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吃得那么香,谢文瑛自己面前的山珍海味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她幽幽地问:“你很多天没吃饭了吗?”
姜南见闻言咽下了嘴里的饭,实诚说:“确实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他咧嘴一笑,“所以多谢公主赠饭之恩。”
不知道为什么,谢文瑛突然有些心酸。
听说姜南见的母亲是大夏东襄的舞姬,北烈王年轻时来大夏游玩,在青楼对其一见钟情。北烈王走后,舞姬独自生下姜南见。五年后,姜南见才被北烈王接回北烈,其母亲不知所踪。
她也挨过饥饿,也体会过没有娘,爹不爱的日子。宫里的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父皇对她不理不睬,那些宫人对她便也放肆了起来,克扣她的膳食是常有的事。
后来,凌婉心过来看她,发现她面黄肌瘦,正在吃一碗已经馊了的面条,勃然大怒,把她宫里的人都换了,并从此经常来看她,她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慢慢再无人敢轻视她。
但就算凌婉心再如何对她示好,她也不会原谅她。
谢文瑛的外祖父是三川总督。
三川地处大夏西南,分为东川,中川,西川。
三川虽然只是大夏所掌管的四州之一,但谢文瑛的外祖父凌千意,年轻时跟随先皇南征北战,受先皇委派,凭一己之力,结束了三川的匪患战乱,一统西南三川。
这一仗不仅声震大夏,也奠定了三川在大夏的地位。
自此凌家就是三川默认的王。
凌千意两女一子,大女儿凌素心,二女儿凌婉心,小儿子凌一心。
大女儿和小儿子为正夫人所出,二女儿为侧室所出。
谢文瑛的母亲便是凌素心,她嫁给谢延的时候,谢延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谢延登基后,某一夜家宴醉酒情乱,凌婉心怀了孕,他这才又将凌婉心封了妃。
那个时候谢文瑛只有五岁,这件事情发生后,她躲在小角门偷听。
父皇百般跟母亲解释自己是喝醉了酒,将凌婉心认作了母亲。
母亲只沉默了一阵,之后便平静地提出让父皇纳了妹妹。
她说:“不管是怎样的原因,凌家的女儿,不能大着肚子未婚生子,不能被外人耻笑。皇上做了事,就应当负责。”
小姨成为了婉嫔后,一开始她还满心愧疚,跪在母亲宫门求原谅。
凌婉心眼含泪珠,“姐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那一晚,那一晚是皇上……我是被强迫的……求求你不要不理我,若姐姐不开心,我宁愿去死。”
凌素心拉起了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意,哭什么,我凌家的女儿,敢作敢当,你跪在这里,丢的是凌家的脸,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开心的。”
“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妹妹。”
凌婉心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一滴泪滑过面颊,滴落在两姐妹相握的手上,我见犹怜。
凌素心叹了口气,伸手抹去她眼角晶莹的泪,“我没有不理你,只是你如今怀了孕,就不要随意乱走了,还是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安心养胎为是。”
说罢便放开手背过身,安排人送婉嫔娘娘回宫。
凌婉心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她攥紧拳头,一次也没回过头。
待婉嫔走后,身边的陪嫁丫头亲玲搀住凌素心,为她抱不平。
“二小姐真过分,自己不知廉耻勾引亲姐夫,还来娘娘您面前装什么姐妹情深,故意给您伤口上撒盐吗?”
“闭嘴!”凌素心拧眉,“婉嫔娘娘也是你能说的吗?”
亲玲低头,“奴婢知错了。”
她虽然认错了,但是一看就是不服气的样子。
凌素心耐心教导:“以后万不可再说这种话,凌婉心如今是后宫妃嫔,她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亲玲,记住谨言慎行,祸从口出。”
“是。”亲玲不情不愿地应了。
凌素心闭了闭眼,面露疲色。
往不远处一抬眼,看见谢文瑛在院门后露出一只小眼睛偷看她。
这才露出了些微笑容,向她招了招手。
谢文瑛脖子上挂着个长命锁,叮叮当当地跑到了她面前。
小小的身子只到她的膝盖,却软软地抱住了她。
凌素心蹲下揉了揉女儿的头,“怎么跑出来了?小懒虫睡醒啦?”
谢文瑛向她告状:“母后,弟弟尿床啦,把我裙子都弄脏了。”
凌素心满心的阴霾因为这一句话阴晴云散,“那母后帮你打弟弟辟谷好不好。”
“好。”谢文瑛脆生生应了一声,便拉着母亲回了院内。
八个月后,婉嫔诞下二皇子谢文照。
一年后,二皇子两岁生辰,婉嫔晋为婉妃。
又一年后,二皇子三岁生辰,婉妃被封为婉贵妃。
思绪飘远又飘回,看着眼前的姜南见。
对别人的恨,不应该牵扯到无关的人身上。
想也知道,他在大夏的这几天,过得如何。
谢文瑛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对凌枝说:“阿枝,再添一副碗筷,让姜殿下过来一起吃吧。”
“啊?”凌枝目瞪口呆。
谢文瑛瞪她,“啊什么啊?快去!”
