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冰凉的唇，精准地覆上了她的。

这不是温柔的试探，也不是情人间缠绵的亲吻，林渡揽在她腰后的手臂如同铁箍，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不容她逃离分毫，微凉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纠缠着她的，辗转厮磨，变得更深，更沉。

楼婉清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她忘记了推开，也或许是无法推开，在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在那强大气场的笼罩中。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寂静、坍缩，只剩下唇上那清晰无比的触感，奇异的是，在这强势到近乎侵/犯的亲吻中，她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属于现代人理智和防备的弦，竟没有立刻断裂。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满足又痛苦的叹息，不知是来自林渡，还是来自她自己混乱的脑海。

眼前似乎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光影——江南的亭台水榭，摇曳的烛火，梨花纷飞如雪，有一个身影在月下抚琴，回眸浅笑，鼻尖那颗小痣清晰无比……而那笑着的人，似乎正是她自己……又似乎不是……

她抵在林渡胸前的手，力道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远处，似乎传来剧组人员隐约的说话声和器材搬运的声响。

林渡感受着怀中身躯从僵硬到软化，感受着那唇瓣从冰凉到微微回暖，甚至感受到楼婉清无意识的一点微弱的回应。

是她……

这灵魂的波动，这烙印的共鸣，绝不会错。

即便记忆尘封，即便此世身侧已有他人，这灵魂深处属于顾姝媱的印记，在她这跨越轮回的强横确认下，依旧给出了回应。

她的姝媱，回来了。

“找到了……”林渡稍稍退开，低声呢喃，看着楼婉清红肿的唇，迷离的眼，以及那与姝媱一般无二的、因激动而泛红的眼尾，眼中翻涌的浪潮缓缓平息。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骤然劈开了楼婉清混沌的脑海。

找到了？

找到什么？

是她吗？因为她和那个“顾姝媱”相似？

她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用力挥开林渡的手，踉跄着后退，抬手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脸颊在星辉下染上羞愤的薄红。

“你……你疯了？！林渡！你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你与她，本就是我的人。”林渡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逼近，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

“谁？顾姝媱吗？”楼婉清脱口而出，胸口剧烈起伏，“我说过了，我不是她！我是楼婉清！我有男朋友，我们很快就要……”

“男朋友？”林渡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凡俗契约，于我而言，形同虚设。你的灵魂烙印着我留下的印记，无论轮回几世，你只能是我的。”

楼婉清被她话语中那可怕的偏执和笃定吓得又退了一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受世间任何规则束缚。

疯子……她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可理喻！林渡，我希望你弄清楚，我们是合作关系，仅限于电影。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请你以后保持距离，尊重我也尊重你自己！”

说完，她再也不看林渡，转身，踉跄着朝着剧组营地的方向跑去，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唇上那残留的微凉触感和心头翻江倒海的混乱。

林渡没有去追。

她站在原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楼婉清——或者说，属于顾姝媱灵魂转世——的温热与柔软。

她并不在意楼婉清此刻的抗拒。

凡人的理智，在触及超越理解的真相时，总会本能地筑起高墙，这在她漫长的生命里，早已司空见惯。

城墙，是可以被时间与力量，一点点磨碎，或者……被更强大的事实，瞬间冲垮的。

失去。

这个词汇，曾是她无尽寿元中最深刻的刻痕。

如今，天道似乎终于网开一面，将散落的碎片，重新送到她的面前。

聂红裳。楼婉清。

一个炽烈如焰，一个温婉如水。

都是她的。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意外发生。

“林老师？您还在这里啊？导演找您确认明天的拍摄细节。”一个年轻的场务小心翼翼地从营地方向跑来，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语气带着敬畏。

“嗯。”

林渡应了一声，缓缓放下手，指尖的暖意迅速被戈壁的夜风带走，眼中所有外泄的情绪已敛去无踪，只剩下惯常的淡漠。

她迈步朝营地走去，步伐平稳，仿佛刚才那强吻，不过是沙漠幻影中的一段插曲。

——

楼婉清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剧组的临时宿舍条件简陋，但此刻这方寸之地，却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抬手用力擦拭着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渡冰凉柔软的触感，以及那股带着冷香的气息。

