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七个字，谢祈清重复了两遍。
强调这句话，并非是为了让穗穗意识到“他们很喜欢我，如果我去见他们，他们会很开心。”
绝非如此。
谢祈清的女儿，不用讨好任何人。
“所有人都喜欢你”七个字的重点在于——
他们对你无害。
在不会伤害的前提下，是否愿意走近他们。
主动权在她。
谢祈清复述着曾听过很多遍的话：“愿不愿意见他们？”
穗穗双手捧着棒棒糖，重重点头。
谢祁清：“下次。”
不抗拒便是成功。
*
谢祁清原打算带穗穗出门买她没有的拖鞋，顺便买一本幼儿启蒙图册教她认识日常物品。
还得购入一罐奶粉，学习奶罐上的冲泡技巧。
由于穗穗不喜见陌生人，出门一事暂且推后。
无所不能的临时监护人绝不会抱怨养育的艰难，就像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不出门，仍要解决拖鞋与牛奶两件事。
谢祈清抬手。
魔力朝四周铺开，不消片刻便包裹住三居室的各个角落。
室内所有东西都在谢祈清的感知里，他寻了一遍，仍没有找到儿童拖鞋。
没有拖鞋，小家伙日常在家穿凉鞋？
谢祈清皱眉。
难怪她想要一双拖鞋。
完美的临时监护人会满足女儿的各类要求，既然她想要拖鞋，那就...
给她。
谢祈清走到洗手台前，面无表情地动用术法清洗只穿了几秒的黄色拖鞋。
逼出最后一点水珠。
再一比一复刻儿童凉鞋的大小，剪裁，压缩。
活了几千年从没想过，某一天他会做起裁缝的工作，完美养育者要会的技能，似乎不少。
三分钟后，他将一双手心差不多大的缩小版黄色拖鞋丢到穗穗脚下，顺便脱下她的凉鞋。
“穿吧。”
不可一世的大魔王漫不经心地道。
穗穗瞪大眼睛：“窝？”
“是你的。”
穗穗咧嘴嘿嘿笑，放下棒棒糖，在谢祈清关注的目光里，抱起拖鞋宝贝地拍了两下。
谢祈清：？
她迈着小短腿快步走向小房间。
背影欢快，摇头摆尾。
谢祈清微愣。
一抹淡蓝色的小身影忽地一闪而过。
它应该，正快乐着。
谢祈清随手打开电视，左手虚倚着沙发扶手，靠着沙发背换台。
广告一个又一个。
找不到一个与育儿有关的频道。
谢祈清轻捏眉心，索性丢了遥控器闭目养神。
他坠魔之后，做过两件好事。
可惜，谢祁渊不知道。
前尘往事像浪花滔天翻涌，随之涌起的还有对沈蔚亭的滚滚杀意。
空气浑浊。
魔气奔涌。
正在休息的两个系统察觉到危险后同时出现，躲在客厅角落警惕地盯着背对着它们的魔尊。
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
就召唤神秘力量来。
谢祈清抬眸，漆黑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魔力凝聚。
正考虑着要不要把角落里两团时不时出来扰他清净的玩意驱散时，“哒哒哒哒哒”。
光着的小脚欢快地踩在地板上。
穗穗放好亮晶晶，蹦蹦跳跳跑出来，谢祈清不动声色地收起魔气，双手之前凝聚着的黑色渐渐变淡。
速度很慢，穗穗还是看到了。
她歪着脑袋探头探脑地打量谢祈清。
表情从迷茫转变到认真，眼里的认真最后变成了坚定。
她跑到谢祈清面前，盯着他的手看了一秒，哆嗦了两下退后一步。
谢祈清神情未变。
她在害怕。
能理解。
魔力之所以为魔，就因它出现之时会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压迫感与杀意。
谢祈清做过几千年的神，能将神力与魔气两相结合。
之前操控术法时刻意用神力驱散魔气中的杀戮部分，不会带来令系统担忧的危险。
此刻不同。
他的魔气因杀戮之意自然产生，魔气里的嗜血与阴翳压迫，比平日里强百倍。
“我不会伤...”
