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瑛染了蔻丹的玉指抬起他的下巴，他不得不抬起眼眸，直视她的眼睛。
“刚才你说，你愿意做本宫的狗？”
“是。”
谢文瑛的手指慢慢拂过他的脸颊，“可是这么好的一张脸，做狗有些可惜了呢。”
她的拇指突然按住他的唇，俏皮又恶劣地笑，“啊我想到了，你这么弱，做狗也只有被欺负的份，也就这张脸还有点用处，不如做本宫的面首吧？如何？”
姜南见眼里有犹豫，没吭声。
这就是不愿意了。
谢文瑛心头不悦起来，眯起眼语气森然，“你不愿意？”
姜南见这才果断道：“我愿意。”
纯良的眸子注视着她，无人注意的耳朵通红一片。
谢文瑛看着这双充满深情的眼睛突然又不高兴了，虚情假意。
她有些厌恶，烦了，撤开手，还推了他一下。
姜南见向后跌坐在地上，不明所以看向她。
谢文瑛把脚搭在他的腿上，“走了一天，本宫累了，给本宫捏捏脚吧。”
“是。”姜南见重新跪好，乖顺捧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脱了鞋袜，特意挑着穴道给她按揉着。
谢文瑛倚靠得更加懒散了。
她睨着姜南见的脸，出神半响，才说：“今日本宫救下你，可是得罪了万贵妃。她素来与我不合，肯定会去父皇那里告我一状，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呢？”
姜南见镇定自若，“公主宅心仁厚，万贵妃骄纵跋扈，陛下心中肯定是自有决断的，公主不必担心。”
“你说得倒好听，挨骂地又不是你。”谢文瑛哼了一声。
话音刚落，殿门外就响起了凌枝的声音，“公主，黄公公来传旨，陛下叫您和姜殿下去一趟在渊殿。”
姜南见低头帮她穿鞋。
她站起身向外走，路过时踢了踢他：“能不能留在本宫身边，要看你的造化了。”
在渊殿内，万贵妃正跪在下面哭哭啼啼。
夏帝正在专心批奏折，没给她一个眼神。
旁边坐着品茶的皇后凌婉心，也一心喝茶自若。
直到黄前把谢文瑛领了过来，夏帝才停了笔。
他目光依次扫过下面三人，最后停在姜南见身上，沉声说：“朕听闻姜殿下在素心湖边冲撞了万贵妃，可有此事？”
姜南见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像一只单薄脆弱的白色蝴蝶，轻轻一捻，就能控制他的生死，白蝶颤颤答道：“臣初来大夏，不懂大夏礼数，未跪全礼，是臣的错。”
夏帝还未说话，谢文瑛抢先开口：“父皇，不知者无罪，有此次教训，相信姜殿下以后定不会再犯此错的。倒是万贵妃，为这一点点小事大动干戈，闹得宫内人尽皆知，私自动刑，破坏北烈和大夏百年和平，敢问居心何在？可有将父皇放在心上？又故意选择血溅素心湖，意欲何为？可有半分尊重先皇后的后天之灵？”
凌婉心闻言突然放下了茶盏，茶杯磕在桌面上，她脸色不好看了起来，语气严厉：“万贵妃，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本宫病养多年，以为你是秀外慧中、性昭淑顺之人，这才放心地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做事的？恃宠而骄，蛇蝎心肠，假公济私，妄自尊大！败坏祖宗基业，藐视天家威严，不尊礼法先长，这是你一个贵妃该有的样子吗？！”
凌婉心越说越气，拂袖一甩，茶杯就砸到了万贵妃脸上，她骤然起身，向夏帝告罪，“陛下，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做好管理六宫之责，才任由万贵妃越来越放肆，请陛下责罚。”
夏帝瞥了一眼谢文瑛，只见她面无表情，垂眸漠然，他叹了口气，握着凌婉心的手，拉她起来，“婉心这是做什么？万贵妃做错事，你何至于此，快起来起来。”
又一眼横向万贵妃，“来人！将万贵妃带下去！褫夺贵妃封号，降为美人，禁足昭华宫，闭门思过，罚奉半年。六宫之权重新交由皇后执掌。”
万贵妃完全没反应过来，傻了一样愣在原地，短短片刻，她一语未言，便失去了苦心经营多年才得来的一切。
等黄前带人进来，她才终于回过神，哭嚎着爬向夏帝，“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
她的手还没碰到夏帝衣角，嘴里就被小太监塞上布团，拖走了。
在渊殿清净了，谢文瑛和姜南见海跪着，夏帝让他们起来。
说实话，这番场面姜南见也有点懵，偷瞄了一眼谢文瑛。
这一眼被凌婉心看见了，她突然和蔼温柔的问他，“不知姜殿下年岁几何呢？”
姜南见轻声答：“十七岁。”
凌婉心会心一笑，“陛下，这孩子只比阿瑛长一岁呢。北烈路远，这孩子不远万里来到我大夏，当与东襄海屿世子一视同仁。大夏北烈，一南一北互为邻里，都是九州儿女，两国应亲如兄弟，万不可因为此小事伤了两国百年的和平。宫里没有与阿瑛同龄的孩子，姐姐阿捷离去后，阿瑛也太过孤单，不如就让这孩子搬进阿瑛旁边的长锋宫吧。多让他跟阿瑛学学宫内礼仪，阿瑛也可以带他见见我们大夏的风光，如何？”
夏帝沉思片刻，“婉心所言有理。黄前，就按皇后说得办吧。”
