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婚主义,两年前,我爸为了把我嫁出去,要求魏楮堂当宋氏的上门女婿。他态度之急切,似乎不是他想我嫁人,而是他想娶人。”
我还是把宋雨藤约了出来,地点定在一家咖啡厅,公众场合,虽不利于保护**,但起码能约束下这位大小姐的行为,以免出现跟上次一样的状况。
我其实不算一个很明是非,懂黑白的人,但我要的可能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条供我思考的逻辑链,一点供我推理的蛛丝马迹。
“魏楮堂不肯,我也不愿,所以我就跟我爸闹。后来,魏楮堂来找到我,说我爸早年立了遗嘱,遗嘱里规定,只要我结了婚,我就可以拿到我爸给我的信托基金,他说我们可以假意订婚,等我拿到钱后就可以远走高飞,过几年再回来,我依旧是他的女儿,我爸就不会为难我了。”
我克制住皱眉的**,努力稳住神色。
“我信了。”宋雨藤说,“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哥入狱,我爸中风了,到现在,他像个低能儿。”
“这时候,魏楮堂又出现了,他说,只有他能救SOL集团。我又信了,他左挽秦,右携沈,SOL是救回来了,但宋氏死了,改姓了魏。”
“我才知道,我哥当年意气用事,干过不少荒唐事,同时买凶害死了他爸。魏氏衰败,他妈因此大病一场,郁结而死。他这几年来广结人脉,找寻证据,让我哥知道了,本也想除了他,却不料他次次都偶遇贵人,因此侥幸活了下来。”
我的□□像是比我先一步反应过来,我的心头猛地一跳,惊了我一跳。我想起那场惊险的车祸,像是冥冥中的一切都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君子含仇十年,卧薪尝胆。”宋雨藤说,“魏家死了俩。宋家统共就三条命,也只能留一条。”
“我爸快死了,我哥是个死囚,但还活着。”宋雨藤望着天花板,颓笑一声说,“快轮到我了。”
宋雨藤说的话带着明显的个人恩怨,我也不知道其中真与假的比例为多少,到底能不能相信,但她话里的内容却让我感到寒凉。
我佯装波澜不惊,“你跟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宋雨藤说,“宋家辉煌过,但只活了一辈子,我爸倒了,它也就倒了。外面的人骂我哥狼子野心,同时骂上我;圈内的人嫌我爸年老痴傻,同时也嫌上我。我前辈子靠两个我最亲近的男人养着,后半辈子可能要靠一个搞垮宋家的男人养着。”
“可能是我看你可爱,想跟你说说我憋了两年都说不出来的话。又可能是因为,我看你是他的枕边人,想让你吹吹他的耳边风,叫他放过我。”
我看着她分外精致的妆容,忽然间没了做表面功夫的力气了,语气恢复冷淡的模样,“但你现在似乎也不算落魄。”
“好日子不长,体面都是给别人看的。”
宋雨藤柔柔地笑着,语气却阴恻恻的,“你枕边的男人是条蛇,他吞下了整只象。”
***
“你要是被甩了,可以来找我。”
这是她走之前对我说的话。她说这话时拍着我的肩,语气很笃定。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地认为我会被甩?”
“不为什么,这是女人的第六感。”
“那你的第六感预知过宋家会倒吗?”
宋雨藤脸色忽变,怨恨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万般不甘。
我平淡地给她递了个眼神,“或者,你预知过你何时能东山再起吗?”
我猜她回答不了,她也确实哑口无言,我像是扳回一城,嘴角微翘,说:“没有。那就说明不了问题。”
她斜睨了我一眼,咬牙道:“冥顽不灵。我就不该来找你。”
我深为认可地点点头,小嘬了口咖啡,“你的卖惨并没有说服我,也没有把我拉拢到你的阵营里。你确实不该来招我。”
她哼笑一声,踏着她的红底高跟走了。
宋雨藤的一面之词我没有尽信,虽然她不像是在撒谎,但存疑是我的习惯。
在我再度离开沈宅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我并不想被卷入这些“昂贵”的纠纷之中。
虽然不入虎口中,虎口自寻来;不去惹祸端,祸却从中来。
比如现在。
“您好,是这样的,宋小姐在会所喝醉了,打她哥哥和父亲的电话都没人接,我看她手机里最新的常用联系人是您,所以想请您通知一下她的家属朋友,还是……”
对面的女人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似乎很明确。我想着她确实无依靠,犹豫半晌,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妥协了:“知道了,地址在哪?”