疯了！

林渡一定是疯了！

什么灵魂烙印？什么转世爱人？什么“你只能是我的”？

这都是什么荒谬绝伦的疯话！

她是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信奉科学和逻辑的编剧，不是那些怪力乱神故事里的无知少女！林渡那些话，简直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可是……

为什么在那个吻落下的时候，她没有立刻拼死反抗？

为什么在那双倒映着星河的眼眸注视下，她会有一瞬间的迷失？

还有那些突兀闯入脑海的、不属于她记忆的碎片光影——江南水乡、月下抚琴、梨花如雪……那个鼻尖有着同样小痣、回眸浅笑的女子……

那真的是幻觉吗？

楼婉清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思绪驱逐出去。

是林渡的气场太强，是沙漠的环境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是最近压力太大……她给自己找着各种合理的解释。

可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质疑：如果……如果林渡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和程旭感情稳定，已经在谈婚论嫁！怎么能因为一个认识不久、行为诡异的女人几句疯话和一次……一次侵/犯，就动摇？

对，那是侵/犯！

楼婉清终于给林渡的行为下了定义，一股被冒犯的愤怒涌上心头，暂时压过了那丝莫名的悸动。

她走到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嘴唇，直到那微肿的唇瓣变得冰凉麻木。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和带着惊惶的眼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和林渡保持距离。

不，不仅仅是保持距离。如果她再有任何越界的行为，自己必须强硬地反击，甚至不惜退出这个项目！

虽然《墟》是她心血之作，但个人的尊严和安全更重要。

下定决心后，楼婉清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程旭发来的问候信息，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复。

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程旭。

——

接下来的几天，楼婉清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林渡单独相处的机会。

剧本讨论，她一定拉上崔靖或者其他编剧在场。在片场，她只远远地看着监视器，绝不靠近演员休息区。用餐时，也选择和服装、化妆组的女孩们坐在一起。

林渡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刻意疏远，依旧准时出现在片场，完美地完成每一个镜头，与剧组其他人维持着点头之交的淡漠。

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反而让楼婉清更加不安。

她就像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不知道林渡下一次的“疯病”，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发作。

这天下午，拍摄一场“巫”在绿洲水源边，与敌对部落少年短暂交锋后，放其离开的戏份。

林渡饰演的巫，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抬手制止族人追击的动作，便将那种超越阵营的、源于古老法则的怜悯与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卡！完美！”崔靖激动地喊道，“就是这个感觉！巫不是滥杀，她的守护带着神性的高度！林渡，你把握得太精准了！”

楼婉清站在监视器后，看着画面中林渡那双仿佛能洞穿时空的眼睛，心头再次泛起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不得不承认，林渡就是巫，她不是在表演，她是在呈现。

“楼编剧，你觉得这里巫的心理活动，这样处理可以吗？”崔靖回头征求她的意见。

楼婉清收敛心神，点点头：“可以，甚至……比剧本写的更深刻。”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林渡，她已经从拍摄区域走了下来，正经过监视器附近。

她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但楼婉清就是能感觉到，那道平静之下蕴含着漩涡的目光，刚刚精准地扫过了自己。

楼婉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剧本，指尖微微发白。

“婉清？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崔靖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可能有点晒伤了。”楼婉清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

她必须尽快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状态。

晚上收工后，楼婉清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到了剧组临时搭建的通讯基站附近，这里信号稍好一些。

她拨通了程旭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餐厅或酒吧。

“喂？婉清？”程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程旭，你在哪儿？方便说话吗？”楼婉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在陪几个客户，有点忙。什么事？你在那边还好吗？”程旭的语气透着急切，似乎想尽快结束通话。

楼婉清原本想倾诉的念头，瞬间冷却了下去，她能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年轻女性的娇笑声。

“没什么大事，”她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就是跟你说一声，这边拍摄挺顺利的。你……忙吧。”

“嗯，好。你自己注意身体，等我忙完这阵去看你。”程旭匆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楼婉清站在戈壁荒凉的夜色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比沙漠的夜风更冷。

她原本指望能从男友那里获得一些慰藉和支持，来对抗林渡带来的混乱和不安，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程旭的冷漠，与林渡那种令人恐惧的、偏执的“关注”，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难道……

不，不能再想下去。

楼婉清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疼痛让她清醒。

她不能因为程旭的问题，就动摇了对林渡那些疯话的判断。

这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