穗穗伸出小手，又小又短的食指对准谢祈清，“腻。”
谢祈清蓦地停住，皱眉继续道：“没有人能伤害你。”
清冷平静的声音刚刚结束，一道嘹亮坚定又严肃郑重的小奶音响起。
“杂！”
“咦~~~”
穗穗抱紧双臂嫌弃地摇摇脑袋。
——你脏。
谢祈清：....
淡漠的桃花眼扫过她光着的脚丫，不知道赤脚踩了多少遍地板，脚背上都沾了几点灰。
像脏兮兮的猫猫肉爪。
到底谁脏？
“洗洗。”
穗穗搓搓小龙爪，教谢祈清解决办法。
在她固执的咿咿呀呀里，谢祈清抬手。
厨房洗漱台的水龙头被打开，落下的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到穗穗脚边，把裹住脏兮兮的脚丫。
穗穗“哇”了一声。
低头。
双脚凉凉的，水好像在给她按摩，灰色的脚丫一点点干净白嫩。
浑浊的水飞到洗漱台里。
谢祈清义正言辞地道：“看到没有。”
“是你脏。”
穗穗：....
她爬到沙发上翘起脚脚：“不不不。”
“窝不杂。”
谢祈清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再反驳。
“看起来一样，吃起来就是不一样！”
“旺仔旺仔，旺仔小馒头~”
活泼轻快的女声传来，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旺仔小馒头”的广告，“看起来一样，营养成分就是不一样...”
穗穗竖起小耳朵，看得认真。
笨重的方块电视机屏幕上，小馒头像一个大肉包在屏幕上随着歌声上下飘动，几个小孩高举着双手唱着“旺仔小馒头~”
小孩张大嘴巴一口一个小馒头。
短短三十秒的广告，一共重复了四次旺仔小馒头以及无数次“旺旺”。
穗穗咽了咽口水。
还没等她看过瘾，广告结束。
被洗脑的穗穗翘着脚丫，念念有词：“哇哇咻马豆~”
“知道这是什么吗？”谢祈清指着黑色方块电视机。
“哇哇咻马豆~！”
“不是。”谢祈清见缝插针地教她日常用语：“这是电视。”
“读，电视。”
“甜西~”
小奶音轻快。
“窝，喜哇甜西。”
“哇哇咻马豆。”
“嗯，说得很对。”
角落里的两个系统不可置信地听着。
魔尊平生两次夸人，都用在了小龙崽身上。
有幸看到他平静祥和的一面，两□□统再一次消失。
谢祈清几不可查地扫向角落，再度拿起遥控器更换频道，寻找与冲泡奶粉、育儿有关的画面。
穗穗翘着脚脚，欢喜念叨着刚才学会的词语。
“甜西呀。”
“小麻豆。”
...
