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临近晌午,每逢为沈砚修煎药,贺清蕴必亲力亲为。不过是走神了片刻,待她再过回神之时,竟忽然发现,身边婢女都不见了人影。
屋内药香氤氲蒸腾,虽泛着点点苦味,却并不足矣动人心神,真正让人乱了心的,则是那幕后之景——
偶有微风拂过,吹动那薄薄的纱帘,迎着雨后初阳,衬得那身影愈发清雅矜贵。眼前人身长玉立,丰姿如玉,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狭长的双眸似潺潺流水,温润的如沐春风。
就这样望着,便让人不觉痴了。
这又是谁家的贵公子呢?
若不是那人轻唤了自己一声,只怕她还会愣在原地,连同那煮沸了的药壶,为之倾倒而失神。
“清蕴。”
似是觉得那帘幕过于碍眼,眼前之人又下意识的上前了两步,贺清蕴亦如是。
“你……能下地了?”
“我现在好多了,便想来看看你。”沈砚修轻颦浅笑,望着她的眼神更柔了几分。
贺清蕴呆呆地望着那院中之景,似有所感应一般,那海棠花迎着风簌簌而落,更添了几分不真实感。
“你等等……药煮好了,我先给你送过去。”
“无妨,一会自有婢女来收拾,你不用那么忙的。”
“啊……”贺清蕴只觉自己现在,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现下风景正好,文思又准备了几盏蒙顶山茶,不如一起在院中坐坐,正好也可赏景品茗。”
又是怕她拒绝,沈砚修接着补充道:“毕竟……我这些时日卧病在床,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贺清蕴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上前掀开了门帘,与他一同来到了院内。
不过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砚修那悄悄勾起的嘴角。天知道他为了准备这样的场景,拉着文思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
其实他早就能下地行走了,身上的伤也并无大碍,只是想多和贺清蕴相处些时日,就这样,能多看着她几眼,也是好的。
忽的有那么一瞬间,沈砚修觉得这十日的时光里,是自己偷过来的。毕竟贺怀瑾对他们交往是那么百般阻拦,思及此,他只觉自己身上的伤更值了。
“我记得小的时候,你那时在书院刻苦用功,很少有时间抽出空休息,要不是我有的时候拉着你逃课,你现在啊,怕不是早就成一个书呆子了。”
“可你每回逃课,受伤的可都是我呢。”见她提起了儿时的事,沈砚修也是心情大好,他一边说着,一便为贺清蕴倒了盏茶,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就怪不得我咯,还得是某人心好啊,回回都做大善人。可不像我,夫子常说我把你们都带坏了。”贺清蕴狡黠一笑,目光中满是得意。
“整座太学里就你这么一个女学生,我倒是听夫子说,你不跟着我们‘学坏’就已经够好了。”
学坏?
“是不要学成你这样一板一眼的书呆子吧?”
沈砚修无奈笑笑,倒也不可置否。
“还是小时候好啊,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现在这么忙,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也不用想那么多。”
“现在不就有时间了?”
“你该不会是在装病吧?不对不对,向来勤于政事的太子爷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
可这回,那人却是默不作声,只静静的望着贺清蕴,本是清冷俊逸的双眸里,在此刻却仿佛盛着璀璨星河一般,波光流转,动人心魄。
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贺清蕴只得止住了话头,闷闷的喝着茶水,不自觉的望向了别处。
“你光喝茶,也不吃药吗?”
“我……现在哪有那么虚弱呀,不需要,不需要……”沈砚修愣是没想到她对于吃药的执念会是如此之深,一碗茶水没接住,差点呛了出来。
“啊?你好的这么快啊,我明明记得……”
“咳咳……”
“哎呀,我就说你有事吧,还是快去喝药吧。文思……”
“不用,真不用!”
唐唐一国储君,竟会在这样的事上折腰,也就他前面是贺清蕴,不然的话,自己才不会这样呢!
