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劳斯莱斯沿着蜿蜒的山路,驶向了西郊的明山。这里是海市最早开发的别墅区,如今住着的多是底蕴深厚的世家或背景成谜的人物,寻常富豪难以涉足。
车子最终通过两道森严的岗哨,停在了一处位于半山腰、占地极广的中式庄园门前。白墙黛瓦,飞檐斗拱,气势沉凝,与周围那些欧式别墅格格不入。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穿过一片精心打理、移步换景的园林,才在主楼前停下。
早有穿着中式褂子的管家垂手静立等候。
“夫人。”管家躬身。
凌芸微微颔首,将手包递给管家,步履从容地走进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的大宅。室内是中西合璧的装修风格,价值连城的古董家具与现代极简线条巧妙融合,既显底蕴又不失锋芒。
出乎意料地,客厅里亮着灯,一个穿着藏蓝色丝绒睡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宽阔,即使穿着睡袍也难掩其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周霆远,凌芸名义上的丈夫,海市周家这一代的掌舵人,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涉及能源、航运等命脉行业,是真正的“old money”代表。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典型的强强联合,资源整合,与情爱无关。
听到脚步声,周霆远转过身。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冷厉,那是长期在权力场中搏杀留下的印记。
“回来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嗯。”凌芸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走去,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他只是客厅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周霆远看着她冷漠的背影,眼神阴郁了几分,嘴角扯出一抹冷嘲:“凌总真是日理万机,比我这正经搞实业的还要忙。听说你最近对一部电影很上心?还亲自下场替个小演员摆平麻烦?”
凌芸在楼梯中段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周霆远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我投资什么,做什么,需要向你报备?管好你周家那一亩三分地,还有你外面那些不清不楚的人。我的事,你少打听。”
周霆远脸色变得难看,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在这个女人面前,他那些在外人看来滔天的权势,似乎总是矮了一头。凌家的水,比周家更深,凌芸的手段,他也早已领教过。
凌芸不再看他,转身上楼,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在空旷的宅邸里回荡。
她没有回卧室,而是直接走向位于走廊尽头、占据最好视野的书房。
推开沉重的实木门,书房内只开了一盏桌角的台灯,光线昏黄,勾勒出满墙书架和书桌的轮廓。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精干的男人正垂手站在书桌前,见到凌芸进来,立刻微微躬身。
“凌总。”
凌芸走到宽大的书桌后坐下,身体陷入柔软的真皮座椅,指尖揉了揉眉心,卸下了一丝在外人面前绝不会显露的疲惫。
“查得怎么样?”她开门见山。
黑衣男人名叫阿弃,是凌芸最得力的心腹之一,负责处理一些“影子”事务。他上前一步,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面上:
“凌总,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但是……关于林渡此人的背景,非常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凌芸挑眉,拿起文件夹翻开。
里面是林渡从出现在海市至今的轨迹记录——办理身份证的简单流程、外卖平台注册信息、以及进入《墟》剧组后的公开信息。再往前,一片空白。没有家庭背景,没有教育经历,没有社会关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我们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信息渠道,甚至尝试从特殊部门那边迂回探查,但所有关于她过往的线索,都在某个节点被无形地切断,或者根本不存在。她就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阿弃补充道,这是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诡异的调查目标。
凌芸指尖轻轻敲击着文件夹,眼神深邃。
没有过去?
