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见瞳孔骤缩,短箭破空眨眼间已到眼前。
他浑身颤栗,本能闭眼,握紧拳头,箭尖贴着他眉角划过,箭尾羽毛刮下一道寸长划痕。血珠缓缓溢出,像一枝红色的鬓边簪珠。
这是她的勋章,谢文瑛满意极了,又重新笑起来。
姜南见还在闭眼僵硬着,谢文瑛朝他吹了声口哨,难听气嘘,他才缓缓睁开眼,满眼破碎难以置信,哑着嗓子问:“公主要杀我?”
谢文瑛敛了笑,坦坦荡荡收起袖箭,“本宫是要给你一个教训,本宫讨厌口蜜腹剑,虚情假意之人。”
“公主不相信我说的话?”
“一个刚认识半个月的人,对你说你是他的家,你会信吗?”
姜南见垂眸沉默,但很快他就握紧马僵,走到公主身边,不甘心地说:“公主现在可以不信,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公主相信的。”
谢文瑛扯了一下嘴角,没再说什么,勒紧马僵,转身往回走。
她当然不会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不会忘,她的汪汪死于他手,她一开始是想杀了他的爱马的,后来才改了主意。
她要是杀了这匹马,那跟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早朝之后,御史大夫康济人单独觐见夏帝,谈完正事后迟迟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帝拿着奏折,瞥了他一眼,“康爱卿还有何事啊?”
康济人满脸忧虑:“微臣有一些关于公主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一听,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竟还有你康济人不敢说的话么?”他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了案桌上,“说吧。”
“臣听闻,这些日子,公主与北烈四皇子姜南见交往过密,昨日又有人见,公主把北烈进献给陛下您的那匹汗血宝马让姜南见骑了,两人还一起打马疾驰出了城,一直到日暮城门落钥之时才回来。”康济人睨着皇帝的面色,停下了。
皇帝听到汗血宝马的时候眉头皱了下,但还是平静地说:“是朕让文瑛带姜南见四处逛逛的,我大夏风光,让北烈蛮夷参观参观也无妨,康爱卿多虑了。”
康济人立即沉声说:“陛下,此举万万不妥啊,公主金枝玉叶,又是闺阁女子,不可与那蛮荒之人走得太近啊,万一被那姜南见蛊惑,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可是如何是好。公主即将十六岁,也确实到了该和萧小侯爷成婚的年纪了。”
皇帝沉吟片刻,“文瑛不似那些名门小姐,性子顽劣了些,就算与姜南见走近了些,也无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大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康济人直言不讳:“但是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在公主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前斩断一切方能防微杜渐啊,与驸马也能更加的琴瑟和鸣。”
“但朕已经答应皇后了,还能如何?卿可有高见?”
“陛下,自从卓太傅外出后,太学放假也放了太久,学子们不可再荒废下去了,也该开学了。萧棠小侯爷也在太学上课,如此一来,既可让公主不再多与姜南见独处,又能增进和萧棠小侯爷的感情,有太学先生规束,想必成婚前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夏帝点了点他:“老狐狸,一箭三雕。”
康济人捋须一笑,他不过是猜中了陛下的心思,投其所好罢了。陛下不好拒绝皇后提议,又不想公主和姜南见交往过密,这个坏人就只能他来当了。
他是夏帝少时的伴读,陪了夏帝好几十年,性子耿直,屡屡直言不讳,却还能在宦海沉浮中官居高位是因为什么,不过都是因为夏帝说不了的话,他来说,夏帝下不了的刀,他来下罢了。
夏帝也笑起来,“就依卿所言!”
