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滟微微蹙了蹙眉——她至今都没许婚的事前朝后宫人人皆知。
这小县主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轻抬酒杯,迎上了那小县主炽热又期待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唇角。
“未曾,不过已有了意中人。”
果然,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偌大的园林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几乎只能听到呼吸声和阵阵鸟鸣。
燕滟根本没有搭理殿内朝她投来的惊疑视线,只是侧头朝江春和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江春和的嘴角抽了抽,尴尬的垂下长睫:“那就恭喜衡山公主了,臣女先敬公主一杯。”
她抬起盛的满满的酒杯,在燕滟惊讶的目光中将杯里烈酒一毫不剩的饮下。
“县主,好酒量。”
燕滟一想到曾经喝酒误事,拿着杯子的手忽然抖了抖。
殿上女眷有哪些不想跟她这种有权有势有钱还有颜的女人结为手帕之交?
待江春和开了这个头,那些女人直冲着她的方向一拥而上。
“衡山公主,臣女敬您!”
“九公主,妾身祝您早择佳偶!”
“公主,臣女对你甚是敬佩,这杯酒敬您!”
......
很好,她不负众望的被灌醉了。
酒过三巡,太子放玉杯至盘上,放盘于曲流上,盘随水转,轻漂漫泛。
燕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杯子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曲水流觞,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她神情略微僵硬了一瞬间,随后破罐子破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见纤纤动处,时闻款款娇声。”
燕滟说话的声音十分大。
大到正在装出一派温雅的模样品茶的秦淮听到这词后将入口的茶叶尽数喷了出来。
太子原本漂浮的笑意在一瞬间止住:“阿九,这个不算。”
燕滟微微侧头,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就,换一句。”她撩起纤纤素手,托着下巴迷离的看着远处的秦淮,忽的掩唇娇笑,“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宴上宾客随着美人的盈盈秋波望了过去。
只瞧得远处秦淮与身旁的探花郎张珏正在谈笑风生。
太子蹙了蹙眉,语气有些严厉了起来:“衡山!”
燕滟昏昏欲睡的点了点头:“知晓了知晓了。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这次不仅是秦淮,就连一向以端正著称的太师李承泽也一口酒吐了出来。
他满脸痛心疾首的捂着心口对太子摆了摆手:“太子殿下可莫要再叫衡山公主了,省得公主再说出句凌辱斯文的艳词了。老臣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了如此刺激。”
“如何凌辱斯文?”燕滟耳朵尖,听到了太师这句话立马柳眉倒竖,拍了拍桌子,“就你们这些自恃清高的老迂腐,口口声声就说什么有辱斯文,张口就来个大道理——莫非你们个个不娶妻不生子,还是说自己是从茅坑的蛆钻出来长大成人的?迂腐。”
“燕滟!不得无礼。”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黑,对燕滟吼道。
她秀眉一挑,抬起脚索性就把面前的桌子给踹翻,提起裙子就朝着林里走去。
还不忘留下一句“迂腐至极”,气的太师的脸色从白变成绿色。
秦淮追上燕滟时, 燕滟还在气头上。
这迂腐太师,说一句艳词就是迂腐了!真当自己清清白白是从茅坑钻出来的,也太能找茬了!
燕滟双手抱胸看着后头跟随着自己而来的秦淮,心头上的怒气才渐渐散去。
她就地坐下,对着秦淮痛痛快快的骂起了那迂腐太师。
刚骂完迂腐太师,她又骂起了太子。
“他简直就是趁人之危,明明知道我喝醉了会胡言乱语,他竟然还让我继续?”
秦淮扶了扶额,满脸无奈的看着骂骂咧咧的燕滟。
若不是要顾及这位千金的面子,他还真想说:你们两个人可真像刚出生的小屁孩子,天天都想方设法的看对方出丑难堪。
“而且......”
燕滟正想说什么,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掩面迅速一个转身,将早上吃的东西尽数吐在了秦淮身上。
秦淮嫌弃的看了眼自己被燕滟吐得一身的衣服,将她按在怀中,微微蹙起了剑眉。
“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怀中娇小的人儿摇了摇头,软软糯糯地说:“应该不会,昨夜也是这样。”
“昨夜?”他怀疑的看了看她,“前天呢?”
燕滟乖巧的轻嗯了声:“也是。”
秦淮见状,略一摇头,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她晕乎乎的感觉到身子的腾空,神志刹那间清醒了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怀里人一眼,轻轻俯身在她耳侧呢喃:“你可曾记得我们上次在醉春苑里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燕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溢满了绝望。
秦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脚步顿了顿,柔声问:“怎么了?”
