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谢荧还真是个乌鸦嘴,自从她对迟迟未去南洋过冬的燕子发出疑惑后。

那一窝燕子竟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踪迹。

本来就沉静安谧的土楼,愈发失了生机,开始进入深秋的衰败之中。

纹清养成了每到傍晚时分就带着小花去周边散步的习惯,那只黑贝狼犬已经多日未见,或许早被主人关了起来。

村庄里可以毫无顾忌的释放动物们的天性,但也不能太过火的自由,因为你并不知晓它们骨子里是不是还残留着嗜血的基因。

这天一大早,喂完鸡鸭,外婆便打来了电话。

她做完手术恢复得还不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妮儿,在家还好吧?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辛苦,家里一切都很好,外婆你安心养病吧。”纹清笑着回应。

“一个人在山里怕不怕?”

“不怕,有小花。”

“电视也坏了。”外婆为着家里缺少消遣而抱歉。

纹清并不在意:“我不看电视的,回来就当休假,每天钓钓鱼也很好,而且你的老姐妹也常来找我聊天。”

“老姐妹?”外婆疑惑着:“谁呀。”

“就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啊,经常穿着蓝布衫。”

外婆恍然大悟:“人家可不老,她才五十岁。”

五十岁?这下轮到纹清傻眼了,她婆婆长婆婆短叫了这么久,还好别人大度不计较。

又互相叮咛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终于挂断了电话。

早饭后,风吹得很急,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残留的败叶互相挤簇沙沙作响。

找了件黑丝绒的印花长褂穿在身上,纹清开始拿着扫帚清理起天井来。

土楼后面有一大片楠竹林,低垂的枝叶聚拢在天井上,经过一夜的摧折,总能积起厚叠的落叶。

“是张纹清,张小姐吗?”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

纹清偏过头去,别起散落到面颊的头发:“什么?”

“出来吧。”门外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在向她招手。

纹清抱着扫帚慢慢踱了出去,几分疑惑,几分畏惧:“请问,找我有事么?”

那女人的微笑带着固有的官方气息,完美但不亲切,加上那头利落的齐颈短发,让人恍惚身在职场,正在接受上层领导的问询:“谢总在下面等你。”

“谢总?”纹清这下脸又烧红了:“等我干嘛。”

“去青溪看花啊,你们不是约好了么?”

啊,纹清一脸不情愿,这太突然了吧,而且她根本就没答应过啊。

女人上前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这是一个释放善意的举动,也是一个拉近关系的方式:“没事,很近的,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我可以不去吗?”纹清眼中满是畏缩和迟疑。

“没事的。”女人推着她前进,似乎要急于完成自己的任务:“你跟谢总不是好朋友么,跟好朋友出去玩怕什么呢。”

纹清被她带着走上翠竹夹道,步伐沉重而缓慢,行到一半才后知后觉:“我还没关门呢。”

她简直是被半劝半强迫着来到公路边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前。一路上都在想办法悔掉这个约定,等车门被拉开,这才彻底死了心。

谢荧正坐在驾驶室内接听电话,脸上是十分严肃的表情,本就难以让人亲近,这下更是冰封千里:“我早说了,零食就该是零食的价格,加了黄金就高大上了么?竟然想到去跟珠宝搞联名,哪家营销公司这么蠢敢接这个广告?”

白衣女人悄声嘱咐:“快上去啊。”

纹清回头团皱了脸:“我坐后头吧。”

“上来。”谢荧冷道。

纹清打了个寒战,刚转过身,谢荧那边已经挂断电话,神色稍霁,但眼睛里依旧满是戾意。

想来这个电话扰乱了她的心情。

“上来。”她重新说道,缓和了口气。

纹清向来被动,哪里敢忤逆这个处在暴怒中的女人,只得赶紧上了车。

白衣女人笑着退到一旁:“玩得愉快。”

谢荧撂下一句命令:“注意一下热搜里的舆论动向。”

白衣女人肃了脸色,点头:“好的。”

车子启动了,引擎虎虎生风,乡间的公路少有车流,但转角颇多,几个急速来回,纹清就有些吃不消了,她抓住安全带努力向上撑起瘫软的身体。

谢荧放慢车速,看着前方道:“你今天这个衣服倒是很特别,我还以为这里在拍民国戏。”

纹清讪笑:“回来得急,没带什么衣服,只能找外婆的应急,很难看么?”

“还好。”谢荧侧过眼眸:“不好看也不难看。”

纹清耳尖泛红,难以直视:“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叫我。”

“我也不知道今天会有时间。”

“你很忙吧,其实也不用非要去……”

谢荧打断她:“我向来说话算数,不像有些人喜欢出尔反尔。”

这是在点她么?

