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有了前一天的教训,这次两人出门格外低调。林渡依旧是简单的休闲装扮,但加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和同色口罩,将她过于出众的容貌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楼婉清也如法炮制,戴了顶米白色的渔夫帽和浅蓝色口罩,穿着舒适的平底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
聂红裳看着准备出门的两人,忍不住笑道:“挺好,这下像一对偷偷约会的地下情侣了。”
楼婉清脸颊微热,下意识地拉了拉帽檐。林渡则淡淡瞥了聂红裳一眼,没说什么,率先打开了门。
她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城西一家大型家居卖场,楼婉清新家的硬装风格已定,接下来就是挑选家具和软装,让空荡荡的房子变成一个真正的“家”。
卖场里人来人往,各种风格的样板间令人眼花缭乱。楼婉清拿着小本子和笔,认真地记录着看中的款式、尺寸和价格,不时用手机拍照。林渡跟在她身侧,帽檐下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家具,偶尔在她拿不定主意时,给出简洁的评价。
“这张书桌,木质尚可,结构稳。”林渡指尖拂过一张胡桃木书桌的边角。
“这个沙发的填充,回弹不足,久坐易塌。”她按了按一款看起来柔软的布艺沙发。
她的评价不涉及美学,只关乎材质、结构和实用性,精准得让楼婉清暗自咋舌。
在一家主打北欧简约风的店铺里,楼婉清看中了一张造型别致的单人沙发,灰蓝色的绒面,线条流畅。
“喜欢这个?”林渡注意到她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
“嗯……感觉放在书房窗边看书应该会很舒服。”楼婉清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就是价格有点超预算了。”
林渡走过去,坐下试了试,感受了一下椅背的角度和坐垫的支撑,然后站起身:“尚可。预算不足,我……”
“不用!”楼婉清连忙打断她,眼神坚定,“我自己来。”
林渡看着她眼中那份独立的坚持,像极了顾姝媱当年不肯接受她过多馈赠时的模样,便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随你。”
两人继续逛着。
在一处光线极佳、布置温馨的卧室样板间前,楼婉清停下了脚步。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铺着柔软鹅绒被的大床,床头是暖黄色的壁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安宁舒适的氛围。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手指轻轻拂过柔软的床品,眼神有些恍惚。这就是她未来要独自安眠的地方吗?会习惯吗?还是会……想起昨晚在那个酒店房间里,身后那个微凉却令人安心的怀抱?
林渡站在样板间门口,没有进去,安静地看着楼婉清有些出神的侧影。阳光透过模拟的窗户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光,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那份细微的迷茫和向往,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需要床?”林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楼婉清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收回手,“啊?嗯……要看的。”
“这张,”林渡指了指样板间里那张床,“框架扎实,床垫软硬适中,可考虑。”
楼婉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张床……看起来确实很舒适,而且,足够宽敞。
她们在卖场里逛了近三个小时,楼婉清的小本子上记满了笔记,手机里也存了不少照片,收获颇丰。
走出卖场时,已是午后。阳光有些烈,两人走到卖场外的树荫下,才稍稍松了口气,拉下口罩透口气。
“累了吧?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楼婉清看着林渡提议道,虽然林渡看起来气定神闲,但她自己已经觉得腿有些酸了。
“可。”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选了靠窗的角落位置。脱下帽子和口罩,楼婉清捋了捋有些汗湿的额发,端起冰凉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林渡则要了一杯清水,姿态优雅地小口喝着,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
“今天真的谢谢你,林渡。”楼婉清真诚地道谢,“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被那些销售忽悠,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举手之劳。”林渡收回目光,看向她,“家,乃安身立命之所,慎重些好。”
楼婉清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我挑的那些,怎么样?会不会太……普通了?”她想起林渡那超越时代的审美和见识,生怕自己选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
林渡微微摇头:“家之舒适,在于契合己心,而非迎合他人眼光。你所选,简洁温婉,与你气质相合,甚好。”
这大概是楼婉清认识林渡以来,从她口中听到的最长、也是最像夸奖的一句话了,她脸颊泛红,低下头掩饰性地搅拌着咖啡,“那就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这一刻,没有狗仔的窥探,没有前世的纠葛,也没有现实的纷扰。
楼婉清偷偷抬眼,看着对面林渡在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层金边的侧脸,那清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她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而林渡,端起水杯,轻轻碰了一下楼婉清的咖啡杯。
“恭喜。”
恭喜你,即将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的开始。
楼婉清看着她的动作,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也端起杯子,与她轻轻一碰。
“谢谢。”
窗外的阳光,正好。
林渡放在桌面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崔靖”的名字。
林渡瞥了一眼,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并顺手点了免提——似乎并不介意让楼婉清听到。
“我的林大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崔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之前酒店那事儿,彻底摆平了!热搜撤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带头造谣的营销号也发了道歉声明,现在舆论风向已经扭过来了,都在夸你敬业低调,是被人恶意跟踪偷拍!”
他语速飞快,显然心情极好:“要我说,还是凌总手段高明!她那边一发力,星耀那个赵皓阳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回可真得好好谢谢凌总!”