这在她掌控的庞大信息网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对方的层次,远超她的想象,或者,涉及到了某些超越常规的力量。
“不过,”阿弃话锋一转,“我们确认了她目前在海市的固定住所,滨江公寓。并且,发现她与一位名叫聂红裳的女性设计师交往甚密。林渡目前居住的公寓,登记在聂红裳名下。根据我们观察,两人同居的可能性极高,关系……非同一般。”
他点到即止,递上了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林渡和聂红裳一同出入公寓,超市购物,甚至有一张是夜晚,聂红裳从背后抱着林渡的腰,坐在电动车上,姿态亲昵。
凌芸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尤其是在那张电动车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看着照片里林渡那即便模糊也难掩清冷的侧脸,以及聂红裳脸上毫不掩饰的依赖和笑容,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玩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聂红裳……原来如此。
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设计师,竟然能拥有如此……特别的“室友”。
“聂红裳的背景呢?”凌芸问。
“查过了,家世清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本人是臻境设计的总监,事业有成,社会关系简单。与林渡相识的过程……据我们推测,可能源于偶然。”阿弃回答。
凌芸合上文件夹,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挥了挥手。
阿弃会意,无声地躬身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凌芸转动座椅,面向落地窗。窗外是笼罩在夜色中的山景和海市的万家灯火,如同一条流淌的星河,而她,立于这星河之巅。
她拿起桌上一个看似普通、实则由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镇纸,在指尖把玩着,触手温润。
林渡……
查不到过去,拥有非人的气质和能力……身影与记忆中那个玄衣墨发、额间隐有火焰纹路的绝世身影重叠。
这一切的巧合,指向了一个她追寻了太久太久的答案。
“叩、叩。”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凌芸眉头微蹙,这个时间点,没有她的允许,不会有人来打扰。
“进。”
门被推开,周霆远端着两杯红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与他气质并不相符的温和笑容,他将其中一杯酒放在凌芸的书桌上,自己则靠在桌沿,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还没休息?看你书房灯亮着。尝尝?刚从酒窖拿的,90年的罗曼尼康帝,你应该会喜欢。”
凌芸的目光扫过那杯色泽深邃的红酒,又落回周霆远脸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周霆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他抿了一口酒,试图寻找话题:“听说……你最近投的那部电影,《墟》,势头不错?那个女主角,叫林渡的,是块好材料。需要的话,我在宣传院线那边也能使上点力。”他试图展示自己的价值和“关心”。
“不劳费心。”凌芸终于开口,声音淡漠,“我的人,我自有安排。”
“你的人?”周霆远捕捉到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拉近了与凌芸的距离,“凌芸,我们是夫妻。有些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整天为了个戏子忙前忙后,外面传得风言风语,我周霆远的脸往哪儿放?”
凌芸闻言,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周霆远。我们之间为什么结婚,你心知肚明。维系表面和平,互不干涉,这是底线。你的脸面?”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是靠我凌家和你周家捆绑带来的利益撑着的,不是靠那些无聊的绯闻。管好你自己,还有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红颜知己,别让她们闹到我面前,就是对你脸面最大的维护。”
周霆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伪装的和煦瞬间瓦解,他站直身体,因为愤怒,呼吸有些粗重,“凌芸!你别太过分!是!我们是联姻!但法律上,你是我周霆远的妻子!这么多年,你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把我当什么?摆设吗?!尽一下你作为妻子的义务,难道不是应该的?!”
“义务?”凌芸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她缓缓站起身,从书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周霆远从未被允许触碰过的领域——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然后,用两根手指夹着,像丢弃垃圾一样,轻飘飘地甩到了周霆远面前。
那张纸旋转着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周霆远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私人医疗中心的体检报告复印件。上面清晰地列着几项检测结果,重点部位用红圈标出,旁边是冷冰冰的医学术语——某种通过性行为传播、且具有较强传染性的疾病阳性反应。患者姓名,赫然是他某个最近颇为得宠的情妇的名字。
而报告日期,就在一周前。
周霆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跟一个染了脏病的丈夫尽义务?周霆远,你是觉得我凌芸蠢,还是嫌自己命长?”凌芸微微俯身,靠近僵直原地的周霆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想要解决生理需求?照片在桌上,自己拿去,对着解决。”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份体检报告,以及周霆远手中那杯殷红如血的酒。
“或者,我不介意帮你清理一下你身边那些不干净的垃圾,让你能安心休养一段时间。”
说完,她不再看周霆远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径直绕过他,走向书房门口。
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记住,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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