皇帝一声令下，底下人当天就开始给姜南见收拾住处，还赏给了他好几个宫内太监。
空置已久的长锋宫很快焕然一新，一切安置妥当后，姜南见傍晚来拜谢公主，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小宫女进去禀告多时都不曾出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姜南见眼见着夕阳一点一点坠下去，像他的心情一样，也执拗地依旧继续等。
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被分给了他，眼珠一转，上前跟新主子说：“殿下，公主可能早就歇下了，不如咱们明天再来？”
姜南见不为所动，小太监只好下猛药，“快到宫里落钥的时辰了，咱们不宜站在公主宫门前太久，对公主影响不好的。”
姜南见终于赏给了他一个眼神，那一眼，阴郁迫人，小太监心头一跳，后背刷得流下了一层冷汗。
好在那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锋芒很快就消失了，小质子又变成了一副人人可欺的软蛋虚弱样。
回去路上，小太监恭恭敬敬跟在新主子身后，他脑中纷乱，心潮澎湃，一直在回忆刚刚小质子的那一眼。
他六岁就进宫了，在宫内见多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也见多了弱肉强食，有些人是真的蠢笨，但有些人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直觉，这小质子并不简单，看似软弱无依，爹不疼娘不爱被送来当阶下囚。但谁家阶下囚，没几天就能抱上公主的大腿？
有姿色，更有胆色。
从长乐宫到长锋宫并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小太监一时走神，没留意到新主子已停下脚步，冷不防撞了上去。
他立马退后弯腰鞠躬道歉，“小的眼拙，殿下恕罪。”
姜南见没管他，只站在门口看着高高挂起的“长锋宫”三个大字，随口问，“这里以前是谁住的？”
“回殿下，这里以前是前太子的住所。”
“前太子？”姜南见终于回头看他，“谢文捷？小公主的亲弟弟？”
小太监低头恭顺答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
姜南见问得突兀，小太监愣了一下才回答：“小的叫三元。”
“刚刚撞了我，不用跪吗？这不是你们大夏的规矩吗？”姜南见问得平淡，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他的疑惑而已。
三元却脑袋一嗡，又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匍匐着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解释。
姜南见冷淡的声音响在头顶，“我虽然是质子，却也是你要侍奉的新主子。你若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走，我不会阻拦。若是还想留下来，那就在这跪两天吧。”说罢便自己进门去了，同行的另一个小太监迟疑地看他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昨晚没有见到小公主，第二天一大早，姜南见又来到了长乐宫的门前。
谢文瑛晾了他两个时辰，终于在日上三杆时才让他进来。
她刚起床，起床气还没消，“这么着急见本宫有什么事吗？”
“我惹公主生气了，过来给公主请罪。”姜南见突然掀袍，双膝跪下给她磕了一个。
谢文瑛气笑了，“胡说！本宫哪里生气了？”
姜南见沉默片刻，才说：“因为我住进了长锋宫，让公主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是我的错。”
“你既然知道本宫不高兴了，怎么不从长锋宫搬出来啊？”
姜南见没吭声。
谢文瑛嗤笑一声，“虚伪。”
她深吸一口气，哀伤又愤恨地说，“你们都虚伪。”
“滚出去，本宫今天不想看见你。”
姜南见不动，跪得笔直，语出惊人，“我滚了，公主明天就想见我了吗？”
“明天……”谢文瑛歪头睨着他，恶劣残忍道：“大概也不想。”
“那我不走。”
谢文瑛拍拍手，“好啊，你喜欢跪，那就在这跪着吧。本宫饿了，来人，传膳吧。”
姜南见早饭未吃，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谢文瑛用膳时，他肚子也叫了起来。
谢文瑛抬眼看他，罕见他脸竟有些红。
小公主坏心眼又冒了出来，“阿枝，你去拿个盆，把这个，这个，这个，放盆里，给姜殿下端过去。大早上的，本宫用膳姜殿下看着，那本宫也太过分了些，本宫都于心不忍了呢。”
凌枝憋着笑，依言照做。
本以为姜南见会怫袖而去，没想到他面色如常，毫不在意，接过筷子端起瓷盆便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