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降落在海市国际机场,晚上八点,城市的霓虹刚刚开始闪烁出最迷离的光彩。
林渡走出抵达大厅,夜风带着都市特有的喧嚣和微尘气息扑面而来,她打开手机,崔靖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弹了出来,语气急切,附带着「云巅」会所的地址,并着重强调了一位至关重要、能制衡星耀赵总的新投资人——凌芸凌总,务必请她到场。
林渡略微沉吟。
她本无意参与这类应酬,但崔靖话语中的“制衡”与“关键”,让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能一劳永逸解决某些潜在麻烦的契机,若能借此了解甚至影响资本层面的格局,省去日后诸多纷扰,走这一趟倒也值得。
她没有犹豫,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
「云巅」会所一如既往地彰显着其隐秘与奢华。
侍者引她穿过静谧的廊道,推开包厢门时,里面正播放着低回的爵士乐,气氛比想象中要缓和一些。
崔靖正满脸堆笑地与主位上的女人交谈,见林渡进来,立刻如释重负地起身:“小林!快,快过来!就等你了!”
林渡的目光越过崔靖,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凌芸。
她穿着一身象牙白真丝衬衫,搭配黑色高腰西裤,简约至极,却因面料和剪裁而显得贵气逼人。栗色长卷发慵懒地披在肩头,妆容精致,五官明艳大气,一双眸子尤其引人注目,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她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侧首,看向林渡,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算是打了招呼。
“林小姐,这位是凌芸凌总,我们《墟》项目新的基石投资人。凌总,这就是林渡。”崔靖热情地介绍。
“凌总。”林渡微微颔首,在崔靖示意的位置落座,恰好与凌芸呈斜角。
“崔导过誉了。”凌芸的声音带着一种悦耳的磁性,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目光落在林渡身上,带着审视,却并无冒犯,“林小姐,幸会。”
侍者上前,准备为林渡斟酒,是色泽醇厚的红酒。
“我不喝酒,清水即可。”林渡抬手制止。
侍者动作一顿,看向崔靖和凌芸。
崔靖脸色微变,额角冒出冷汗,他挤出一个笑容,压低声音对林渡道:“林渡,凌总特意点的好酒,你看这……多少意思一下?就当给我个面子,也给凌总一个欢迎的意思?”
凌芸端坐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水晶杯的杯脚,脸上看不出喜怒,“林小姐是担心酒量,还是……不屑与我对饮?”
她的话语很轻,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述,却让崔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崔靖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林渡,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做着“大局为重”、“星耀赵总”的口型。
林渡讨厌被胁迫,但也清楚,此刻断然拒绝,不仅让崔靖难做,也可能将这位看似平静、实则能量不明的凌芸彻底推向对立面,与她前来探听虚实的初衷背道而驰。
短暂的沉默在包厢里蔓延。
终于,林渡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对侍者道:“倒吧。”
崔靖如蒙大赦,连忙示意侍者斟酒。
猩红的液体注入晶莹的酒杯。林渡端起酒杯,向凌芸的方向示意,然后不等对方回应,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凌芸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似是满意,又似是别的什么,她并未跟着干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自己杯中的酒,唇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林小姐好酒量。”她淡淡道,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其他。
崔靖连忙打圆场,开始热情介绍项目进展,试图活跃气氛。
凌芸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提出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落在关键点上,显示出她绝非仅仅是一个提供资金的摆设,她的目光不时落在林渡身上,看着她又被迫喝下崔靖劝说的第二杯、第三杯……
高度数的红酒在体内积聚,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林渡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染上薄红,平日里清冷如冰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光,少了些疏离,多了几分平日里绝难见到的艳色。
她没有刻意运功化解酒意,一来不想在凌芸这等敏锐的人面前显露异常,二来……或许潜意识里,她也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某些纷乱的思绪——江南小楼里,楼婉清那双含泪迷惘的眼眸,总在不经意间闪过脑海。
凌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始至终,她杯中的酒下去得很慢。
终于,在又一杯酒下肚后,林渡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她放下酒杯,站起身,“失陪一下。”
崔靖忙道:“需要人陪你去吗?”
