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万年铁树开花了。
“那……公主打算什么时候给陛下请明赐婚一事?”
沉鱼十分欣喜的看着伫立在眼前的那棵已经开花了的铁树,兴致冲冲地摆了摆她的玉臂。
她沉默地放下了茶盏,看着沉鱼异常兴奋的双眸,心头忍不住一软,轻声说:“还未考虑好,倒是你,今天跑了这么多宫也该累了,我给你泡了果茶,去喝吧。”
燕滟对她笑了笑,沉鱼的眼睛明明亮亮的,心满意足地去拿着对面桌上的果茶大口大口的饮。
“沉鱼。”她柔柔唤道。
“在呢!”
“东宫那里头,最近有什么动静?还有宫中和白马寺那里。”
“太子殿下最近依旧纵情声色犬马,宫中永安公主与平宁公主一切安好,只是白马寺……”
沉鱼顿了顿,不说话了。
燕滟歪着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一股不安的由头窜到了她地心上。
“可是阿景出了什么事?”
“宁王殿下从马上摔落了。”
她的脸色怔了怔。
宁王燕景,她唯一的弟弟。
当年母后过世时曾千叮万嘱自己要照料好这位弟弟。
“公主……公主也别太过忧虑了,”沉鱼将一件外衣披在燕滟身上,担忧的看着她,“宁王自幼福大,又有孝昭皇后娘娘在天庇佑,此番必然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但愿吧。”
建宁十八年,四月初一。
烈日当头,热风拂过,太极殿下站满了一堆千里入京殿试等待结果的学子。
“监国可到了?”
燕滟倚在大殿后头的贵妃榻上,不经意的一问。
沉鱼一席刻板端正的女官服,双手交叠胸前,微微颔首:“禀衡山殿下,太子殿下昨夜感了风寒,不能来宣进士名单。”
“陛下、皇后与诸王呢。”
她眯了眯水色潋滟的桃花眸,轻轻摇动着手中的团扇,发出了微不可闻的笑声。
“殿下莫不是忘了,除了殿下与太子,其余已满十六岁的皇族宗室皆在洛阳白马寺中。”沉鱼道,“可要臣布置珠帘?”
美人疲惫的点了点头,由沉鱼与落雁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来到了龙椅右边的王凳上。
下头的臣子们听到动静后悄咪咪的往上头看了看,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衡山公主,竟然坐在了东宫监国才能坐的位置上。
莫不是有谋逆的心思!
燕滟生在宫中,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很快瞧出了他们的想法,手中团扇抵上朱唇。
“宫中年满十六的皇嗣除了本宫与监国太子守城,其余皆赴洛阳白马寺。”她轻轻扫过在下头一脸不服的陆太师的远方堂弟御史陆承,语调陡然凌厉了起来,“陆御史的脸色可是不好?看来是昨夜没休息好——来人,请陆御史到偏殿,唤太医院院长给御史好好针灸治治。”
语调云淡风轻,却有一种迫人之势。
殿下的陆承此时已抖如筛糠。
太医院院长以一手好针灸闻名长安城,但针灸过程痛不欲生,他此番岂不是要白白受罪!
“禀衡山殿下,臣......”
还未等他话音落下,便被殿上女子细细的声音打断。
“大胆!殿下乃男主称呼,公主为女主,虽可行有功社稷之事,但但公主毕竟是公主,殿下也毕竟是殿下,陆御史切莫乱了男女之别,阴阳不分。”她淡淡地注视着就差脸上没写着“臣惶恐”三个字的陆承,轻嗤出声,“陆御史大病初愈,乱了脑子,还不带下去给太医院诊治?”
太极殿外,那几百个进京赶考的学子们看着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拖出来的紫袍官员,皆是迷茫得很。
秦淮凤眸微动,给走到他旁边的太监悄咪咪的塞了两个大银块,不卑不亢地问:“公公,敢问方才那位官员可是犯了何错?”
那公公怔了下,不好意思的将银子塞到了袖子里。
“方才陆御史在殿里将公主唤成了‘殿下’,公主当着百官的面指责陆御史阴阳不分,脑子不畅。”
秦淮轻挑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敞开的殿门。
“可是衡山公主?”
老太监颔了颔首,道了句“是”。
“各位可还有没有休息好的?”太极殿内,燕滟一双美眸凌厉的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大臣,淡淡地道,“若无问题,本宫便宣新科入殿了。”
殿下一片鸦雀无声。
美人当场就对他们翻了个白眼,拿起身旁小太监供着的考卷仔细端详。
良久,唇边才浮出了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容:“进士一甲第一人,天水秦淮。”
“进士一甲第一人,天水秦淮——”
太极殿外击鼓声响起,殿外男子随着鼓声向太极殿盈盈一拜,做足了礼数后方才向殿中缓缓走去。
“进士一甲第二人,平阳虞萧——”
“进士一甲第三人,钱塘张珏——”
“永安公主也快及笄了,倒是看看,这状元郎如何?”
