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禾花树正值极盛,枝叶浓得几乎遮天。每一朵花瓣如同燃烧殆尽的暗赤色羽,层层叠叠垂下来,带着微微的甜香。风一过,花瓣轻轻坠得,顺着斑驳的阳光缝隙,落在男人身上,与深青色暗纹交缠在一起。
芈戎境内多长桦木和落叶松,像绛禾花这种花叶硕大而不精美的树种,多为达官贵人所不喜。皇城里能长得这样枝叶茂盛,只有一个地方。
问药瞳孔一定,不好直接离开,便吩咐两个侍女在门外等候,自己抱着猫走进院子里,行福身礼,“太子殿下赎罪,臣妾看这猫新鲜,无意追来冷宫。”
萧沐笙在辰时隔着纱幔望过一眼问药,如今偏着头,倒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位宫里时隔六年出现的新人。问药有些不自在,偶尔抬头时又与萧沐笙四目相对。她微微侧身,蹲下松手,任凭活物逃走,“陛下不允许承和宫养猫。慎妃殿下命居子鼠宫,陛下说猫不吉祥。太子殿下若无事,臣妾先回宫了。”
树下的小石台上,放着三层食盒,问药刚才低头时留了心,纹样并不是来自东宫小司,而是尚膳房。太子妃成婚后便一直居寝养病,从不外出见人,问药想,也许是哪个宫人和太子好上了,自己还是赶紧腾地,省的打扰了良辰美景。
萧沐笙望着问药匆忙逃走的背影,侧头向偏殿喊道,“人走了,出来吧。”
那人端着几个带着食物残渣的碟子和一壶药酒,缓缓走出,收拾着食盒。
“听说,她的封号是凝,你不觉得有趣吗?”,萧沐笙冷冷地盯着眼前人,没好气地挑些那人不爱听的话,“以前我从未注意,看来她被慎妃藏的很好。”
萧沐笙眼见被冷落,从后面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腕,拖到自己跟前,“我可以将其理解成,慎妃多年的精心谋划吗?”他没想到眼前人突然抬头,扬起右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来这里只是看望我哥哥,请太子殿下,自重……”
萧沐笙抿了下嘴角,不顾眼前人的挣扎将她扯进怀里,恶狠狠地吻住伤人心的嘴唇。唇齿相交间,怀里人用力咬了下,挣脱开怀抱,一边踉跄后退着一边喘着粗气。
“我来这里,也只是想替我娘当年种的树,洒扫落叶”,萧沐笙拾起地上被打翻的食盒,塞到那人怀里。时隔两年没见,咬起人来还是这么痛。
年少时的热烈也被多年的折磨和对立磨得一干二净,二人相顾,竟无言。
“你可曾去看望过太子妃?”,萧沐笙似有无限哀怨,不甘地对着背影发问,“她可安好?母妃和父皇可有照顾?”
那人并未停住脚步,淡淡答道,“东宫,非我等奴婢踏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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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问药望了眼主殿,想去请安,却依旧被兰照姑姑拦下。“主殿的差事,您以前没担过,以后也不用操心了。”
“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为殿下请平安脉——”
“很是不用”,兰照理了理衣袖,欠身行礼,“花舍人带了本月的药过来探望,现正在寝殿内为主子调理。”
说罢间,有什么东西从兰照的袖间飘落。问药刚想去看,主殿的门帘忽地被掀起。背着药箱的女子拦下要送她出宫门的慎妃,“别送了,外面还冷得很,这点子阳光不起什么作用,你先回屋躺着吧。”
问药随后迎上去,“师父,殿下她还好吗,这月是否依然以绛禾花粉入药,加以二钱冰心草,三钱……”
花舍人似乎早有感应这一天的到来,权当没听见,未瞥一眼,径直走了。
“她谁啊,敢这么对主子”,回到偏殿后,兰姚小声嘟囔着打抱不平,“舍人是什么位分,很厉害吗?”
问药严肃道,“放肆,花汋公主也是你我能妄议的?”
兰雯见状慌忙拉着兰姚一起跪下,向同僚解释着,“整个芈戎,现能被称一声中书舍人的只有那位,陛下的义妹,花汋花舍人!你还不赶紧赔罪!”
兰姚听状吓得赶紧磕头,门口却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车架铃铛声。
“凝应昭,您喜事儿啊,今晚陛下召您侍寝”,领头的太监谄媚地陪笑,用着腕劲抖动着拂尘。
天阙宫灯火通明,听宫人说,舍人还在内里议事。问药下了车辇,规矩地立在养心阁外等候。
皇帝批下最后一朱御笔,将折子递给侧边矮桌,“此次朝澜节,驸马做的委实不错。吏部的请奏你也瞧瞧,下个月擢升观星署副正,如何?”
花汋双手接过,心有所想,跪在地上行稽首大礼。萧景清叹口气,扶她起来,打趣道,“你我兄妹二人何须此君臣礼,小汋这是嫌官小了?那我总不能把观星署正使踢回老家吧。”
花汋连忙再请,“哥,我是想,把他调到礼部呢,六品七品都行……”
养心阁的壁灯燃尽了一盏,萧景清看不清地上阴影里的臣子。帝王的喜怒转瞬即变,与下臣而言是赔上所有身家性命的赌局。花汋匍匐着不敢动,直到头顶飘来一句,“见过太子了?”
花汋答道,“回陛下,傍晚时臣在星渚宫与贵人殿下请脉,殿下好心,留臣用饭。”
萧景清:“贵人可有恙?”
花汋:“积重难返。”
萧景清自嘲般讪笑,“整个尚药房,都不及中书舍人一句实话。天晚了,起身回府吧,朕也去看看珂姐姐。”
皇帝和花舍人前后脚出了养心阁,向赵福来摆手示意。赵公公见怪不怪,对问药赔着笑脸,奉上些日后都是好福气的吉利话。
兰姚急的要哭,问药倒是看得开,从荷包里拿出本来准备给明早赏赐的金叶子,悄声塞进赵福来手里。一次的意外不代表次次都失败,何况珂贵人的身子整个宫里都知道,陛下这般重情重义乃是天下万福。
深夜的宫道里寂静无声,兰姚眼看着这并非回承和宫的路,有些怕,轻轻拽着问药的衣角,“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白日里不是走过一圈了吗?”
问药提着灯,行至瓦聂湖的偏角,终于停下脚步。三月末的天气,湖上大片冰块已消,只余带着棱角的残冰,和岸边石子叮当交织在一起。
“我又不是没溜出承和宫玩过,每次还不是你收了好处带着我钻狗洞”,问药蹲下身,将衣袖里最后三片金叶子与石头缠在一起,坠入湖底,“少了你这个向导我自己走了一圈,发现宫里确实很大,大得我今天到处问,问破产了,才知道你在这里。”
男主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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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芈戎第一花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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