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陆终从牧灵园出来,冷着脸往绝神域走去。
还未走近,远远就见绝神域前的广场上乌压压站了许多鬼族。
他不想理会,径直绕到一旁,想从侧门进去。
谁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回来了。”
紧接着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眼睛冒着诡异的光,随后接二连三俯身便跪,平平整整跪了一地。
陆终不耐地深吸一口气,看向人群冷漠道:“出来一个能说话的。”
站出来的居然是管褚。
“你跟着他们闹什么?”陆终问。
管褚神色严肃,问:“你有灵气?”
陆终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山上灵气激荡的时候,只有你不在城中。”
“所以呢?”
“你能催生黑薯。”管褚笃定道。
陆终摇头:“我没催生过,我也不想催生。”
他很清楚,墟川摇摇欲坠的和平是靠黑薯维护的,一旦打破,将无宁日。
“你要怎么样才肯上手?”管褚直接默认他能催生黑薯,“提条件,我们倾其所有也会满足你。”
他自己虽然魂力十二级,却仍要呆在绝神域给那帮魔族打拳看。
他受够了。
眼下,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他不可能放过。
陆终摇头,转身就想走。
可阿祀和舂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终低头,声音中满是疲惫:“小孩别掺和大人的事,让开。”
他俩一动不动。
“你俩也不站在我这边吗?”他问。
阿祀低下头不说话。
舂羽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地说:“魔族已经十多天没发黑薯了,早几天城里就有人开始失踪,你救救我们。”
“我们?”陆终轻笑,“那我算什么?”他环视一周,“是啊,自始至终,我就是个外人。既然如此,你们喊自己人去救,找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众人一听急了,知道是舂羽的话惹怒了他。
于是,有好几个人疯子一样地冲上来,把舂羽一脚踹翻,开始冲着他拳打脚踢。
他们一边打还一边说:“你别生气,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是这小子乱说话,我们帮你教训他.......”
阿祀急得团团转,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人群里冲。
陆终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颈,把人提到一旁,制止那几个人说:“停手。”
可他们打得兴起,没人听见。
陆终灵力外放,将几人抽飞,怒道:“我说停手!”
舂羽这才被解救出来。
他放开阿祀,看着他冲过去趴在舂羽身边,心疼地去查看他的伤口。
陆终转开目光,沉默着没说话。
广场中跪着的众人趁机砰砰磕头,齐声高喊道:“求您救救我们。”
“求您救救我们。”
“求您救救我们。”
陆终眸子里渐渐燃起怒火,却又在看见阿祀和舂羽祈求的目光后,瞬间熄灭。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认真思索眼下的处境。
隗玉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在这期间,这些鬼族却不能一直饿着。
退一步讲,隗玉真的恢复了,他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再剖一遍魔核。
再说了,隗玉强加在他身上的“恩情”,难道他就不能还回去?
想清楚这些,他深深叹口气,冲管褚说:“进楼里说。”
进到屋里,管褚立马捧出一颗黑薯,说:“你先试试催它发芽。”
陆终接过来,轻松从体内调出灵气,将黑薯包裹住,肉眼可见的,黑薯即刻发芽、抽茎、长叶、开花......
不过在他撤回灵气,黑薯又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管褚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很清楚吗?墟川里到处是死气,除非时时刻刻用灵气滋养,否则长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牧灵园?”
“牧灵园有阵法,可以一刻不停地滋生灵气。”
“那我们现在就去牧灵园。”
陆终摇头:“没用,阵法已毁。”
管褚皱着眉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牧灵园回来,”陆终模棱两可道,“使君大人试图修复阵法来着,但失败了。”
“那怎么办?还有其它办法吗?”
陆终回避他的目光,其他办法就是隗玉的魔核。
“没有,没有其它办法。”他说。
管褚没有放弃,他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而屋子外面,陆终能感受得到,外面挤满了人,数百双眼睛正盯着这边,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或许,能不能设一个阵法隔绝死气。”陆终提出来。
之前牧灵园之所以没有隔绝死气,大概是因为隗玉需要一边吸纳死气,一边再吐出灵气。
如果能有一个隔绝死气的空间呢,那他就可以在里面注满灵气,让黑薯自己生长。
“对啊!可以弄一个隔绝死气的地方。”管褚一拍大腿,“其实可以把牧灵园外围的护卫阵法给加强一下,让它顺便把死气一块隔绝掉。”
“你能做到吗?”陆终问。
管褚摇头:“我不会阵法,不过七爷应该会,可是这几天不知他又做什么去了。”
“那让使君大人来,”陆终说,他不希望种黑薯这件事把魔族完全排除出去,否则两边一定会打起来。
“你能请动他?哦,是了,你可以,那就拜托你了。”管褚郑重其事地说。
陆终:“你去把外头那群人打发走,三天后,带人去牧灵园领黑薯。还有,不准让人跟着我,否则别怪我翻脸。”
管褚连连点头。
待外面的人都清干净以后,陆终打开门,准备去趟鬼渡。
谁知阿祀和舂羽都在门口站着,两人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陆终砰地一声,把门当着两人的面合上,然后绕过他们走了。
来到鬼渡,尸谷黑气冲天。
他徘徊了片刻,斩星辰走出来:“怎么了?”
陆终把方才楼里商量的事跟他讲了一遍。
“我不可能让隗玉再剖一次魔核,所以这个办法不行也得行。”陆终说。
斩星辰:“我又没说要拦你,但你该清楚,养活一城人的黑薯所需要的灵气是巨大的。你自己的灵气都是靠隗玉转化给你的,耗完了就没了,你能撑多久?”