先帝的小娘徐太妃悠哉悠哉的摇着手中团扇,满意的看了看远处走向大殿那风骨秀逸的背影。
小姑娘嘟起个嘴巴,赞许的点了点头。
“倒是与阿姊相配。”
谁不知道永安与衡山公主一母同胞所出,小姑娘口中的阿姊自然是正是燕滟。
“是啊,今年的状元郎与往年不同,倒是长相出奇的好看,且才华横溢。”徐太妃遥望着太极殿,露出了一抹姨母笑,“衡山为女中诸葛,也只有如此与她倒是能一配。”
徐太妃身旁的顾太嫔轻轻捂住嘴唇,用手中的团扇指了指张珏。
“永安公主倒是挑——那这探花郎,永安觉得如何?”
今年的探花郎是世家大族张家大房所出的嫡长子,自幼被锦绣堆堆着长大,自然是风度翩翩君子无双。
永安忍不住看呆了。
“咱们的小永安可是看上了探花郎?”顾太嫔观察着永安公主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轻笑戏谑,“赶明儿就去替小永安让衡山公主给道旨意,这样就可以赐婚了。”
“永安......永安不喜欢!永安喜欢阿姊!”
永安公主继续嘟起了个小嘴巴,十分不满的看着顾太嫔。
“公主倒是一如既往的粘着衡山殿下,这日后出嫁了该如何是好。”
顾太嫔无视了她的白眼,一脸尬笑的转移话题。
“令尊可是入仕了。”
燕滟轻轻敲击着那张科举考卷,满意的向张珏颔了颔首。
张珏有些紧张的抖了两下,做足了一个长揖:“家父并未入仕,在钱塘为商。”
她轻嗯了一声,拿起了另外一张试卷,轻抚卷上的名字,直直的迎向了秦淮的目光。
“状元郎,你呢。”
天水秦氏无论再落魄,以恩荫入朝,也不可能没有一官半职。
她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嘲讽吗?
底下的朝臣又悄悄地看了眼燕滟。
秦淮饱含深意地对上燕滟,颔首道:“家父大越长平二十一年进士及第,在朝任集英殿修撰。”
“状元郎此篇长赋,一针见血,陛下甚悦。自阅卷后,陛下常给太子与本宫探讨此篇文章,确实是不世好作。”她轻轻一笑,“不过今朝状元年纪倒是比往届年轻好些。”
他面色不卑不亢,淡淡地道:“臣妄议之论,不敢陛下厚爱。”
“妄议?”燕滟轻轻弹了弹那张考卷,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托着下巴思索着,“本宫倒是觉得,那些朝堂上贪腐民食阳奉阴违,攀龙附凤两仪颠倒的杂吏,正是需要写出这种长赋的人来弹劾——就如本宫被有些许人称为‘衡山殿下’而非‘衡山公主’,关于此事,状元郎不是有挺多非议的吗。”
等了半晌,见秦淮还愣在原地,她不由得勾出一抹戏谑的微笑。
“状元郎?”
秦淮被这一叫叫回了神,他长作了个揖:“公主殿下诛杀两朝奸臣、平八王之乱,已非寻常深宫妇人可比,若是与皇子相同,叫上一声殿下……也无伤大雅。”
她看着秦淮的反应沉默了良久,才嗤笑起来。
“本宫观你这诗赋确实是不世佳作,但似乎对我朝有的是不满。”
他俯首,凤眸隐匿在额前垂下的青丝里散发着笑意满满的光芒,“臣惶恐。”
女子斜睨了一眼秦淮俯首连连否认的模样,端起沉鱼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
别看他明面赞许,暗地里说不定已经骂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
想到这,燕滟绽出了个诡异的笑容,紧紧盯着他故意为难:“本宫若没记错,状元郎赋中有句‘长乐未央,自在大明’。大明乃前朝国号,长乐、未央二宫乃前朝帝后两宫,你这是心系前朝,科举大场,竟然公然写反赋,还妄图瞒天过海?”
她想的没错,秦淮暗中对她说了句“有病”后,把头埋的更低了。
“乐者,天地之和也。当今陛下以亲和力善待臣民,国祚永续;未央,未有尽处也。望我大越贤君恒在,传之千秋万岁。而大明,则是当今皇宫大明宫。”
倒是个会说话的。
燕滟挑了挑远山娥黛,忽的站起身来,抱着手中沉鱼放的小暖炉,在朝臣中惊恐的注视下一步步地走向秦淮。
她眸中散发着勾人魂魄的光芒,附身在秦淮耳边轻轻呢喃着。
“如此也解释得通——但状元郎对大越的床榻质量,也是颇有微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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