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舒凇从里面推门而出。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舒凇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到许衡的瞬间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离开,白色帆布鞋踩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舒凇!”顾时夜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舒凇的脚步应声而止,转身时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顾医生?”她的目光掠过许衡,像避开什么灼热的东西。
许衡感觉胸口被无形的细线勒紧。秦云不知何时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促狭:“我们许大医生也有今天?上个月是谁信誓旦旦说‘追女生有什么难的’?”她指尖戳着他白大褂袖口露出的腕表,金属表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闭嘴。”许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光却黏在舒凇微微发抖的指尖上。
顾时夜向前走了两步,白大褂下摆掀起轻微的弧度:“其实许衡这段时间……”他顿了顿,看了眼腕表,“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就为了等病理报告。”
秦云突然正经起来,快步上前:“阿姨的肿瘤是良性的。”她伸手想碰舒凇的肩膀,又在半空停住,“协和的张教授亲自看过片子,后天就能安排手术。”
舒凇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水光。她下意识抓住胸前的听诊器——那是她作为实习医生总爱挂在脖子上的习惯。“你们……没骗我?”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许衡终于开口。三天没刮的胡茬让他下巴泛着青色,白大褂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浅蓝衬衫。他向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上周不告诉你,是怕万一是恶性……”
舒凇突然抬手抹了下眼睛,这个动作让许衡的话戛然而止。晨光中能看到她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和医用腕带摩擦出的红痕。“谁要你自作主张……”她声音闷闷的,却悄悄往许衡这边挪了半步。
顾时夜适时插入:“去办公室说吧,谢淙应该已经把片子准备好了。”他转向舒凇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你妈妈知道了吗?”
“还没……”舒凇摇头时,马尾辫扫过肩膀,“我想先确认……”她的目光又一次掠过许衡,这次停留了0.5秒。
办公室的灯箱亮得刺眼。谢淙用钢笔尖点着CT片上那团阴影:“2.3cm×1.8cm,边界清晰,位置确实刁钻。”钢笔金属帽在灯光下反着冷光,“距离肺动脉只有3mm。”
许衡不知何时站到了舒凇斜后方,能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宋倩上个月做过类似案例。”他说到这个名字时,明显感觉舒凇的肩膀僵了一下。
“但她和舒凇……”秦云咬着圆珠笔帽,塑料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能道歉。”舒凇突然说。所有人都转头看她,她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如果……如果她愿意主刀……”
许衡的钢笔“啪”地掉在病历本上。他弯腰去捡时,后颈的脊椎骨节分明:“我来主刀。”起身时额前垂下几缕碎发,“去年在约翰霍普金斯交流时,我参与过27台同类手术。”
顾时夜和谢淙交换了个眼神。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云,阳光暗下去的瞬间,许衡看见舒凇悄悄攥紧了他的白大褂衣角。
白南絮的病房永远弥漫着百合花香。舒凇蹲在床边调整输液速度时,她母亲正用没插针的那只手抚平女儿翘起的衣领。“妈……”舒凇的声音突然哽咽,“是良性的……”
许衡站在床尾记录生命体征,钢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他抬眼时,正撞上白南絮了然的目光。“小许啊……”病人虚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又麻烦你了……”
“应该的。”许衡喉结滚动,病历本边缘被他捏出褶皱。余光里,舒凇正把母亲花白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手术当天,消毒水的气味比往日更刺鼻。舒凇在更衣室门口拦住许衡,递给他一个护身符。红色绸缎已经褪色,边缘有反复摩挲的痕迹。“我妈去五台山求的……”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保平安……”
许衡低头系带子时,闻到她手腕上残留的栀子花护手霜味道。无影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护身符内侧用金线绣着“舒凇”两个小字。
手术室外的长椅冰凉。舒凇数着地砖上的格子,第七遍数到四十三时,自动门“叮”地打开。许衡的刷手服被汗水浸透,口罩在下颌勒出深痕,眼睛却亮得惊人:“一切顺利。”
后来舒凇在ICU外守着母亲时,发现许衡的白大褂口袋里塞着半包化掉的巧克力——是她上周随口提过喜欢的那款瑞士牌子。包装袋上还粘着张便签,龙飞凤舞写着:“明天阿姨转普通病房,记得吃早餐。”落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秦云路过时吹了声口哨:“哟,我们许医生还会画画呢?”舒凇把便签按在胸口,闻见上面残留的酒精味混着淡淡的血氧仪塑料气味。窗外,初夏的阳光正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走廊地砖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