陆终:“这个以后再说吧,先把眼前渡过去。”
“行,那我跟你走一趟。”
陆终回头:“他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斩星辰摇头:“所以我们速去速回。”
加强阵法并不难,斩星辰改动了几处阵眼,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弄好了。
陆终进去试了试,确实里头死气没有了。
“你回去吧,度朔山这几天我会看好。”陆终说。
“嗯。”
他走后,陆终返回园内,学着“隗玉”的样子端坐在园子正中央,在黑暗铺天盖地压过来的同时,一阵炫目的莹绿色光芒从他体内荡出,像是水波一样,一圈一圈推向园子各个角落。
同一时间,原本枯萎的黑薯渐渐恢复生机,茎叶变绿,根茎变粗。
不过有个问题,每颗黑薯都会消耗一点灵气,消耗掉之后陆终是没有办法补的,只能硬往外抽。
而整个牧灵园里的黑薯何止上千。
这就使得陆终到最后忍着魂核被抽干的痛苦,勉强才复活三分之二的黑薯。
三天后,管褚带人准时来领黑薯。
陆终脱力地走到靠近洞口的位置,将黑薯扔出洞外。
洞外,管褚不见人出来,只见黑薯,心里有些担心,远远问他:“你还好吗?”
陆终“嗯”了一声。
不多时,黑薯发完,陆终收手,对洞外发话:“今日没有了。”
管褚大致看了一眼,很清楚数量不是很够,但也知道有总比没有好。
于是他挥手,让鬼族人的把黑薯运下山发出去,自己则守在洞口说:“休息好了就出来,我送你回楼里休息。”
他刚才就听出来了,陆终大概是消耗太多,累到了。
他这一等,就等了一夜。
陆终出来时,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眼前这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你怎么了这是?”他忙去扶着他。
“魂核抽干了。”陆终说,“灵气不够用,下回怕是养不出黑薯了。”
管褚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他说:“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后面再说。”
“嗯。”
回去绝神域住处,陆终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晚上才醒。
“阿祀,弄点水来喝。”他闭着眼睛喊。
没人回话。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想起这俩小孩八成脸皮薄,不好意思往他跟前凑。
于是,他下床穿好鞋子,打算去楼里找找这俩人。
有人跟他说阿祀住在最底层,他想也没想就去了。
到了以后才发现这里黑黢黢一片,连个房间都没有,只有光秃秃一层楼板,楼板上铺着几床破布,就当是床了。
因为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这里的气味简直难闻到了极点,他才待了一小会儿就被熏得脑袋疼。
“阿祀在哪?”他开口问。
原本呆坐着的人闻言倏然抬头,从来没有除了耳监以来的人来这里,因为他们自认比耳监高上一等,并不屑于踏上这贱地。
一时间,众人都没做声,怕惹祸上身。
“我找阿祀,他在哪?”陆终见无人回话,又问了一遍。
“我,我在这......”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漆黑的角落里传来。
陆终循着声音找过去,在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见阿祀半躺着,身上满是伤痕,而他旁边的舂羽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他俯身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阿祀摇头。
陆终:“是不是他们以为你俩没人罩着,所以又打你们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全都默默把脖子缩了回去。
阿祀仰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我们吗?”
陆终蹲过去,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当然要,动手的有哪些人?”
阿祀转头看看舂羽,把他身上破烂又单薄的被子往上掩了掩,说:“没人动手。”
他很清楚,除非陆终一直不走,要么他杀光楼里的人,否则他跟舂羽还是会面临一样的下场。
所以,他不能让陆终给他出头。
陆终直起身子,负手看向四周,淡淡道:“动过手的,自己滚出来,我留你们一条命。”
语毕,无人动作。
陆终冷笑:“很好,那就一起受着吧。”
接着,阿祀就见陆终无差别地挨个揪起人来打,拳拳到肉,一个也不放过。
“饶命啊,我不敢了。”
“好疼。”
“救命,救,我没有动手。”
“啊!”
楼里此起彼伏响起哀嚎和求饶声,阿祀认真听着,心里一阵舒爽。
等听够了,他才艰难地爬起来按住陆终的手臂说:“够了。”
“听你的。”陆终收手,他本就烦躁,耳边还哀嚎不断,“不想死的,闭嘴。”
楼里的哀嚎声顷刻停下,一时落针可闻。
“搬去我那里住。”陆终对阿祀说。
“那......舂羽?”
“一起,我抱他。”
就这样,阿祀跟着他跌跌撞撞离开最底层,一层一层往上爬。
等去到中间原本的楼层时,见陆终没停,他以为他走过了,提醒道:“陆终,到了。”
陆终怀里抱着昏迷的舂羽,回头对他说:“我们又搬家了,去地上二层。”
阿祀缓缓长大嘴巴:“你现在的魂力等级已经十一级了吗?”
这么快吗?
陆终:“不知道,管褚说七爷让搬上去。”
阿祀:“你可真厉害。”
陆终:“走吧。”
来到地上二层,这里的房间可比地下大多了,不仅桌椅板凳齐全,居然还有衣柜,连床也比下头大好多。
陆终抱着舂羽就要往床上放,阿祀知道他爱干净,忙阻止说:“先把他放地上吧,他好几天没洗澡了。”
“没事。”陆终径直把人放下,“你也上去躺着,我给你们上药。”
“不,不用,别浪费。”
陆终把他拽起来,硬按在床上。
旁边的舂羽伤得有些重,浑身都是青紫伤痕,没有一块好地方。
陆终把半瓶药全倒出来敷在舂羽身上,又按着阿祀给他抹:“药不够了,你守着他,我去找七爷再要点。”
阿祀愣愣点头。
这是楼里人人都想要却要不到的治伤神药,就这么被他给用光了,还是用在他跟舂羽身上,明明几天前,他们才跟外人一起逼过他。
阿祀一时心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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