我穿过暗色的长廊,廊上缀着几星荧光色的灯,周围的涂鸦满是朋克风,张扬到浮夸。
门口的侍应生还欲在我手上盖荧光章,像是为了氛围,但我婉拒了。
在一阵喧哗与混乱中,我看见倒在卡座上的宋雨藤,她的身边守着一位女服务生,可能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所以没走。
我走到她的面前:“你好,我姓沈。”
“您……”她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鉴别什么,我为了让她安心,当面拨通了宋雨藤的手机电话。下一秒,而她身旁的手机应声而响。
“刚刚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她见状对我一笑,“噢噢是的,我看她一个人在这躺了太久,卡座对面好几个男的都在看她,所以打电话给你了。”
“嗯。”我应了,继而想起什么,从卡包里拿出张的百元现金,想充当小费,“麻烦你了。”
她愣了一瞬,摆着手没收,只是叫我好生把她带回去,“我从八点钟给她送酒送到十一点,每瓶酒度数都不低,她应该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您……”
我有点不愿听,有一搭没一搭地出着神,待她说完了,才回:“知道了,谢谢你。”
她却微簇着眉看我,眼神复杂莫辨。我不懂她的眼神,但我依稀记得我在一些肥皂剧里看过类似的眼神,而这种眼神针对的一般是些渣男负心汉。
但她踌躇半晌,还是转过了身,似乎要走。
我看着毫无动静的宋雨藤,叫住了那位服务生,“麻烦再帮我个忙。”我用高脚杯斟了杯卡座配套的柠檬水,“帮我喂给她,谢谢。”
她看了我一眼,复杂的眼神消失了,接过我手中的水。我站在一旁等着,没去看她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卡座对面的那群男人。
他们接触到我的目光,咧出一个歪笑,转身交谈起来,嘴唇开合的幅度很大,我从他们的唇语中读出了遗憾之意。
一大杯凉水入喉,宋雨藤怎么都该被呛醒了。我低头看她,她果然醒了,撑着坐起身,连连咳嗽。
她上气不接下气,“你谁啊?给我喂的什么?”
我说:“凉白开。”
见她醒了,服务生搁了酒杯,朝我颔首,也起身走了。
她红着眼看了我一晌,而后嗤笑一声,“沈吟招,原来是你。”
我细了细眼,我从未告诉过她我的姓氏。
宋雨藤毫无征兆地大笑,“我真是傻糊涂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没认出你。”
“我想起来了,我在姓魏的办公抽屉里的……杂志封面上见过你……”
“杂志?”
“他把你登上封面,藏了你4年前的杂志,跟宝贝一样……”
当年科恩确实把我登上了杂志,但杂志发刊后,我并没有买魏楮堂公司杂志的渠道,而且我作为一个客串,当时也没多在意。
我当年在谢言家的书店,买下以他为封面的财经杂志,而他把籍籍无名的我登上封面,收着以我为封面的时尚杂志……要是事实真是如此,那真是像极了一部乌龙的痴情电影。
可我面上还是故作冷静,“你醉了。”
“对了,你还是沈轩程的儿子,怪不得他能傍上这么座大山!”她指着我说,“当年是你救了魏楮堂——你是农夫,救下了一条蛇。”
我觉得她对我的误会有点深,我与沈轩程的关系,并没有外人所看到的那么亲近,也觉得她比喻不够恰当,“但我并未被反咬。”
她无所谓一笑,“祝你好运。”
一句祝福的话,她却说成了一句诅咒。
我没跟她计较,“你该回家了。”
“我没有这个东西。”
“你什么都不做,你的信托基金和集团股份足够你衣食无忧地活完下半辈子了,你已经比别人幸运了。”我不想听她自怨自艾的论调,“你活在蜜缸里太久了,宋大小姐。”
她不言语了,呆愣了很久。
“我送你回家。”我为了让她放心,特地强调说,“放心,我对女人不敢兴趣。”
她打了填充的苹果肌丰满了起来,突然柔美地笑了,“好啊。”
她端坐在沙发上,却勾了勾她那条没穿鞋的腿,看着我。
我在桌角找到了她的红底细高跟,把它捡起,搁在她的脚边。她却没动,依旧用水光光的眼睛看着我,意思很明显。
我觉得我帮她拎鞋已经仁至义尽,帮她穿上就显得逾礼了,于是说:“您要不想穿也可以,但外面天寒地冻的,加上酒吧门口可能有碎玻璃渣,您可要小心。”
我没让她得逞,她愤愤地轻笑一声,把脚穿进鞋子里,毒咒一般,“你和魏楮堂见不得光。你们会下地狱的。”
我一顿,“放心,你也上不了天堂。”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再被我搀扶出去。
她给我报了个地址,我约了辆车,叫司机导航去了她的家。
路上,我跟她一左一右分坐在后座,车上没人说话,唯有车载音响在播地方电台节目。
音响里传来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是在讲古,但一时半会儿也听不出来在讲什么故事。
只听那人拉长了调说:“‘休羡他快意登场,也须夙世根基,才博得屠狗封侯,烂羊作尉;姑借尔寓言醒俗,一任当前煊赫,总不过草头富贵,花面逢迎……’”[1]
[1]来源:薛时雨题全椒城隍庙戏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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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一时煊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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