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袁府里外红绸高挂,彩棚高搭,自是门庭若市,往来宾客不绝。
袁府嫡长子成婚,是冀州第一大喜事。
甄宓陪张氏同行,来得早一些,一过府只听得丝竹梁饶不绝,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
刘夫人带着吴念,往来相迎,众人口中念着贺词,又赞新妇兰质蕙心,刘氏好福气。
可只有刘夫人心里明白,她可无福享文氏儿媳的孝顺。袁谭早已与袁绍提过,等办了亲迎礼就要带着文氏官赴幽州去,从此天各一方各自为生,恐怕一年也见不到一回,待日后袁谭承继大统,文氏更不会将自己这个继婆婆放在眼里。
“吴家女公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些围在身侧的世妇们,自然不吝说些好话来奉承,又道:“也不知定了亲事不曾?”
“她还小呢,”刘氏便笑道:“我决意再留她两年,好好相看着。等遇着合适的,再把她嫁出去。”
吴念今日原本高兴,听得姨母这番话,脸色又僵了僵,却不敢当着众人辩驳什么,只好含笑低头不言语。
忽听得有人高呼一声,甄家太夫人前来拜贺。
众世妇皆回头,好奇看去。
刘氏浮起笑意,穿过众人忙拦着张氏拜礼,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她又望向甄宓,眼中尽是满意。
为避新妇光环,甄宓今日并不曾盛装,只是穿着时新的罗裙,略施粉黛,并不在衣着打扮上用心。
“拜见夫人,”甄宓欠了欠身,也知刘氏是刻意亲近,便含笑道:“给大公子和夫人道喜。”
“同喜。”刘氏亲切道:“等过两年,我也等着你的新妇茶。”
世妇们投去艳羡的目光,袁家几个公子,都是议亲炽手可热的人物,谁家不盼着能与袁家结亲。
相比袁家大郎,公子熙可是出众得多,人品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好,更兼清风霁月眉清目秀,不似袁谭那样冷峻粗犷,一眼就知是个懂得疼人的。
甄宓听了脸上微红,羞怯一笑。
“来,咱们里面说话。”
夫人们说着恭维的话,众星拱月般围着刘氏与张氏,一同往里头去坐,单留两个小姑娘在后面。
吴念与甄宓视线相处,心照不宣淡淡一笑。
今日这番场面,便是两看相厌,也得装得一团和气。
“甄家女公子了不得,”韩夫人握着纨扇,瞥了一眼甄宓,笑道:“听闻捐了家中十万石粮食,百姓都道女公子至善至若仁,有凤仪之态。”
话音刚落,张氏和甄宓不约而同望向韩夫人。一旁的吴念见此情景冷眼旁观,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只要是甄氏的闲言碎语,她就觉得痛快。
这韩家是袁家的粮草官,负责筹措军粮,也乘着乱军发了家,今在邺城之中也颇有些手段。韩家原想借此天灾捞一笔横财,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全拜甄家所赐。
是以,她对甄家颇有些恨意,可又奈何不得。
“外头恭维的话,夫人也信,若说凤仪天下,刘夫人出自宗室,也该赞她才是。我家阿宓不过一时心善同情邻里,何至于捕风捉影。”
韩夫人脸色僵了僵,尴尬一笑:“外人皆如此说,我只当个笑话来说,哄一哄众人高兴罢了。太夫人,何必当真呢?”
刘夫人听了,也不大高兴,蹙眉道:“多少年了,还这般眼皮子浅。阿宓布施是替邺城搏些好名,届时大将军振臂一呼百应,岂是你能明白的好处?”
韩夫人听了,脸色惨白,又恐惹了刘氏不喜,忙道:“妾失言了,夫人赎罪。”
旁人见状,忙打圆场,一时有说些都中趣闻,又是一派融洽。
众人用了些糕饼,不多时听得袁绍身边的内家臣领着人来传话,只说外头亲迎队伍到了,请众夫人们往内政厅观礼。
听如此说,便起身领着众人往前厅而去。世妇们从右门而入,靠北朝南而立,其间亲眷无数,自是熙熙攘攘挤了一处。宾客只在内政厅观礼,刘氏身为嫡母则往正堂受新人拜礼。
丝竹之声越发高涨,引得阿宓翘首望着。
她的身量还不够高,埋没于人群中,远远只见队伍前头两个打红盖的侍女缓缓迈进正门,陪行侍女手中捧着金银器皿。她们簪花贴钿,腰间绑着喜庆红绸,皆面带笑意。
六扇交叠,华盖遮顶,恢弘气象,袁家是给足了文家体面的。
文氏武将之女并非出自大族,便是举家之力也难与旁人媲美,抬妆奁的婆子陆续而过,落在世妇们眼中,也不见什么惊叹之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新人跨过正厅往上堂而去。
新妇嘴角含笑,手执纨扇,却在经过众人时悄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甄宓,似乎早已知晓她的存在。袁谭与文氏年岁相仿,年纪也比甄宓长了五六岁上下,若非此前家中反对,文氏本该早两三年入府。
世俗眼中,她和袁熙才算得上门当户对,而文氏则是高攀来的。她敏锐地觉得,文嫂子对自己诸多不喜,甚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头。
“到底是武将之女,同咱们不像一路人。” 有世妇用扇子遮住唇角的笑意,讥讽道:“也不知大将军怎么想的。”
“休要胡说,”另一夫人忙道:“如今她已是袁家长媳,身份水涨船高,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公子谭与新妇恩爱情深,咱们羡慕两眼就好。”
“也只剩下所谓的恩爱了.....”
吴念与甄宓站在一侧听得明白,两人各怀心事,俱闭口不言。
她本就看不上文氏的出身,区区匹夫之女,不配与她们相提并论,何况门第寒酸。吴念眼中流露出不屑,朝甄宓看了一眼,料定甄宓也是如此想法。
外头忽有人来传话,侍卫朗声喊着丞相二公子曹铄前来相贺。
世妇们闻言眉宇皆是一蹙,似十分不喜这曹家。
吴念也听过曹家的事迹,一时挑眉嘲讽道:“小小一个曹家,也来攀大将军的门庭。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不配来道贺。”
“他来道贺,不也是应景了。”韩夫人看了一眼小姑娘,笑着说:“想是曹铄的夫人也来,咱们看够了新妇,去后院看红枫罢。”
众人皆嬉笑着离去,只剩下甄宓一人。
“你去不去,”吴念走了几步,不见甄宓跟上来,回头问道:“难道还留在这儿等着见曹家人?”
“微兰去取手炉还不曾回来,”甄宓挥挥手,朝她说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吴念应了一声,便自顾跟着众人去后院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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