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从读者那里得到夸赞之词,恼怒的作者又更新了一章,关上了电脑。
屏幕一片漆黑,映出她茫然的神色。
已经努力不去回想林霁当时的问题,一静下来,问题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
烟雨本身就是写女孩子之间相识相恋的作者,也是因此,林霁才会问出那个问题,但是——
挺直的腰背没了力气,松垮下去,抬眼看见神色复杂的自己,她将笔记本重重合上。
“啪。”
连带着那一丝脆弱似乎也被隐去。
这一夜蓝燕仪睡得并不安稳,先是心口好似有火在烧,四处蔓延,变成了火炉,而后盖着被子越睡越热,使她不得不把脚伸出被褥,掀开一半被子,被空调吹了个透心凉。
等夜色浓稠,窗帘外再也透不进一丝光亮,黑暗彻底将她淹没,那些被刻意藏好的过去翻涌而出。
“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眼角溢出泪花,陷入更深的梦魇。
……
蓝燕仪的母亲李秋玉,是一名高中数学老师,从小对她寄予厚望,望女成凤的思想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父亲蓝元洲,是一个沉默的商人,一年到头都在外地,从未过问女儿的近况,冷漠得不像一个父亲。
李秋玉大概是爱蓝元洲的,才会希望通过女儿重新和丈夫搭起沟通的桥梁,也是因此,在蓝燕仪体现出天才一面的时候,她恨不得昭告天下。
那时候,蓝燕仪以为至少母亲爱自己。
直至“年少成名”的光环散去,她成为母亲眼中的无用之物。
歇斯底里的争吵成为家庭的底色,母亲酗酒,父亲只知道一躲再躲。
他们只知道维护自己的颜面,私底下对她说着对方的坏话。
他们从未爱过我。
见证多次无果的争执,蓝燕仪清楚地明白,他们心里装的只有自己,连李秋玉都爱的是自己——表面上爱着蓝元洲,实际上她只是想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的价值,而这个男人是不是蓝元洲,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于是到了高一,在古板的父母面前,或许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又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在家里选择了出柜。
这是一个大晴天。
“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家里的沙发太久无人打理,从绿色变成淡淡的黄绿色,面对父母呆怔的目光,她生平第一次在家里感到快意。
家里的窗户开着,屋外的清风如此自由。
“啪。”
背对着窗,蓝元洲脸上的镜片被光穿透,蓝燕仪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遮住了明亮的窗。
她再怎么努力生长,依旧比父亲矮十几厘米,他一站过来,如同一座沉默的高山,拦住了她飞往自由的道路。而母亲,如同高山上的拦网,沉默不言,只从脸上表露出她的愤怒。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令蓝燕仪恍惚,蓝元洲依旧平静。
“我只当你今天没说过这话,以后也不要说。”
他已经习惯了以商人的姿态对女儿下达命令。
蓝燕仪本来低着头,头发凌乱,她忽而笑起来,重新抬起头。
“你知道为什么爷爷奶奶总是看不惯你吗?为什么你在家里最不受宠?为什么爷爷奶奶从来不叫你去看他们,只叫姑姑去?”
越是亲近,越了解这个人的弱点,蓝元洲扬起手来,却看见女儿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蓝燕仪的手腕比他细一圈,纵然颤抖着,还是挡住了他的手。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在看戏的母亲。
“我真后悔考进一中,让你又有了出去说的资本,也后悔曾经真真切切地相信过你,还不如相信一条狗,谁知道你连狗都不如。”她后退一步,离他们远了一些,“我早就想明白了,你们要说的话,也不过就是断绝关系、断了经济。”
“啊——你要走?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给我滚出这个家!”李秋玉声音尖锐到刺耳,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发疯已经是他们的常态,一个张牙舞爪地发疯,一个平静地发疯,这个家早已分崩离析,差得只是揭开最后的帘幕。
蓝燕仪已经在她发疯时走到门边,只是轻轻一按,门虚掩着,照进来一道光。
这道光照在她的鞋上、裤腿上,亮得惊人。
蓝元洲抬了抬眼镜,眉间拧成“川”字,他冷着声音威胁:“你还在上高中,没有店会要你,这属于雇童工。你能跑到哪里去?”
虚掩着的大门敞开,室内一片明亮,蓝燕仪回过头,摁着门把手的手更加用力。
“是死是活,都不要你们管。”
蜷缩在床上的人额头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翻来覆去,始终无法醒来。
出了门,竟然到了蓝芝榆家里。
蓝燕仪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存在。
十六岁以前,她是父母眼中的木偶,配合着他们出演模范家庭的剧本,十六岁以后,她是海中飘浮的独木,被蓝芝榆接济,却无法真正将蓝芝榆的房子称作为“家”。
创作成为她这一生无法放下的事。
正如漫步雨林带她见证新世界一般,当读者从她的文中得到感悟,她又重新升起“世界真美好”的想法。
所以当如同光一样的漫画家离开的时候,她站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
“人生是否有意义?”
书房里,蓝芝榆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看到这一段话结束,才看向她:“你最近看了哲学的书籍?”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封笔以后蓝芝榆不再关注网上的事,蓝燕仪站在她身边,将漫画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嘛。”蓝芝榆将书签夹在书页里,合上了书,“燕仪,你知道吗,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无论是文坛里、画坛里、社会里,还是什么地方,只要有言论,就一定会有相反面。
“就像我们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有的人却能在不同情况下得出一加一大于二或一加一等于三四五六的结论。”
也是因此,在文坛、画坛等创作领域里,常常会出现关于“抄袭”的争执,按理来说,抄就是抄,不抄就是不抄,为什么还会吵起来呢?
蓝芝榆苦恼地摸摸下巴,说出自己的观点:“你知道吗?其实抄袭是很难断定的,除了一比一复刻的作品,其他类似的作品,你会觉得很像,却构不成抄袭,而且我们也不能完全认定人和人不会产生类似的想法,按这个道理,抄袭就更难判了。”
“那雨林怎么办?”蓝燕仪清楚漫画家没有抄袭,只是群众被谣言引导,无形的手已经将漫画家推到悬崖边,摇摇欲坠。
漫画家的粉丝不少,即使积极辟谣,充满恶意的一些路人却只想看见别人陷入苦难。
制造苦难竟成为他们取悦自己的本能。
那些受骗的人也只有两条路,承认自己错误或是一条路走到黑。
辟谣没造谣快,蓝燕仪隐隐有一种预感,等这些人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漫画家已经不会回来了。
迟来的真相像是一块遮羞布,轻易掩盖当事人遭遇的痛苦迷茫。
蓝芝榆靠在椅背上,扭头看她,遗憾道:“没办法。”
人之所以要学习,是为了明白“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是为了不盲从、不武断,但开化之路迢迢,时至今日,受委屈的却大多都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人。
真应了那句老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蓝芝榆的身影渐渐淡去,蓝燕仪只听见她最后的叹息。
“如果你相信她,你就站在她身后,相信她的强大足以支撑她走过漫长的黑暗,重新立于光明之中。”
于是蓝燕仪开始相信。
在高三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是如此信任漫画家。
等她经济独立,等她行至光明之中,望向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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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的人没有来。
#疑似某画家成为某作家的执念#今天有点怜爱燕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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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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