纹清只得把脸转到窗边,看向那些飞速的,一闪而过的风景。

后视镜里有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不多时,来到了青溪桥头,车子向右转,开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处园区。

进了园区大门,沿着那条宽敞的道路一直行驶。

两旁都是生产大棚,一块连着一块,竟然绵延了近五公里的长度,纹清简直叹为观止。

这占地面一定是包含了周围两三个村落的区域。

开到顶端,终于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园艺展览区。

谢荧把车停到旁边的停车场中,那跟来的车辆也停在不远处。

两人沿着两株大榕树合围形成的别致洞门进了花园中。

现在虽已是深秋,两旁的花卉却开得艳丽,没有强行的穿凿附会,任它们随处而开,各种颜色的月季绣球,网红植物,像打翻的颜料盘,滴滴答答往前流淌。

途中还有花园餐厅,乡间图书馆,溪边露营地等十来处休闲玩耍地点。

也许是并没有对外开放,所有建筑前都冷冷清清的,只有园艺人员在修枝打理。

纹清心中震撼,脸上却不表,免得别人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园子逛不到一半,谢荧似乎有些疲累了,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她拿出手中的烟盒抽出一根细烟,含在唇间,但很快又拿下,抬起烟盒向纹清询句:“你介意么?”

纹清的目光从旁边攀墙的铁线莲上收回,放置到她手上,然后摇了摇头。

谢荧埋头点上烟:“对不起,习惯了。”

纹清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她们的关系远未达到可以劝诫的地步。

红唇里吐出的烟雾,顺着风袅袅而升,纹清仿佛又回到了那声色缭乱,震耳欲聋的酒吧。

深埋在记忆里那双眼睛的主人,就在身边,不用费心去描摹。

“听说,你要在这里建度假村。”纹清开口,努力做出闲聊的姿态。

“怎么,不行么?”谢荧抬眼看来,她的长发被随意用素夹别至脑后,丝丝缕缕倾泄到前额两端。

即便有了准备,纹清还是被她那双眼睛所惊艳,浓墨的睫毛凸显了那瞳眸的深邃明静,眼角上挑的弧度又刚刚好,多一分显得妖,少一分失了气势。

皮肤的白皙胜过了一切化妆品的添彩,纤瘦高挑的身姿把一切普通的装束变得高级风致。

和她相较,自己真像个乡下姑娘一般,还是那种毫不开化沉没在旧时代的女人。

香烟燃到一半便被捺熄在灭烟器里。

谢荧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一只手斜搭在铁艺椅背上,身子往后倾靠,闭目养神般,沉默了数秒。

“看到前面那座山了么?”她半垂了眸轻抬下颌。

听到这话,纹清向远处看去。

连绵的青山如一道硕大的屏障,呈半合围之势,下面是无际的平原。

岭城很少有这么平坦的地方。

“那座山叫落英山,正好也是青溪的源头,这里山明水秀很有开发的潜力,任它荒废了不是很可惜么?”

纹清似懂非懂,如果仅仅是觉得这个地方好便要进行投资建设,那也太过冲动了,总体的规划肯定已经经过多方的深思熟虑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项目,能改变J区和湖上命运的钥匙,竟然就握在眼前这个女人手上。

不过J区在岭城人心中是个稍显落后的地方,交通不便利,商圈不繁华,实在不是个休闲玩乐的好去处,要打造一个度假胜地,恐怕收益有限。

谢荧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浅浅勾唇:“正是因为这个项目落地,J区才会通过轨道建设申请,到时候从城区过来,路程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这样的娱乐小镇,其他县也有很多。”纹清谨慎组织言语,犹怕实话得罪人。

纹清的公司每年会组织员工旅游,周边知名的景区去过不少。同样的游乐设施,同样的小吃街道,同样的两年左右就悄无声息。

“如果单单是要把这里打造成千篇一律的商业化小镇,那不是我的初衷。”谢荧拨开烟盒,又心不在焉地把它盖上:“脱贫致富岂是一个景区就能决定的。”

纹清结合路上所见,转动思绪:“这个花卉种植区,解决了周围村庄留守老人的就业需求,而且花卉加工后可以入药,做糖,酿酒……”

女人玩味的眼神让她难以继续,或许她在嘲讽自己的天真幼稚。

“还有呢?”那人却在鼓励她。

“还有……”纹清努力说下去:“这里又可以观赏,又可以销售,还能带动网红经济,成为流量打卡地,有了知名度,来的人自然就多了。”

谢荧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嘛,你也不像看起来那么笨。”

“什么啊。”纹清又被她调侃得一脸无措。

谢荧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渍,站起身来,浅蓝色的牛仔直筒裤显得她双腿笔直修长:“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走吧,去喝杯咖啡。”

花园餐厅二楼。

落地窗外就是一处园林小景,蜿蜒的流水,竹制的小桥,粉白色的小雏菊,紫色的风玲花星云密布。

暖热的拿铁,厚厚的奶油拉花,一口下去,唇边泛起泡沫。

纹清还无所觉,对面的女人已倾身过来用指腹为她抹去。

触感还留在唇上,纹清用手背擦过,感觉沸腾的热浪从头顶蔓延至脚心。

她深埋了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轻笑声传来,谢荧的声音温柔无比:“都是女人,你在害羞什么呢。”

纹清呐呐低喃:“不是。”

“不是什么?”谢荧端起咖啡浅啜了一口,神色自然的看着她:“我也不是。”

“啊?”纹清先是疑惑,而后又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你是?”谢荧惊讶地张大了眼。

“不是。”纹清双手乱摆。

她真是解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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