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
巨大的投资、顶尖的团队、备受瞩目的IP,加上崔靖孤注一掷寻来的“完美”主角,让这部电影开机在即。
林渡的生活节奏也发生了变化,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剧组的前期准备中。定妆、试装、武打动作的初步训练和设计,她都完成得一丝不苟,那种超乎常人的学习能力和身体掌控力,让武术指导和其他工作人员惊叹不已。
而她和楼婉清的接触,也自然而然地频繁起来。
为了更深入地打磨“巫”这个角色,尤其是林渡所理解的那种近乎神性法则的“守护”与“牺牲”,崔靖特意安排了许多次只有他们三人的剧本围读和讨论会。
地点有时在静庐,有时在剧组租用的工作室。
这日午后,工作室里只有林渡和楼婉清两人,崔靖临时被制片人拉去开会。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两人相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中间摊开着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剧本。
楼婉清正在阐述一场关键戏份——巫在星空下,预见到族群的毁灭,独自承受那份沉重宿命时的内心独白。
“这里,我最初的设定是她仰望星空,流下一滴泪,那泪水中包含着对族人的爱、对命运的不甘,以及最终选择牺牲的决绝……”楼婉清说着自己的理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渡。
林渡安静地听着,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额间那火焰纹似乎比平日更清晰了些。
她翻动着剧本,指尖点在那段文字上,“泪,不必。星辰轨迹既定,非祈求,乃确认。她的力量源于认同此轨,而非对抗。情绪波动,是弱点。”
楼婉清微微蹙眉:“但如果完全没有情绪,观众如何共鸣?巫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她需要有人的温度。”
“温度,在于存在本身。”林渡抬眸,看向楼婉清,“守护,即是她的温度。如同阳光存在,无需宣告。”
楼婉清被她看得心头一悸,那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又来了,她努力稳住心神,反驳道:“可守护的动力,总需要来源。在我的理解里,那是爱……”
“烙印。”林渡打断她,这个词她再次提及,“族群是她存在的烙印,守护烙印,即是守护自身。此乃本能,高于凡俗情爱。”
楼婉清怔住了。
本能?高于凡俗情爱?这完全颠覆了她作为创作者赋予角色的核心动机。
“林小姐,”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理解‘巫’?这些想法……是来自于你的经历吗?”
“或许,”林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从她温婉的眉眼,到挺翘的鼻尖,再到那颗让她心神微颤的小痣,声音低沉了些许,“来自于……更久远的记忆。”
“更久远的记忆?”楼婉清更好奇了。
林渡却没有再深入,转而指向剧本的另一处:“此处,她引动地脉之力,仪式动作可再简化。力量流转,重意不重形。”
楼婉清知道她不愿多谈,只好压下好奇,将注意力拉回剧本。
讨论间隙,楼婉清起身去倒水,回来时,看到林渡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楼婉清将水杯递过去:“林小姐,喝水。”
林渡回过神,接过水杯,指尖与楼婉清的轻轻碰触,那股熟悉的微凉感再次传来。
“谢谢。”林渡低声道。
“不客气。”楼婉清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林小姐,我总觉得……你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了,从第一次在静庐见面,林渡看她那失神的一眼开始。
林渡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她转过身,直面楼婉清,“楼小姐,你可曾听过‘顾姝媱’这个名字?”
“顾……姝媱?”楼婉清在脑海中搜索着,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哪位前辈演员吗?还是历史人物?”
“一个故人。”林渡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声音恢复了淡漠,“与你有些相似。”
原来,真的只是相似。
灵魂虽似,记忆却已湮灭在轮回的长河中。
楼婉清看着她疏离的侧影,心中那股异样感却更浓了,顾姝媱……这个名字,明明从未听过,为何在林渡念出时,她的心尖会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崔靖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定了!定了!开机时间正式定在下月初八!良辰吉日!”崔靖满脸兴奋,“场地、人员全部协调完毕!林小姐,婉清,我们的《墟》,终于要开始了!”
楼婉清则将满腹的疑问暂时压下,笑着向崔靖道贺。
——
电影《墟》的开机发布会暨开机仪式,在巨大的关注下拉开了帷幕。
媒体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
作为绝对的主角,林渡第一次正式站在了公众面前,她穿着戏外简单的黑色服饰,身姿挺拔,容颜绝世,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面对媒体的提问,她言简意赅,甚至多数时候只是点头或摇头,由崔靖和制片人代为回答。
这种极致的反差——惊为天人的外貌与近乎无礼的冷漠——非但没有引起反感,反而点燃了媒体和公众的好奇心。
她的照片、视频以惊人的速度在网络上传播开来。
“《墟》神秘女主角林渡”等相关话题迅速冲上热搜。
“这气质绝了!真的是人类吗?”