“我......忘了,”她环紧了秦淮的脖颈,将头狠狠的埋在了他的怀中,“避子汤。”
她在大事上果断得很,没想到在小事上却这么弄不灵清。
秦淮满脸嫌弃的看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燕滟探出了个小脑袋瓜子,盯着他嘟囔个嘴。
他摊了摊手。
“啊——”
燕滟看着自己往下坠落的身形,立马双手捂住了脸,生怕这好几层的台阶把自己摔破相。
可那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有些怂的将捂在脸前的手缓缓移开,竟是撞进了秦淮此刻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看着眼前人那种眼神,猛地一阵哆嗦。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惊吓,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如一汪清流缓缓归海。
“衡山公主,臣救驾来迟。”
他勾起了那双凤眸,揉着温如酒那头乌黑的青丝,灿然轻笑,如十里春风拂桃花之源。
燕滟感觉到了那丝从腰肢间传来的凉度,正要推开,却被秦淮一个眼神怼了过去,只好怂怂的靠着,柔声道:“既然秦郎君诚心悔过,那本宫便恕你无罪。”
然后还伸出手指往他腰间勾了勾。
秦淮毫不留情的把她乱摸的手拍掉。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神一动,将手覆在肚子上作出了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小家伙,你看看你爹,竟然想摔死我,还不顾及你的死活,真的是好狠的心。”
秦淮拂过燕滟耳侧纷乱的发丝,无视了她的话。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燕滟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一刻心跳的很快,是一种未曾经历过的陌生的感情。
恍惚间,内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瓦解。
“秦淮。”她没有再想其他东西,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眸中流转着阵阵森寒,“剑南若有人私吞赈灾银两,你待如何。”
燕滟明显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秦淮本是玩弄着燕滟的青丝,听到她这句煞风景的话后唇角勾起了个弧度,说出的话却冰冷无疑。
“诛之。”
“倒是你,才应该去剑南。”
燕滟忽的紧紧地盯着他:“这话怎么说。”
“长安若有人想要害你,光查个医馆都是一截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而剑南不是。”他有意无意的瞥了瞥她的肚子,在她耳边撩拨着,“不过你要是想要,日后可以继续生一个。”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流露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希冀。
燕滟身子一僵,立马挣脱开他的束缚。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要说什么,便又被扯到了那温暖的怀抱中,好看的朱唇覆上了一处柔软,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贪婪地攫取着美人儿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滟滟。”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多踏春游客的注视下秦淮才将娇小的人儿放开,无瑕的手轻抚她的俏脸。
她脱离出他满是松香味的怀抱,轻轻覆上他如玉般的手,说出来的话却锋利的像是从浸了毒的刀子。
“我与你,有何情意?”
燕滟看着此时安静如鸡的秦淮,轻轻挑了挑秀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秦郎君不会以为,你与我在醉春苑里度了一夜良宵,我便对你生出了情意?”
她的话音刚落,秦淮脑中就有一道电光闪过,似是震碎了他所有的幻象。
他眉头微蹙,精致的薄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公主风流。”
燕滟勾起唇角轻笑着,秋波顾盼生辉,静静地打量了不卑不亢,礼仪无处可挑的秦淮,慵懒的啧了一声。
秦淮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只是手里拿着一块腰间的玉佩,仿佛再地上生了根一般。
她看着他这样子顿时心浮气躁。
前世的时候她摄政垂帘的时候,秦淮总是与她处处作对,她往左他偏偏要往右。每当她受不了出言嘲讽的时候他又跟现在一样,一言不发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燕滟顿时恶趣味横生:“素闻秦郎君作的一首好诗,不如给本宫说几句,或许能讨得本宫欢心。”
秦淮向来清高,从不给女人写诗作赋。
当年她父皇自白马寺祈福回来后遇到了民间佳人并带回了宫封了辰妃,为了取悦于辰妃特意召秦淮进宫为她写诗作赋。
他进宫时正逢除夕宫宴,辰妃唱曲儿讨她父皇的欢心,道了句“臣妾献丑了”。
然而秦淮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她,当着阖宫上下的面说了句:知道丑就别献了。
于是宫宴的第二天,辰妃自尽在昭欢宫。
“好。”
片刻之后,她的耳畔响起了沉沉却意外好听的声音。
燕滟的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了,她有种把秦淮的脸撕了看看是不是有人易容的想法。
以清高著称的他竟然为了讨欢女子当场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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