧好了,宁朝将一小包粉末搅合在水里。
“宋诩,喝药。”
地上的青年没有声息,兰青一旁看着心惊,忙过去,面色微微有变:“方才那些动静都是宋诩弄出来的?”
宁朝笑了笑,心里思忖:兰青果然念旧,若是要断少不得要废好大气力。这宋诩当真是个讨人嫌的,疼在何处不好,偏要转到跟前,惹人可怜。
他将药搁在宋诩面前,叹息道:“小宋大人身子不好,吃了一点药,如今竟就不行。”
“他这个样子还不是你弄得。”
兰青听出宁朝幸灾乐祸的语气,见他闲坐一旁,居高临下俯视宋诩的惨状,颇有几分快意之感。
“这药伤身?”
兰青手藏在袖中,不敢靠近,只是心中浮现一抹旁的情绪,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紧盯着那白瓷茶盏。
“大抵伤肾。”宁朝意简言骇道,“你瞧,小宋大人眼睛都微微泛红呢。”
大抵还有少年心性,他支着手,摆出一副难过的姿态,自顾自叹息道:“小宋大人如今岁数也大了,日后还要好生调养,免得偌大家业无人继承,白费生前经营。”
宋诩原还是沉默的,到这里不知被他哪句话刺激到,忍疼斜靠着桌角,汗如雨下,唇色泛白,紧盯着兰青。
鸦青羽睫翕动几下,他自嘲地歪过头,疼的青筋绷起,有些许狰狞。
兰青指甲陷到肉里,侧身道:“宋诩就留在这里么?”
“他死乞白赖着,我能有什么法子,便先留在这里。我们出去。”宁朝摊手无奈道。
兰青犹豫半晌,将蚕宝唤进来:“他若不喝药就给他灌进去,莫要让人死在这里。另将厨房里的饭菜盛一些,也不能将人饿死了,到时候便是给宁朝添麻烦。”
句句落在宋诩耳里,他心里是说不上来的苦楚充溢出来,初时的窒息感过去后黑眸发冷,无声道了三个字。
宁朝拧眉,懒洋洋伸直腿,不慎碰到地上的杯盏以及饭盒,汁饭污了宋诩的衣裳。
“抱歉。”
兰青面色一白,极为熟悉宋诩无言说的话,嗫嚅着唇,她瞳孔微颤,末了被身旁的少年一把带出。
槅扇重重关上,门外空气清新,宁朝摸摸她的脑袋,温缓声说道:“就当他在放屁。”
“命已如此,又能奈何。”兰青扶正发髻上的簪子,诸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原埋在心底,如今隐隐有冒出来再继续折磨人的趋势。
“今天是好日子,我带你出去逛逛丹阳县,莫要跟这混账同处一个院子,没得败坏人兴致。”宁朝当下不多说,在井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游艺江湖,现下尚且富足,路上兰青但凡有想要的,便都收下。好在她瞧上的的并不值几个钱,若不然回去了兰青准要捶枕懊悔不已。
“你花钱倒是随意。”她拎了一盏剔透的琉璃灯,隔着灯看,朦胧又梦幻。
宁朝有意如此,往年在花街柳巷耍玩,对于女子心思并不难猜,加之嘴又甜,走着走着兰青便有些晕乎乎的。宁朝这夜颇为小意,罕见地没有动手动脚,只那一双眼,时常含笑。
他拿出了十二分的温柔,夜间桂香浮玉,美景良辰,少年装的斯文有礼,兰青就吃这一套。
走累了玩累了宁朝便带着兰青去吃饭,他让人上了碗长寿面。
并肩坐在一起,兰青讶然。
“你怎么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
宁朝才没有说是从宋诩那儿得知的,在此处卖了个关子,催她趁热吃,顺势又问了她往年是如何过的。
知道兰青在北地无父无母,过的贫寒,他不由叹息。
“宋诩待你也不过如此。”
兰青一顿,埋头霍然就笑了,夹杂些许苦涩在当中。
“他拿我当小狗养,读书置办的东西总要耗掉许许多多银子,但生辰时候无论如何也会省钱准备一番,过得往日不同”
“后来我盼着他等第,果真就中了。”
兰青咬断嘴里的面,后头就再说不出口,那样荒唐不堪。
秋日两个人搬入新宅邸,兰青的地位因他而水涨船高,对着宋诩,实则感恩匪浅。不觉就着了道,被他赚了去。
不过自古以来,她这样的都是仆贱。往昔未有察觉,两人一道长大,兰青只当他是父母之外的血亲,未曾设防。
于是两个人的宴席上被他灌了不少酒水。
宋诩是个斯文清俊的读书人,那一双手不断添酒,琥珀杯中灯火潦草,将她整个眼都迷了。渐渐歪倒在他身上,弄脏他的衣衫。
屋里朦胧灯火,宋诩握着兰青的小手,似是恼了,语气较之以往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他一双眼眸恣意观览身前的景色,将她抱过来,低头靠着..,轻嗅说道:“这身上都是酒气,如今沾染得我身上尽是如此,是故意的么?”
温润的唇若有若无贴着那处肌肤,弄得她微微蹙眉,缩着脖子避开些许。
兰青早不知护缘已经被咬至一旁,此刻又在人怀中,避无可避,未几被他捏着下巴堵住了那张小嘴。
他压低了头,慢条斯理品尝唇齿间的酒酿。
不断夺她的呼吸,惑人心智,直至无法招架,彻底沉沦。
兰青晕乎乎地承受这一切,桌沿抵着,坚硬的梨木拦住后退去路,人被压的生疼,挣扎不开,反倒是觉得浑身发热,身下尤甚。
宋诩眼里沉的滴水,末了额抵着额,呼吸相闻,他也像醉了一般,喃喃说了句话。
指尖一触,乃是杯水车薪。
他的吻愈来愈灼热,贴着耳,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仍觉不够。
等待够久了,早已不知她在说什么,急切地妄图一寸熨帖的安慰。
余光里,这一轮月色暗淡至极,隔扇猛地给合上。
不似遗忘的安静,蓦地传出一声痛呼,随机又被人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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