小奶音模糊不清，不结合上下语境以及她的心情、动作手势，很难猜出她想说什么。
忽地。
小嘴巴被一双大手捂住。
谢祈清：“安静。”
穗穗：？
小脸大半藏在大手之下，只露出一双无辜眨巴的眼睛，困惑了两秒，穗穗顺着谢祈清的目光看去。
电视上，官方频道正播放奶粉冲泡的注意事项。
穗穗兴奋指着奶瓶。
发发。
是牛奶。
她喝过的！
谢祈清看得认真。
大魔王高傲，不可一世，却不会盲目自信。
该学得学。
特别是健康问题，更需重视。
没有术法的人类幼崽委实脆弱。
一点点意外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她的性命，更别提他的女儿像干瘪的小猴子。
没有营养。
意外不来，感冒、发烧等等病症仍旧有可能影响她的健康。
谢祈清每日行走在刀尖之上，杀他的人络绎不绝，他自然不怕死。
但这不代表他不珍视谢穗安的性命。
他既给了她生命，就要给她独一无二、完美无暇的生命。
谢祈清不轻易送人东西，要送，便是最好的。
谢祈清：“暂时不要说话。”
他要冲泡出最完美的牛奶，提高她的食欲，让她茁壮成长，身体健康。
最好长命百岁。
现代社会安稳和平，还算有点意思，谢穗安可以多多体会。
穗穗乖乖没有动，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
冲泡牛奶的过程配上了专家的讲解，没有BGM，有一点点冗杂无趣。
穗穗看了一会抓着脚脚玩，她还是比较喜欢”旺仔小馒头”的歌唱跳舞广告。
短短三十秒，歌声灵动，画面欢快，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穗穗很难不动心。
广告里的小孩吃小馒头时的笑脸映入眼前。
她咽了咽口水。
小麻豆是可以吃的！
是好吃饭饭。
穗穗重重戳着脚丫，偷偷看了一眼谢祈清。
他是爸爸。
给她做饭饭的爸爸，会给她吃小麻豆吗？
问题太难，穗穗想不出来。
想吃旺仔小馒头的想法仅仅停留在脑海里。
有一点点不开心。
穗穗低落地皱起鼻子。
独自生活的穗穗想来自给自足，没有主动“伸手去要”的意识，准确来说——
是她根本没有经历过，伸手就能得到的事。
牛奶是谢祈清提起，她才会期盼念叨的人间美味；拖鞋是被夺走就不会哭闹争取的亮晶晶，她只会寻找机会。
却不会，伸手去要。
又或许是第一次被拒绝得惨烈，再没有人给她伸手去要的安全感。
要，也不会有。
没有人引导她这么做。
刚出生的小朋友是一张白纸，出生之后世界如何待她都画在了纸上。
穗穗的画纸上，大约画着一只敏感却又坚强的小刺猬。
...
长达十分钟的奶粉冲泡注意事项结束，谢祈清抬头看了眼钟表。
四点。
距离下一次进食起码还有两小时。
谢祈清双手环胸，冷冷盯着钟表，秒针走得格外慢。
时间慢吞吞的。
谢祈清许久没有体会过“时间流逝太慢”而带来的急躁不悦了。
万事万物都很无聊。
他想要的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不用等待，现在就能掌握一切。
即便是统一三界，也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规划来，他想什么时候取沈蔚亭的命，战神就得什么时候神魂寂灭。
得到的太简单，对未来则毫无期待。
此刻，他却因冲泡牛奶一事，对两个小时之后会发生的事产生了无尽期待。
像学生期待暑假，播种者期待收获，工人期待春节，入冬开始期待初雪降临。
而谢祈清，期待着穗穗喝下他冲泡的完美牛奶。
口感如何。
喝几次能长点肉？
一切未知。
谢祈清弯唇。
生活，有点意思。
还剩一个小时五十九分零三秒。
谢祈清换频道看起财经新闻，开始早教之路，他拍拍穗穗的脑袋：“看这。”
得从小耳濡目染。
正巧财经新闻播放着与食物有关的片段，穗穗看得津津有味，等这段过去，看到广告越发兴奋了些。
是旺仔小馒头~！
三十秒广告飞速结束。
穗穗抱着脚脚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等待下一个旺仔小馒头。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
穗穗又一次看完旺仔小馒头广告，欢喜地在沙发上蹦蹦跳跳，谢祈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半晌，他云淡风轻地问：“想吃什么？”
穗穗握紧小拳头，大声又缓慢地说出了内心的想要：“哇，仔，小，馒，豆。”
“娃仔娃仔~”
谢祈清扫了眼广告，又看向满脸笑容的女儿，轻轻捏了捏她瘦弱干瘪的小脸：“那种东西，没有牛奶有营养，吃了不长肉。”
穗穗听得懵懂，却也知道不行。
小脑袋耷拉。
谢祈清：“喝了牛奶，再买旺仔小馒头。”
穗穗：！！！
谢祈清（苦笑）：我冲泡的完美牛奶，不如一包旺仔小馒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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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