“不必。”林渡摆摆手,步伐稳健,径直走向包厢自带的豪华洗手间。
隔绝了外面的音乐与谈笑,洗手间里只剩下明亮的灯光和大理石台面反射的冷光。
林渡走到盥洗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石面上,微微喘息,镜子里映出她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驱散那恼人的晕眩和燥热。
酒精放大了某些感官,也模糊了某些界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凌芸走了进来。
她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咔哒”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没有急于靠近,而是倚靠在门边的装饰柜旁,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子里林渡有些狼狈的模样,唇角噙着一丝了然又玩味的笑意。
“喝多了?”
林渡关掉水龙头,直起身,透过镜子与凌芸对视,水珠顺着她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她没有回答,眼神里的迷蒙褪去少许,重新凝聚起惯有的冷冽,但这冷冽在酒精和此刻情境的渲染下,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不能喝,何必勉强?”凌芸又问。
林渡动作一顿,透过镜子与她对视,眼神里带着被看穿的不悦和酒精催化下的锐利:“凌总跟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凌芸轻笑一声,缓步走近,停在林渡身后,她身上淡淡的、带着冷感的木质香气萦绕过来,“我只是好奇,像林小姐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她的靠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话语更是直指核心。
林渡猛地转过身,因为动作稍快,酒意上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这不正是凌总希望看到的吗?用资本和人情,逼人低头。”
凌芸微微歪头,打量着林渡因为微醺而更添艳色的面容,眼中兴趣更浓:“如果我说,我并没想逼你低头呢?”
她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她比林渡稍矮一些,此刻仰头看着林渡,视线落在林渡红润的唇瓣上,语气暧昧,“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合作对象,比如我。而不是被崔靖之流,或是星耀那个蠢货,用几杯酒就搅得心神不宁。”
她的手轻轻抬起,似乎想拂开林渡颊边一缕沾湿的发丝,但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指尖悬在半空。
“林渡,你很特别。别让这些俗物,玷污了你的光芒。”
林渡眼神一凛,体内残存的酒精似乎都被这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激得蒸腾了几分,她不喜欢这种被当做猎物审视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如此棘手的人物。
“凌总,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凌芸轻笑,再次逼近,伸手,却不是触碰林渡,而是越过她,拿起了台面上林渡刚刚放下的、用来擦手的一次性毛巾,动作自然无比,“我很少误会什么。林渡,你很特别,特别到让我觉得,这次投资《墟》,或许是我今年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她将毛巾丢进垃圾桶,目光重新回到林渡脸上。
“合作愉快,林小姐。”她微笑着,伸出了手,这一次,只是一个单纯的、象征合作的握手。
林渡看着那只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手,又看向凌芸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
她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凌芸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停留的时间却比正常的商务握手要长那么一两秒。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在林渡的手心里轻轻划了一下。
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然后,她松开了手,笑容依旧完美无瑕:“我们该回去了,崔导该等急了。”
说完,她率先转身,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留下林渡独自站在原地,手心里那微痒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混合着酒精带来的晕眩,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混乱的波澜。
这个凌芸……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而且行事作风,像极了……元华。
是了,元华。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被忆起,久远得仿佛蒙上了万载的尘埃。
那位她曾亲手扶上帝位、统御四海、手段通天的……大公主。
也是……唯一一个,在她漫长生命中,明确而执着地倾慕于她,却至死都未能得她回应,最终带着无尽遗憾与不甘,在她怀中阖目的……故人。
凌芸……会是元华的转世?
那眼神深处隐藏的、不容置喙的掌控欲,那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行事作风,那不经意向她流露出的、超越合作边界的兴趣……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看似无意、实则精准撩拨她心神的指尖轻划——这确实是元华惯用的小动作。
若真是她……
天道,你待我……还真是“不薄”。
寻回赤霓裳的转世聂红裳,已是一重因果。
认出顾姝媱的转世楼婉清,又是一重纠缠。
如今,竟连元华……也在此世显露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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