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剑南

他趁燕滟挡着朝臣的视线,两人广袖口微微触碰到时,伸出一只无瑕如玉般的手溜进了她的袖里,捉住了那张攥成拳的柔荑,低声在她耳侧沉沉笑着。

“确实质量不好,连臣与公主的榻上风月都无法承受。”

燕滟脸上突然窜出了两朵可疑的红云,似是被烫到般连忙抽回手。

她走远低声啐了口:“小气鬼。”

于是就不再理会秦淮的调戏,回去继续沉迷公务去了。

这些日子剑南大旱,饥民求天不应求地不灵,更有流寇烧杀抢掠。

就连剑南的流民都千里迢迢来到了长安城门外乞讨食吃,关键是整个朝廷对于此事竟是手足无措。

她的嘴角蓦然浮起了一抹嘲讽,对着秦淮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对于剑南大旱,三位卿有何建议。”

一直站在殿上被燕滟无视的虞萧瞄见出风头的机会,立马朝她作了个长揖:“剑南大旱,流民在城内暴动,又有流寇作乱,朝廷派出的赈灾银两每每都被流寇洗劫,而若是绕路至山南道而行至益州,却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恐饥民等不及。臣以为,需剿灭流寇,使得道路流畅,银两不出半月便能安全抵达益州。”

他抬眸轻轻瞅了瞅燕滟,却被她一个眼神怼的浑身颤抖。

“不如先行剑南内借粮,待银两绕路而行后在加倍奉还——剿灭流寇易,抚剑南民心难。流寇曾也是一方安稳百姓,不过天灾所迫。你剿尽流寇,流寇春风复生。”秦淮摆弄着广袖,看向了满脸写着“莫挨老子”四个字的虞萧,轻轻扬眉,“你可能剿尽剑南灾民?”

在旁听他们掐架的燕滟眉峰上挑,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下秦淮。

然后凌厉的扫向在那头说的津津乐道却被打断的虞萧。

“谢太傅,你呢。”

正在打瞌睡突然被点名的谢兰舟猛地打了个颤。

“臣以为二位说的都对,若是剿流寇,在赈灾的同时又是为大越立了件功,但稍有不仁;若是借粮之策,虽无了大功,却是仁举——公主觉得如何?”

正在嗑瓜子,突然被点名的燕滟懵了下,立即点头。

谢兰舟果然是个记仇家伙。

她在心底给他翻了个白眼。

“那个......”

燕滟团扇遮唇,轻轻笑了笑:“不过谢太傅,怎的好像偏着第一种说法。”

谢兰舟轻嗤一声:“公主与臣截然倒是相反。”

“公主!”

正在与谢兰舟双方呛声的燕滟听到了一声耳边巨响,冷飕飕地甩了记眼刀过去。

好不容易插上嘴的虞萧抖了抖,立马恹恹地住了嘴。

燕滟拿起了一块点心塞入嘴里,沉思了半晌,才对着身旁的沉鱼缓缓地开了口:“本宫看这位状元郎对剑南大旱之事颇有言论,欲授监察御史,你且去问问东宫的意思,也好盖上监国章。”

监察御史为八品官,但内外官吏均受其监察,品级虽低但权限甚广,颇为百官忌惮。

这与往届状元郎的授官倒是有些出入。

“还有其余二位郎君的。”她按了按太阳穴,直起了身,搭在沉鱼的手上,“本宫乏了,谢太傅为太子之师,太子卧病不在,还请太傅代为主持。”

待扶她出了太极殿后,一旁的沉鱼才轻笑出声:“公主这是想来看秦郎君?”

燕滟一噎。

还未等她出言反驳,就被一道声音吓得魂儿都丢了。

“衡山公主。”

她僵硬地转过头来,想到方才的事就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人,只是柔柔的笑了笑。

“公主出来的时间与臣倒是同般早。”

秦淮淡淡地看了眼燕滟,轻声道。

燕滟的眼皮垂的十分的沉。

他这话倒说的有意思了。

一句诋毁的话都没有,但字字皆是她燕滟坐监国的位置坐到科举前三甲进殿完没多久就走了,又出了剑南大旱的难题考他们,在外人看来倒有些招贤入幕之意。

她只好攥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低低地笑道:“确实,都怪本宫先前未听秦郎君的话,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公主折煞臣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事公主也该知晓,千日防贼终是无用的。”他轻声道,“况且,公主防的还是日后的枕边人。”

“本宫久居深宫,对于郎君这些话早已是司空见惯,郎君不妨再多说服说服本宫。”燕滟掩唇低笑,娇艳之色愈发明显,“本宫早已与郎君约定金榜,但依郎君如今要配上本宫还是远得很。”