姜南见看着凌枝跑出去,他也有点懵,“公主,我是可以起来了吗?”
谢文瑛气恼地拿包子砸他,“本宫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不想吃就跪着吧!”
姜南见呆呆地拿着包子,慢慢笑了起来,“多谢公主。”
天气晴朗,下午公主带着他出了宫,美其名曰游览京都,其实是陪小公主逛街。
谢文瑛一路买买买,买完就仍给姜南见。
凌枝忍不住附在她耳边提醒,“公主,咱不缺这些东西的,宫里都有的,宫里的要比这些地摊货好多了。”
谢文瑛充耳不闻,在脂粉铺子里挑口脂,“好不容易万贵妃下台了,本宫高兴,买着玩呗,正好带回去赏给那几个万贵妃的狗腿子。”
她回头找抱着一堆东西的姜南见,翘起嘴角问他:“这两个口脂,哪个颜色好看?”
姜南见满头大汗,从盒子后艰难探出头来,“两个都好看,公主公主唇不点而朱,国色天香,用不着这些。。”
“无趣,”谢文瑛骂他,“马屁精。”
嘴上虽骂着,心里却很受用。
姜南见倒是挺细心,她的确从来都不用口脂。
她十二岁那年,万贵妃送了她一盒口脂,她赏给了宫女,几天后那宫女就中毒死掉了,她去找父皇查明真相,最后也只找了个替死鬼。
从此她就再不敢用口脂这种东西了。
谢文瑛将两盒都扔给疑枝,都买了下来。
再看姜南见,一堆盒子已经快把他埋起来了。公主难得发善心,叫几个便衣护**帮他拿了。这几个是父皇派来的,出宫时专门保护他俩的。
路遇一件裁缝铺,谢文瑛突然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南见,问:“你是不是没有我们大夏的衣服?在大夏穿北烈的衣服出门会被打的,走,本公主带你去买新衣服!”
二话不说就拽着姜南见进去了。
掌柜热情地来迎客,谢文瑛理也不理,径直走向一堆花花绿绿的布,她挑中了满意的颜色,就往姜南见身上一比量,然后扔给掌柜。
挑一个比一下,挑一个比一下,最后掌柜的抱了得有十几匹,谢文瑛才停了手。
她霸气地说:“这些,我都要了,全都按照这位公子的身量做,过几天自会有人来取。”
“好好好,”掌柜既开心又惶恐,“小店一定包您满意。
姜南见张开双臂,非常配合地让小厮量尺寸。
他倒是乖顺,全程一句话没说,给啥就收啥,不装模做样拒绝。
谢文瑛心情颇不错,坐在客椅上,撑着下巴欣赏美色。
他长着一张卓云清的脸,却比卓云清乖巧懂事多了。
谢文瑛越看越满意。
东西买完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谢文瑛逛开了心,一点也不想回宫。
再往前走一段,便是花街,天还未黑,花街已经灯火璀璨。
姑娘们穿着清凉,站在百花楼前嬉笑怒骂。
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从谢文瑛身边走过,停在了百花楼前,车中人一掀帘,姑娘们就开始推搡笑闹上了。
最后还是花娘子挤开她们,笑骂道:“真是群没出息的,日日盼夜夜盼沈世子来,真来了,你们又不敢上。”
有位穿粉衣的姑娘打趣道:“哎呦娘子,人家沈世子也不是来找我们的啊,我们舔着脸上什么啊?”
一群姐妹笑开了花,纷纷附和,就是啊。
沈出云下车,闻言一笑,“各位姐姐好久不见啊。”
“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来啊,某人可是等了你好久好久了哦。”
岂料沈出云下来后,马车里又下来两个人,一个穿深蓝圆领袍,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一个穿鲜红骑装,头戴金玉抹额,朗朗少年朝气蓬勃。
花娘子用团扇掩住了吃惊的表情,拘谨地上前,“哎呦,沈世子可是带了稀客来啊。”
沈出云一展折扇,朝花娘子挤眉弄眼,“是啊,这两位可是贵人,我特意带他俩来看星露姑娘跳舞的,妈妈还不快请我们进去。”
“好好,快请进快请进,星露姑娘早早就等着世子了。”花娘子笑开了花。
沈出云和另两位刚要进去,身后就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慢着!沈世子好像还忘了一个贵人啊!”
沈出云一愣,回过头面色一僵,“公……文瑛?你怎么在这?”
说话时他余光往旁边瞟了下,穿着艳丽的萧棠已经溜到了程蓝天身后,见他躲好了,沈出云才安下心。
“怎么,你们能在这?我就不能吗?是吧,萧棠?”
沈出云刚挂好的笑容差点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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