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人海,他们相互凝望着。
谢文瑛从一开始的震惊,眼神慢慢变成了冰冷刺骨。
杨一方表面坦坦荡荡,内心却嘘的一批,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惊讶的不止谢文瑛一个,姜过岭厉声道:“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四弟!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姜取夏刚想开口制止他,身后就传来了一声虎啸,一个厚重低沉的声音响起:“过岭,不得放肆!他便是你的四弟。”
众人回首,是北烈王姜得,他骑在一只雄壮的东北虎上,姗姗来迟。
东北虎锋利的爪牙缓缓踏在龙阶上,每一步都沉稳轻巧,每一步都透露出王者之气,连骏马都往后退让开。
大夏国的君臣哪里见过敢骑老虎的人,都吓得往后爬退。
姜过岭还在怀疑:“可是四弟他……”他不长这样啊?
北烈王缓步上前,东北虎带着他踏过大殿门槛,走到人群前方,姜南见的身边。
他坐在虎躯上,居高临下地把手搭在姜南见的肩上,看过下方的大夏君臣,对所有人说:“吾儿南见,深感在夏为质时的屈辱,不愿与其他人共用一张脸,故寻到神医蓝净,改头换面,重为北烈儿郎。”
众人面面相觑,大夏臣子闻言余光都偷偷在人群中寻找某人,想看他的表情,却发现某人今天根本没来。
也是,卓太傅那样孤高清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跟着大家来投降。
北烈王扫了一眼下首的大夏帝,问了一句:“这便是大夏国玺?”
大夏帝谢延闭上眼,忍着屈辱回答:“是。”
姜得睥睨天下,向他伸出一只手。
却不想谢延抱着国玺往怀里收了一下,目光锋利地看向他,“想要大夏国玺,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大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姜得收回手,扫了一圈殿内跪下的大夏臣子,在执戟的北烈兵士刀刃下,他们看似佝偻臣服,心里却依旧不甘。
北烈王年轻时在大夏待过几年,深知大夏有句话叫,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收敛了些傲慢,客气了起来:“夏兄这说得什么话?咱们虽然从未见过,但也多次互通过书信,孤也仰慕过夏兄多时。此番南下,实属无奈之举。去岁深冬,北烈子民惨遭风雪,饿殍遍野,惨不忍睹。天地苦寒,北烈实在不适合生存,这才南下想向夏兄借一块宝地。是夏兄太过小气,封京富饶,怎么就容不下北烈子民呢?”
“呸!你这乱臣贼子!北烈蛮人!休要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素来以直言进谏出名的御史大夫,康济人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明明是你们北烈人狼子野心,多年来对大夏虎视眈眈,趁大夏疲弱之际,趁虚而入!你们就是一群野蛮的强盗!”
康济人越骂越激愤,要站起来,被北烈士兵压下去了,脸被按在地上,还依旧在骂。
未料,北烈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康济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笑,闭了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孤认得你,你是大夏的御史大夫康济人吧,煊赫一年的状元。你以为惹怒了孤,孤便会杀了你,落得个忠义的好名声,名垂青史。孤偏偏不如你的愿!”
北烈王收了笑,骑着东北虎上了高台,然后跳下虎身,转身一扯袍子,坐上了高台上金光灿灿的龙椅。
他高声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物竞天择,成王败寇。孤是顺应天意,带着北烈子民来南下找一条活路。无意杀戮,但若是大夏臣民冥顽不灵,孤也不惧怕屠戮。来人!把康大人带下去,好生善待,孤要康大人看着,北烈的千秋万世,到底是抢来的,还是北烈该得的!”
康济人被带了下去,北烈王又问谢延,“夏兄,相信你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现在京都内已经变成一片血海。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讲出来,孤洗耳恭听。”
“事已至此,大势已去,我无话可说,唯有一个条件。你发誓,北烈人不会伤害大夏百姓一人,有违此誓,长生天必会让北烈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这怎么行?”北烈王还未表态,姜过岭先不乐意了,“父王,跟这老儿费那么多话做什么,大夏已是我们囊中之物,杀了他,国玺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北烈王一个眼刀过去,姜过岭讪讪地闭了嘴。
“好!孤答应你!”北烈王爽快说道:“孤发誓,若有一个北烈人伤害大夏人,长生天神会让北烈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谢延泪流满面,颤抖地献上国玺。
煊赫十四年十一月,大夏国三百年辉煌至此终结。
半月后,北烈帝姜得登基,开启万盛元年。
期间,谢文瑛和大夏帝等其他皇亲贵戚都被关押在宫内的慎刑司,被严密看守,无北烈帝手谕不得探望。
登基大典第二天下了早朝,四皇子姜南见独自觐见了北烈帝,向北烈帝求娶大夏嫡公主谢文瑛。
北烈帝沉默半晌,问:“你喜欢她?”
“是。”姜南见跪在下面,坚定地说。
北烈帝喝一口奶茶,随口问道:“这么多年不愿回北烈也是因为她?”
姜南见心下一紧,但还是坚定地答,“是。”
“娶了她,你以后的路会有更多的血雨腥风,你也不后悔吗?”