沈砚修心里暗暗腹诽,但此时此刻,他必须找出个合适的借口来搪塞过去。
“可是那天你明明伤的很重啊……”
“不是为了护着你嘛……对了,许久未见,你的剑术倒是生疏了不少。”
完了完了,正经久了,一开口就扯到了正事上。
“我可比不上太子殿下,日日勤于练功。也不知受了这么一遭,你现在倒底有没有恢复好……”
可谁知,还,下一刻,便见一小厮匆匆赶来,对着二人说道:“贺小姐,贺夫人请您回府一趟,说是有要事要处理。”
那小厮话音刚落,沈砚修便忙的的起身来到了贺清蕴身前,下意识的想要挽留。
这些时日里,沈砚修一直没有告诉贺清蕴,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怀瑾向来不喜贺清蕴与他交往,而对于母后赐封郡主一手,更是无比反感。如今她突然叫清蕴回府,怕不是有更“要紧”的事。
他很怕贺清蕴会因此疏远自己,再也不来这太子府。
“嗯?你是要送我吗?”可贺清蕴仍是被蒙在鼓里,对此毫不知情。
此言一出,沈砚修不由愣在了原地。若是让她看见自己与贺清蕴在一起,会不会更反感自己呢?
因而,他什么也没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你身上有伤,好不容易好些了,还是好好休息吧。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不必急着送我。”
“……嗯。”
他今日本和文思准备了好多惊喜给贺清蕴,但此刻看来,倒是一个也用不上了。
沈砚修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贺清蕴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回到贺府以后,贺清蕴本以为真有什么急事,亦或是姑姑又要说自己如何如何了,可谁知,贺怀瑾这回却是眸中含泪,满面不舍的对自己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离你母亲生辰愈发近了,而我又快走了,所以啊,我就想带你去寺庙上上香,也算是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了。”
马车里,贺怀瑾紧紧搂着贺清蕴,她此刻眉头紧蹙,似乎情绪很是低落。
“姑姑……你怎么了?”贺清蕴小心翼翼问道,毕竟这几日她每每见到贺怀瑾时,那人都是一副愁容满面。
“我无事……只是看着你啊,就想起了素伊。这么多年过去,清蕴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贺怀瑾摇了摇头,将清蕴抱在了怀里,紧了又紧。
贺清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再度抬眸望去时,眼前之人却已换了一副模样。
她目光柔和,一如既往的慈爱。
两人要去的是城郊大觉寺,路途很是遥远,一路上马车颠簸,让人心绪更是不宁。
“……睡吧,等到了我再叫你。”贺怀瑾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但柔柔的,让人很安心。
两人到达寺庙时,已是临近傍晚,暮色渐浓,香客们早已散尽。四周群山依旧,层峦叠嶂,愈发衬托出寺庙的孤寂清冷。
可贺怀瑾似乎与这寺庙的方丈交情不浅,纵是晚钟已鸣,寺庙里仍有几位和尚为着二人引路。
贺清蕴并不常来这寺庙,她生平不信鬼神,除非是与娘亲有关的事,不然的话,她或许不会推脱,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力亲为。
“素伊,我把清蕴带过来了。你看,她现在过的很好,不会再重蹈当初覆辙,亦不会为朝堂之事烦忧。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都会如你所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被任何事所裹挟掣肘。”
贺清蕴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也跟着说了几句:“娘,你放心吧。皇后娘娘待我极好,我在这京中也没有什么可烦忧的,日子过得很舒坦。”
两人又是跟着法师做了好多的事,以至于太过冗杂,等贺清蕴终于忙完之时,具体经历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小姑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在她印象里,姑姑一直都是超脱凡尘,不然世俗的存在。她向来无心朝堂,只纵情山水,意在云游天下。可今日……
她忽的想起了进宫那夜,宴会上那微妙的气氛,以及归家后,姑姑与爹爹的争吵。
只是那夜她睡得迷迷蒙蒙的,具体什么早已记不清了,可是如今看来,却总有些不对之处。
只是她这些时日忙着和郑子瑜查案,竟是疏忽了。
这朝堂之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今夜终究是辗转难眠,山上夜风呼啸,吹得那枝头迎风打颤,惊的鸟儿仓皇着飞起,蹄声在夜空中回荡。
此时此夜,更是心绪难宁,放眼望去前路尽是迷雾,不知身在何方。
忽有一阵凉意袭来,原是那夜风太大,竟掀起了窗子,她连忙下地关窗,而恰在此时,门口也正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谁呀?”贺清蕴站在门边,心里有些发怵。
“是我。”
见来者是贺怀瑾,她也放心了心,正好今夜难眠,她没把文湘带过来,她自己一个人又孤单,现在有了怀瑾姑姑,她便也不那么怕了。
可谁知,她接下来说的话,却令贺清蕴心头一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清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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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谁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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