“她看镜头的眼神,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听说崔导找了她好久,果然是宝藏!”
“就是太高冷了,感觉不好接近……”
网络上议论纷纷。
聂红裳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林渡那张在闪光灯下波澜不惊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林渡一旦站到那个位置,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她,只能努力调整自己,去适应这注定不凡的伴侣。
程旭也看到了新闻,他搂着楼婉清的腰,看着屏幕上备受瞩目的林渡,笑说:“看来你们这位女主角,还没开拍就先火了。婉清,你跟她接触多,她私下也这么……目中无人?”
楼婉清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衣角,语气平静:“林小姐只是性格比较冷淡,并非目中无人。她对剧本和角色很认真。”她不想与程旭多讨论林渡,那会让她觉得玷污了那份独特的交流。
程旭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开机仪式后,剧组正式进入封闭拍摄阶段,取景地多在偏远艰苦的地区,第一站就是西北的荒漠。
广袤无垠的戈壁滩,风沙漫天。
在这里,将要拍摄“巫”觉醒力量,以及早期守护族群的戏份。
环境极其艰苦,白天酷热,夜晚严寒。剧组人员都叫苦不迭。唯有林渡,感受不到任何不适,她穿着厚重的戏服,在风沙中行动自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呈现出“巫”与这片古老土地融为一体的苍茫。
连那些对她冷漠性格颇有微词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折服于她在镜头前的表现力。
她不需要“演”,她站在那里,就是“巫”本身。
楼婉清作为编剧,也跟组进行剧本的实时调整,她亲眼见证了林渡是如何将文字转化为撼动人心的影像,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林渡的演绎,超越了她笔下的描写,赋予了这个角色更深刻、更古老的灵魂。
这天傍晚,拍完一场夜戏,风沙暂歇,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繁星初现。
楼婉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监视器旁回看刚才拍摄的素材,再次被林渡那充满力量感的表演所震撼。
她抬起头,看到林渡独自一人,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沙丘。卸了妆的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裤和米白色高领毛衣,身形在辽阔的天地间显得愈发挺拔孤寂。
楼婉清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走到沙丘下,没有上去,仰头看着站在丘顶的林渡,“这里的星空,和书中巫看到的,很像。”
林渡沉默了片刻,说:“星辰亘古,见证文明生灭,族群兴衰。于其而言,个体爱恨,不过瞬息微光。”
“所以……在你看来,巫的牺牲,在星辰的尺度下,也是微不足道的吗?”楼婉清忍不住问。
林渡终于低下头,看向沙丘下的楼婉清,星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在星辉下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温度,“不。正因星辰亘古,方显此念之炽。以瞬息之躯,行烙印守护之事,其光华,可灼伤亘古。”
楼婉清怔住了。
以瞬息之躯,行烙印守护之事,其光华,可灼伤亘古。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一直试图赋予巫人性的温度,却从未想过,可以用这样一种绝对超越人性的视角,来诠释其行为的壮丽。
她看着星光下林渡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也倒映着整条银河,这一刻,她无比确信,林渡绝非常人。
“林渡,你……到底是谁?”
风拂过,吹动两人的发丝。
林渡没有回答。
她抬起手,指向夜空中的某一处,那里有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图案。
“看,那颗星。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曾指引过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找到回家的路。”
楼婉清顺着林渡指的方向望去,那片星空,不知为何,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某个遗忘的梦境里见过。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关于星辰指引旅人的故事,是曾经的顾姝媱,在最喜欢的古籍中,读到过,并曾在林渡耳边轻声念诵过的。
星辉无声洒落,笼罩着沙丘上下的两人。
没等楼婉清从那莫名的熟悉感和林渡话语中蕴含的庞大信息里回过神来,眼前的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模糊,是动了!
林渡的身影如同瞬移,上一秒还在沙丘之巅,下一秒,裹挟着戈壁夜间的寒意与风沙的微尘,已然欺近身前。距离瞬间归零,近得楼婉清能清晰地看到林渡眼中那片倒悬的星河,以及星河深处翻涌的、她无法理解的万载孤寂。
她甚至来不及惊愕,下颌便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抬起,力道不容抗拒。
紧接着,阴影覆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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