姜南见想也不想,就说:“永远不会后悔。”
北烈帝叹了口气,茶杯盖一盖,“那就娶吧,婚礼定在半月后。”
姜南见立马笑逐颜开,叩首,“谢父皇!”
姜南见走后,北烈帝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上面绣着一朵荷花。锦帕已经泛黄,针线也有些磨损,一看就是经常摩挲。
北烈帝对着手帕喃喃道:“初荷,当年我没能带走你,如今历史重演,希望南见能圆了你我的遗憾,幸福一生吧。”
赐婚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京都。
谢文瑛被接出了慎刑司,安置在她从前的宫殿长乐宫。
北烈帝四个儿子,进入大夏皇宫后,他没有让四个儿子住在宫内,都给赏了宫外的府第。
二皇子姜取夏府内,几人围炉烧烤,三皇子姜千秋气得团团转。
“大哥,你怎么也不着急啊!登基第二天,父皇就把大夏嫡公主许给了姜南见那小子!怎么不许给你啊?这意味着什么啊?”
姜取夏冷声叫他:“世代,慎言。”
大皇子姜过岭拿过一串羊肉串,一嘴撸一串,摆摆手嘟囔着说,“世代,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个大夏女人,我又不喜欢大夏女人,都跟弱鸡似的,一捏就碎,还都又瘦又细,全是骨头,硌得慌。”
他嘿嘿一笑,“你大哥我只喜欢咱北烈女子,就像呐呐那样彪悍泼辣的。”他突然想起什么,叮嘱三弟,“刚才你的话可千万别再呐呐面前说啊。”
姜千秋扶额,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气得坐在一旁啥也不想说了。
姜取夏也很闲适,一展孔雀羽扇,大冬天给自己扇风,安抚弟弟:“娶了大夏公主也未必是好事,如今新朝初建,大夏老臣和北烈老臣水火难容。父皇也想借这桩婚事,来缓和朝堂上的针锋相对。”
“但哪有那么容易的,搞不好,四弟这桩婚事弄巧成拙,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大夏老臣和北烈老臣都会以此为耻也不一定,四弟到时两头都不是人。”他取了个烤栗子,捏开后斯文的送进嘴里。
姜千秋豁然开朗,一拍手,“哇,还是二哥厉害啊!”也不忧心了,开开心心跟着大哥撸串了。
姜取夏一笑,含笑的眼眸闪过一丝冷锋。
他早就为这桩婚事埋下了火种,就算不如他所愿,成婚后姜南见获得了大夏老臣和北烈老臣的支持,他这婚也长久不了。
攻城那日,他暗中把谢文瑛安排住进万贵妃的昭华宫,让姜南见不能在进城后第一时间找到她,就是为了不让他有解释的机会。
最后当谢文瑛亲眼看见姜南见换了脸,变成杨一方,以杨一方的身份骗了她一年,她会怎么想?
本身他们感情就不深,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欺骗,骗身骗心,国破家亡,她会怎么做?
姜取夏吹开奶皮,一口热烫的奶茶入喉,身心舒畅。
婚礼之前,姜南见都不被允许见谢文瑛。
等北烈帝登基等了半个月,又等婚礼这天等了半个月,从长今阁分别至今,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谢文瑛了。
上次殿上匆匆一眼,谢文瑛变得冷冽的眼神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好好解释,公主一定会原谅他的。
前尘旧事,正好一并解释清楚。
就算公主暂时不原谅他,他们成婚了,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的,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半个月,姜南见等得抓心挠肺。
终于到了婚礼这天,不巧天又开始下雪。
谢文瑛从皇宫正门出发,凤冠霞披,十里红妆,白色雪花与红色花瓣齐飞,万人空巷,迁徙过来的北烈百姓和大夏百姓齐齐拥在车驾两旁,只为一睹公主仪容。
“这位大夏嫡公主,可是位传奇人物。”
出生于先帝的盛景二十三年,传闻她出生那日,白日惊雷,天地变色,大雨连下了五天。时值封京大旱,这五日的雨,久旱逢甘霖,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和多少庄稼。
先帝大喜,五日后就封了最不受宠的谢延为太子。
公主三岁的时候,先帝驾崩,谢延登基,其母凌素心被封为元贞皇后。其母是大夏四州,封京,海屿,东襄,三川,之一的三川总督的长女,也就是说,三川总督是这位公主的外祖父。可谓是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
可惜好景不长,公主八岁时,先皇后回祖途中,路遇匪徒,全部遇难,包括公主的亲弟弟,五岁的太子殿下。
“这也太可怜了,那么小,母亲和弟弟就都没了。”
是啊,次年皇上就封了先皇后凌素心的妹妹,贵妃凌婉心为继后,其子为太子。
“这……”
公主十三岁时,经太后劝说,皇上才让公主们也入了太学。公主此前从未习过诗文,一入学便精才绝艳。听说那策论写得,连卓太傅都连连称赞她呢,只可惜不是男儿。
十六岁时,就是咱们现在的这位新郎出现了。咳咳……
说书人一阵狂咳,咳了半天才停下。
姜南见骑着白马走在婚车前,一身大红喜服,冬风吹起他鬓边的卷发,也是一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俊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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