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其意，但他也并未给我思考的机会。

我以一种婴儿般半蜷缩的方式倒在榻上，迷蒙间，我感觉魏楮堂在临走前吻了我，很深刻的一个吻。

我懒懒地睁开眼，转眼看见他从榻上下来，似乎欲离开。这会儿我才发现，这人除了腰间的袍带凌乱了些许，身上的衣物连一丝明显褶皱都没有——这人从始至终都穿戴整齐。

我想起被人看了活春画的情形，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吃了亏。我心有不甘，在罗汉榻上摸寻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只银丝绣流苏的方形靠背，二话不说就就抓起这硬枕头，往这衣冠禽兽脸上扔。

魏楮堂抬手轻轻一挡，但挡得不完全，靠背还是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也不还手不格挡，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打，然后顺手接住了要落在地上的枕头。

他面露纵容之色，无奈道：“脾气这么大。”

看这满地的狼藉，论脾气大谁也比不上他，我说：“没脾气，你当我是个软柿子、花枕头。”

他向前两步，将靠背重新搁回榻上，眼神直白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你是洋娃娃。”

说这是种修辞似乎也不完全，说这是句情话好像也谈不上，这男人的话有时候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累得慌，不欲与他在这点事上纠缠，扯过他的大衣盖在身上，蒙住头，表示不理睬他。而后，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响起，渐远，在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前，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我其实不算睡着，更像是处在半梦半醒的一个状态，不一会儿就完全醒了。

一睁眼，发现外面的暖阳还是很耀目，烤得人间暖烘烘的。

地上的狼藉还没收拾，我来书房的时候脚不着地，现在自然没有鞋穿，不过幸好这书房宽敞至极，哪怕满地的碎瓷碎玉、碎瓦碎木，也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我着穿上魏楮堂的羊绒长大衣，光着脚下地，绕道避开一片狼藉，朝外面走去。我本以为客厅会冷，却没想到一出门，一阵带香的暖气扑面而来，暖意融融的。

时隔多年，魏家厅内的摆设没多大变化，但陈设却新净了许多，先前半旧不新的家具都抛光翻新了，一切都很亮堂，却又让人陌生。

亮铮铮的落地窗外，绿叶发满枝，艳花迎午阳，要不是春节的红联彩灯笼、桌上的油角利是糖还在，我差点就误以为现在已是夏季了。

好一个“金银可使四季改”，我摇摇头，朝旋转楼梯走去，从书房去二楼必要经过客厅主厅，谁知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

魏桐一也发现了我，这会儿他的脸色倒是正常了许多，但眉头微蹙，眼神依旧躲闪慌乱，一副想让我赶紧走的模样，仿佛那个被人看个透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魏家两公子脸皮赛城墙厚。魏楮堂在商场摸爬多年，老练通达，这不必说；魏桐一一身锋芒傲骨，不知服软为何物，自然有副从不服输的厚脸皮。所以能让魏二公子吃瘪服软的机会并不多，能让他感到羞的事情更是少之又少了。

我先前本就跟他有些不对付的地方，见他这番模样，我倒不着急走了。我走到短绒地毯上，席地而坐，正巧渴了，便从茶几下的消毒柜里找出两只干净的瓷杯，兀自泡起茶来。

一盏剔透的青茶泡好，我给魏桐一斟了一杯，却没递过去，只是摆在桌上。

我察觉到魏桐一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半晌，而后他端起了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喝酒一般，一口气饮尽。

滚茶入喉，这人自然被烫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他偏生不表现出来，搁下茶杯，反倒神色复杂地问我：“你……什么感觉？”

我佯装不懂，“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

他顿时面露难色，满脸书生气，似乎在为找不到一个文雅的词来形容而苦恼，所以支支吾吾结结巴巴。

我用笑声打断了他的为难，“你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

魏桐一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在脑中想象了一番，似乎是难以置信，又像是中了昏药，眼神游离——总之这一番憋得他脖颈耳廓泛红，半天才问出一句，“……跟你？”

这人怕了误解了我的话。我低头暗笑一声，刚好看见我面前还放了杯晾了半天的茶，温度正好，我端起那杯茶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眼皮扑闪，木愣在原地，我一只手抓着他额前的发，逼着他仰头，另一只手把整杯香茶浇在他额上。

淡色的茶水顺着他的书生面流下，汇入到他微张的嘴里，他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

我拍拍他的脸，水珠和拍打的动作交织，像极了一个格外响亮的巴掌，我居然诞生出一种报仇的快意。

我掩饰住脸上的笑意，冷声道：“清醒点，魏老二。”

被泼了一脸水，魏桐一总算清醒了，彻底反应过来后，他抹了一把脸，登时红脸转黑脸，满脸戾气，破口大骂，“沈吟招，你搁这儿耍我呢！”

魏桐一在首都待久了，说话都被熏出股京味儿了。我满脸正经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会错了意而已。”

我把茶杯放回原位，想趁着位少爷发威之前赶紧逃离现场，结果他却语气平静地叫住我——

“沈吟招。你……真是自愿的？”

我被他这番话给逗得哭笑不得，“你对你哥这么没自信？”

“我哥他，他……”

“讲什么呢？”

魏楮堂从楼上书房下来，想来刚才应该是去处理公务了。我见了他，忙步迎上去，扑进他怀里，仰头憋着坏笑说：“你弟在讲你的坏话。”

他一侧头，“哦？哪方面的？”

“我也想知道，只不过你来得太巧，打断了他的牢骚。”