“若是公主帮臣办到此事,臣定允公主两件事。”他深深的看了眼燕滟。

秦淮在前世可是以为人清白、温润如玉著名于世。

况且他现在不过是区区新科状元,而自己却是执掌天下半家兵权的公主,他根本没必要因为谢兰舟来诓骗自己。

“郎君是爽快人,”她托着下巴打量着秦淮,“不过方才在朝堂上就注意你对谢兰舟挺感兴趣,不过他倒是对榜眼郎青睐有加,你是如何想跟着谢兰舟学朝堂事的?跟我,比跟他有效。”

秦淮自动无视了燕滟的最后一句话。

“谢太傅幼时才名远扬天下。不过臣并非是跟着太傅学朝堂事,而是劝解。”

“劝解?如何劝解。”燕滟眉峰上挑。

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语气这么大。

不过新科状元,竟然想要劝解当朝三公之一的人。

“太傅虽才名远扬,但方才在殿上却偏好榜眼之策,”他顿了顿,轻声笑道,“虽然臣的见解也不甚到位,但榜眼郎的见解太过于杀伐果断,虽能成功却是不仁之举。臣以为,立天下,先立仁。”

“郎君有眼见。”

秦淮看到达成目的后,才微微俯身,不卑不亢地颔首道:“臣告退。”

“被训了可不管我的事。”

她嘴里蹦出来了一句极其煞风景的话语,看着秦淮的背影,还不忘火上浇油一把。

燕滟目送秦淮消失在长廊尽头,原本带笑的眉梢此时已变得十分冰冷。

他倒是会说话,方才说的每一个句话皆是踩着自己的底线堪堪而过。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算是在朝堂上历练几十年的老臣也没得如此。

“剑南。”燕滟低着秀眉,沉思了半晌,“我要去剑南。”

沉鱼看着燕滟满脸坚决的模样,不由得担心。

“公……公主,剑南多流民流寇,再加上公主生的如此貌美,恐怕得以垂涎。”

燕滟睨了一眼沉鱼,用手狠狠地点了她的额头一下。

沉鱼连忙喊疼。

这倒是把燕滟整懵圈了,她方才哪儿用力了。

不过看着沉鱼抱着头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终究是叹了口气,凭借着身高优势将沉鱼的偷发揉成了一团鸟窝。

“这不是还有秦郎君随行嘛,你就是喜欢操心,也不知道以后离了我谁还会要你……”

沉鱼两只手指对了对,可怜巴巴的看着正在对自己头发放肆的燕滟,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裙摆摇晃了两下。

“沉鱼才不要嫁人,沉鱼要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公主身边。”

燕滟蹲在了台阶上,有些怀疑人生地看着此时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脸色异常发白。

身旁地人儿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连忙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脊。

“公主可是有何不适?”

“没有……只是突然发现,今日新科进士,会在曲江设宴而已。”

是要喝酒的宴会。

她又想起来去年在太液池喝醉喝断片的一幕,顿时手脚发麻发凉。

沉鱼按了按额头:“……您莫要再说那些词了。”

燕滟抬起眼眸。

沉鱼噎了下,连忙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反正公主您不能再像去年那样喝这么多了,也不知道会如何丢脸。”

日暮西垂,曲江外传来了三声鼓响。

燕滟与东宫太子的一前一后入殿,引得各方官员的议论。

她被安排在了从皇宫里搬来的空无一人龙椅的右手边第一个座位,与左一位的太子遥遥相对。

不过今年不同与十年前,来往夜宴的权贵皆对自己避之不及,与对面太子席上人来人往形成了截然的对比。

就因为她是个掌权的娘们,即使权大,但只要东宫出现,她就是那个被朝臣无视的。

不过这还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竟然有些许老迂腐官员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今日出格的行为——区区女子却坐在监国的位上。

燕滟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给倒了杯桃花酿细呷一口。

她按按地打量着那群议论自己的官员,可悲的望着他们摇了摇头。

看来这群老迂腐都需要针灸才能治好脑子。

众多官员女眷互相敬酒,唯独她席上萧瑟,与周围格格不入。

此次曲江宴几乎都是东宫之宾,或是如今陛下朝有权有势的大臣。

燕滟不着痕迹打量着宴会的席位上的官员与小皇子公主的神态。

只瞧见齐王燕明忽的俯在杜清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倒是引得杜清频频展颜和左位上太子的阵阵眼刀。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转眸迎去,只见一盛装女子在全宾客的注视下拿着酒杯缓缓走到了燕滟的面前。

“衡山公主。”

若说燕滟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那么眼前这个人,就能排得上第二——那是她姑姑荥阳长公主的女儿永嘉县主,亦是江南一带地大财主江春和,年少时也时常入宫,可谓是恩宠至极。

她想不通江春和为何突然来到自己面前而不避嫌,但也不好失了礼数,立马回了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礼:“县主。”

“公主可有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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