三日后,太学开学。
院长和几位夫子协众学子一起举办了开学仪式。
大家一起到夫子殿里敬拜孔夫子,能进入太学的学子,都是非富即贵,也有寒门,但须由大贤儒者推荐,才能破格进入。
太学最出名的寒门,当属去岁冬考榜首,名叫钟自耀。
此人独来独往,孤高清冷,是卓云清的得意门生。
谢文瑛却不喜此人,太自尊自傲,既看不起他们这些富贵子弟,又谁也得罪不起,只能谁也不搭理般地装清高,一门心思死读书。
今日却有些稀奇,开学第一课,院长正在讲话,钟自耀却迟到了,跟他一同迟到的,还有户部侍郎家的独子,那个病秧子小白脸孔子吟。
两人背着书箱,满头大汗跟院长道歉。
院长一看迟到的竟然是他最得意的第一和第二,只黑着脸无奈地让他俩归位站好,然后继续开始自己长篇大论的劝学。
谢文瑛眼珠往孔子吟身上着重转了一圈,才收了回来。
早上起得太早,院长跟念经似的,谢文瑛站在首位有些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一看旁边的小太子谢文照,也已经哈欠连天了。
院长本想再讲两句,见小太子都困倦了,这才作罢。
典礼结束后,学子们正式开始上课。
开学第一课,先生问大家假期都读了哪些书,让大家写一篇观后感,好看看放假多时,他们的学业是否有所退步。
刚上课就考试,众人都敢怒不敢言,教室里安静凝肃,只有写字沙沙声和纸张翻页声。
写一篇观后感而已,对谢文瑛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在谢文照还在扎耳挠腮绞尽脑汁只写了个开头时,她已经洋洋洒洒写满了一篇,放下了笔。
先生也很讶异,走到她桌前,拿起卷纸,细细读来,越读眉毛越舒展,不住点头。
最后双手恭敬放下卷纸,赞扬道:“公主慧智兰心,才华过人,当属大夏第一才女。”
谢文瑛拱手,微笑道:“先生过奖。”
先生又转身看向姜南见,他也写完了,诺大的白色卷纸上,只有几句诗,是秦观的《鹊桥仙》,他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先生不解:“姜公子,老夫让写的是观后感,你怎么写了一首诗来敷衍老夫?”
姜南见站起,拱手行礼,“先生有所不知,这便是我的观后感。说来惭愧,南见初来乍到,尚未读过什么书籍,只是最近与公主同游,见过京都风貌,觉得这首诗最适合南见最近的观后感。”
先生瞥一眼公主,脸色复杂,憋了许久才提醒姜南见,“姜公子这是一首七夕的诗。”
姜南见微笑,“我知道。”
先生闭嘴,识趣地不再问了,继续去看下一个。
他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不该管的还是不要管了,免得引火烧身。
先生未多言,他走过后,姜南见却看到了太子怒火中烧的目光。
姜南见一愣,小太子才十一岁,目光还稍显稚嫩,但他还是恭敬对小太子拜了一下。
小太子轻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才转回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姜南见坐下后去寻公主,公主早已闭眼假寐,仿佛刚才她什么也不知道。
下课后,谢文瑛走出学堂去散步,姜南见也跟了上去。
小太子问韩凡:“他就是那个北烈质子?”
“是啊,就是他,殿下。”韩凡小声问小太子,“他刚才那首诗,是不是看上公主了?”
谢文照怒气陡升,“他算什么东西,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这……”韩凡欲言又止,“他要是真想吃,咱们也没办法啊。不瞒殿下,前些天臣跟着萧棠去万花楼,公主去万花楼捉萧棠的监,这小子也跟着去了,还当着萧棠面差点亲上公主呢。”韩凡挤眉弄眼。
小太子也不傻,斜了他一眼,“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韩凡刷一滴冷汗,讪讪笑道:“我哪敢啊,我不是担心公主嘛。”
小太子哼了一声,“谢文瑛怎样,与本殿何关?她最好过几个月顺顺利利嫁给萧棠,早日嫁出宫,这样母后就不会再对她那么好了。本殿不喜欢谢文瑛,也不喜欢萧棠,更不喜欢这个姜南见,长了一张卓太傅的脸,让人看了就讨厌。”
“殿下既然不喜公主,姜南见和公主在一起岂不是更好?这样她嫁去北烈了,殿下就能再也看不见她了。”
没想到小太子却斩钉截铁地说,“不好,离得远了,母后该伤心了,也会更想她而忽略我了。”
韩凡无语,他一直以为这娇惯的小太子,随便说两句就能上套,怎么他都费了半天口舌,这风还没扇起来呢?
他只好再接再厉:“殿下要想让公主顺顺利利嫁给萧棠离开皇宫,这姜南见不可不除啊。”
“你有办法?”
“我听闻陛下给姜南见的长锋宫拨了一批宫人,其中有一个小太监叫三元,曾是万贵妃的总管太监魏善的对食。”
小太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太监和太监也能对食?”
韩凡邪魅一笑,“怎么不能?”
小太子拧眉,面露菜色,“太恶心了,宫内竟然有这种人?”
韩凡脸黑了一下,本想引诱这小太子也玩一玩的,不过他嫌恶心也没关系,自己能玩就行了。
“咱们可以捉住这个三元,这么恶心的人就该蒙头打一顿,然后再让三元指认姜南见,就说是他干的,正好可以除掉姜南见,公主见姜南见如此恶心,必然能顺利嫁给萧棠,咱们也算是为皇宫除害了。”
韩凡的目的其实只是想玩一玩三元,之所以费尽心思拉上太子,无非是想着出了事能有人罩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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