林渡端着水杯,神色平淡地听着,仿佛崔靖说的不过是隔壁邻居家的琐事。楼婉清则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紧张地关注着。
“对了对了,”崔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热络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凌总刚才还特意问我你的近况,说很欣赏你,想约个时间,大家一起聚一聚,吃个便饭,也算是为这次的事情压压惊,顺便聊聊后续的合作可能。你看……明天晚上怎么样?凌总那边时间都方便。”
空气凝滞了一瞬。
楼婉清屏住呼吸,看向林渡。
凌芸……那个气场强大的女人,她约林渡?
林渡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玻璃杯壁,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开口,声音清冷如常:
“没空。”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电话那头的崔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直接的拒绝,噎了一下,随即急切地劝说道:“林渡!我的祖宗!你别急着拒绝啊!那可是凌总!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关系!这次她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于情于理,这个面子都得给啊!就是吃个饭,认识一下,聊聊天,说不定对《墟》的海外发行还有帮助呢?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他的语气几乎带上了哀求。
林渡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对崔靖的喋喋不休感到不耐,她不喜欢这种被裹挟的感觉,更厌恶被人安排行程,尤其是与凌芸那样目的不明、让她隐隐觉得麻烦的人打交道。
“我说了,没空。”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她的帮忙,我并未请求。合作之事,按合同流程即可,无需额外应酬。”
“可是林渡……”
崔靖还想再说什么,林渡已经失去了耐心。她不再给对方任何劝说的时间,直接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下了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
世界瞬间清净了。
楼婉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虽然知道林渡性格冷傲,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不给导演和背后大投资人面子,拒绝得如此……酣畅淋漓。
林渡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她抬眼,看到楼婉清惊讶的眼神,淡淡道:“聒噪。”
楼婉清眨了眨眼,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安心,这就是林渡,永远忠于自己的意志,不被任何人情世故所绑架。
“这样……没关系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何关系?”林渡反问,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我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清绝的侧脸上,那份理所当然的孤高,让人无法反驳。
楼婉清看着她,心中那点因为凌芸而产生的微妙危机感,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她低下头,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弧度。
是啊,这就是林渡。
她若不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而电话那头,听着忙音的崔靖,握着手机,一脸欲哭无泪,已经预见到自己接下来要如何绞尽脑汁地去向凌芸解释这番“不识抬举”了。
——
海市顶级的私人俱乐部“兰亭”。
一间极具现代感的宽阔包厢内,灯光被刻意调暗,只留下几束聚焦在中心区域的暖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桌面。空气中混合着昂贵雪茄的醇香、陈年威士忌的烈意,以及几种名贵香水的复杂尾调。
凌芸慵懒地靠坐在主位的真皮沙发上,一身暗红色丝绒西装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栗色长卷发随意披散,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雪茄。
她没有参与牌局,漫不经心地看着对面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边那位穿着清凉、正努力赔笑倒酒的年轻女伴。
她的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位容貌出色的年轻人。
左边是一个眉眼精致、带着几分阴柔美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帮她剥着水晶葡萄;右边则是一个气质冷艳、身材火辣的女人,安静地替她斟着琥珀色的酒液。两人都低眉顺眼,姿态恭谨,显然深知这位女主人的脾性和权势。
凌芸的目光看似落在中年男人身上,实则有些游离。
她在等一个电话。
没过一会,她放在手边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声在靡靡之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瞥了一眼,是崔靖。
她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雪茄,任由那辛辣的烟雾在口腔中盘旋片刻,才对着对面那肥头大耳的男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手机,按了接听,并未避讳旁人。
“说。”
包厢内的音乐声被识趣地调低了些。
崔靖焦急又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传来,大致汇报了热搜已平息,并小心翼翼地转达了林渡拒绝邀约的消息。
当听到林渡那干脆利落的“没空”两个字时,凌芸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崔靖还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解释、劝说,试图缓和气氛。
凌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甚至唇角还微微向上牵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旁边那个冷艳女人立刻将斟了七分满的酒杯递到她手中。
她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着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直到崔靖的声音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变得越来越惶恐,几乎要哭出来时,她才淡淡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听不出丝毫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电话那头的崔靖显然愣住了,准备好的无数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凌芸却已经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包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偷偷观察着这位女主人的脸色。连她身边那两位精心伺候的男女,动作都更加轻柔小心起来。
凌芸仿佛没事人一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感,她将空杯往旁边一递,那冷艳女人立刻双手接过,重新斟满。
“凌总,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对面那胖男人试探着问道,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凌芸抬眸,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胖男人瞬间噤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一点小事。”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指尖弹了弹雪茄灰,“一只难得一见的……小野猫,爪子利了点,不肯轻易就范。”
她身边那个阴柔男人试图将剥好的葡萄递到她唇边,被她用眼神淡淡制止。
“野猫驯服了,才更有趣,不是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包厢里的所有人说。
她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了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效果绝对万无一失。」
短信下面,还附了一张图片——是某种无色无味液体药物的简要说明,上面用醒目的字体标注着“强效”、“顺从”、等关键词。
“看来,温和的邀请确实不适合你。”凌芸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或许……你需要一点更直接的引导。”
对待不听话的“猎物”,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软的不行,她不介意来点硬的。
毕竟,她凌芸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她放下手机,对包厢内的众人举杯,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无懈可击的、属于资本上位者的从容微笑:“来,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王总,你那个项目,我觉得还可以再谈谈条件……”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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