我背对着魏桐一，我一边说着，魏楮堂却一边将指尖探入我微敞的衣领间，他温热的指尖贴着我的肌肤，一直滑下，衣领被他越扯越大，他的指尖停在了我的腹部，最终解开了我身上这件大衣的带子。

自己的亲弟弟还在面前，这男人可谓是明目张胆，我心里一惊，瞪着眼睛看他，刚在心里暗啐他流氓本性，谁知他下一秒就以一种更为严实的方式将我裹在大衣里，最后用衣带将衣服牢牢束紧，像裹粽子一样。

他垂下眼，低声说：“衣领都开到肚脐眼去了。”

“勒……”我蹙眉，低声抱怨，“你这么个裹法，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大清的宫妃，要裹着大披风，像春卷一样被太监抬到你房里。”

“没这么迂腐。”他拍拍我的腰，笑道，“自己上楼回房。”

我朝着他撇撇嘴，他却躬身，贴在我耳边，却用近似命令的语气沉声说，要么换套衣服下来，要么赤着身躺在床上。

他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选一个。”

我被他折腾怕了，想都不想地说：“我上楼换衣服。”

我忙不迭地朝楼上走去，魏楮堂那能让人的心为之共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可爱吗？”

我站在楼道拐角的阴影处，转头一看，发现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魏楮堂翘着腿，坐在魏桐一对面，还能看见魏二公子的一张臭脸。

魏桐一翻了个隐秘的白眼，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他哥口中的“可爱”一词。

“衣服怎么湿了？”

“你‘可爱’的小情人泼的。”

魏桐一终于忍不住他的怨气了，跟孩子一样开口告状道，“这哪是圈内人人称而道之的清高儒雅的‘冷郎君’？这简直就是个招祸引患的‘作精’！”

我喉咙溢出一声笑，摇摇头，继续跨步上楼，待我走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魏桐一的声音传来：“老爷子年年为你牵线搭桥，你却找各种理由拒绝，要么想方设法地把人撩到国外，要么买通人把老爷子放你身边的女人勾走……都是因为他？”

听罢，我的脚步顿住了。

下面安静了一阵，不知魏楮堂作何反应，魏桐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魏老爷子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他可能不会同意，毕竟他多年来不断给你牵线，一直都想你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贤良女子。”魏桐一特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

魏楮堂语气平淡：“他不是想让我娶人，而是想让我娶她们身后的万贯家财、滔天权势。”

我听见魏桐一轻叹一声：“姑姑当年也是像你这样……”

我匿在拐角处的黑暗里，手掌不自觉地抓了紧了扶手。

魏家俩兄弟相沉默着，继而，我听见魏桐一话头里的笑意，“哥，要没有你顶着，这十年来，要面对这种局面的人，就是我了。”

“是你把我放走，给了我逍遥自在。”

我脚步加快地上了楼，魏桐一的喟叹，我并没有听得很分明。

***

等我换完衣服下来，日已经微微偏斜了，我估摸了下时间，想着是时候回去了。我见魏楮堂坐在沙发上，他朝我勾手，我上前去，俯身给了他一个告别吻，正欲开口，他却趁我不备，把我捞在他腿上，说：“今晚留下？”

我被摁在他腿上，动弹不得，我摇头，“许琦素还等着我回去给她做饭。”

“魏老二难得今晚亲自下厨，叫素姐一起来用晚饭？”

方才魏家两兄弟的一番话，让我登时没有在长辈面前与魏楮堂共处的胆量了。但我并未表现出来，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玩笑说：“那我就更不能留了，免得他明仇暗报，借机下毒毒我。”

魏楮堂一笑，也没再强求，一双大手十分不安分，我的后臀被揉得发麻，他说：“说好的五天，什么时候把剩下的四天补上？”

我本以为这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我愣了一瞬，反问：“你的年假放到什么时候？”

他懒懒一笑：“只要你肯来，我每天都是假期。”

我拍了拍他的脸，“油嘴滑舌。”

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舔吻我的掌心，他用唇齿细细描摹我掌心的疤痕，右手上的疤痕仿佛活过来似的，挠得我心里一痒。

一吻毕，他才说：“二月初有个剪彩仪式，不算很特别，但希望你能来。”

我想着左右也没事，而且情人见面总要有个由头，略一想后就答应了，“魏总赏脸，我一定去。”

“季深到时候会来接你，”他说，“人到就好。”

我与他又厮磨了一番，这男人心满意足后，可算施恩把我放走了。我捋着半皱的衣服，忙走出客厅，居然让我生出一股走慢半步今晚就走不了的错觉。

路过厨厅的时候，就看见魏桐一正抱手靠着厨房门沿，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妖。

他见了我，终于毫不掩饰，小半块白眼露了出来。

我装作没看见，“怎么站在这？罚站？”

他语气阴阳：“客厅春光太甚，闪瞎我的眼。”

我懂了他的意思，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怪罪魏楮堂这个宣白日淫的老流氓。

我转头欲走，魏桐一却罕见地叫住了我，“那个……”

我回头，“怎么？”

“你和我哥……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假思索：“他上京工作那会儿开始的。”

魏桐一似乎懂了什么，一脸不能接受：“不是说不准你带人回家乱搞吗？”

我死鸡撑饭盖——输理不输气势，淡声反问：“你哥是外人？”

不错，看魏二公子吃瘪的样子，本觉得这一仗强胜。

谁知他来了句：“不让你带人回来搞你就去搞我哥？”

“……”我做文学鉴赏的脑回路都没这理工男的思路来得清奇。

魏家这地真滑，我差点扑了个街。

嗯，没有骂人的意思。

魏桐一：不让你带人回来搞你就去搞我哥？！

招招：死扑街，真滑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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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可爱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