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脑子一片懵,不行了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在想什么?
哦,他在想黎清是不是要跟着楼于明走了。
林朝短暂的混乱后,忙去看黎宿的表情。
黎宿冷静得可怕,订两人的车票,收拾行李,去“月亮角”买一大堆糕点。
只是这次实在没有想起,帮林朝的朋友买礼物,维护感情。
他像个执行命令却失去语言能力的机器,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紧紧箍住林朝的手腕,好似只要他松手,手中的人就会消失。
路上林朝总是在试图跟他说话,但黎宿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林朝只能抱住他,轻声哄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要见到黎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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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有点想哭。
车开得太慢了,每个站之间等待的时间又太长,他怕赶不上。
但他从李婉萍死后就没再哭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不能帮他解决任何事情。
好在虽然仓促,但天黑之前他们到了重云寨的家。
头发雪白的寨老坐在黎清床边,黎清轻声和他说着什么,离太远了,林朝听不清。
“妈。”黎宿终于将声音逼出来,他将大包糕点放在桌上,取了其中一小块送到黎清嘴边,“要吃吗?我和阿朝给你带回来的。”
黎清咬了一口,开始咳嗽,嘴里的糕点全咳了出来。
林朝用袖子给她细细擦干净。
“怎么会这么突然?”糕点被黎宿捏碎,从指缝间落下,“是什么原因,我为什么看不出来?”
他每次回家都会给黎清检查身体,除了体型偏瘦外,没有任何问题,他以为至少还会有三五年的时光,等黎清看到他和林朝毕业,拥有稳定的生活,才会放心离去。
怎么会是现在呢。
“什么病?”林朝蹲在床边,抖着嗓子问。
“不是病。”一直沉默着的寨老终于开口。
“什么?”黎宿和林朝两人同时看向他。
突然,黎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分外难看,“是……”
“嗯,”寨老的头发颓丧地耷拉在眼前,“是蛊神毒。”
这话一出口,黎宿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站不稳似的往后踉跄了一步,高大的身躯靠在门框上,胸腔随着喘息上下起伏。
这代表,黎清并不是自己想死,而是不得不死。
林朝的目光从黎清身上移开,茫然地问,“蛊神毒是什么?”
黎宿想和他解释,但一时没能开口,还是寨老语速缓慢道:“蛊神毒属于蛊毒的一种,是没有解药的蛊毒。”
没有解药的……蛊毒?
“为什么,为什么黎阿姨会中毒……”林朝惶然地想,难道是黎阿姨不想活了,自己吃了毒药吗?
屋中血腥味变得浓重,黎清鼻腔中涌出些暗红的血,林朝将她扶起来,避免她被血流呛住。
他指尖能感觉到黎清身体细微的抽动,那黏腻的血液沾在手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热度。
“修习蛊神术的时候,这种毒会随着蛊术一起潜伏在身体里,直到身死,不管是用蛊术还是抽血化验,都不会被查出。”寨老声音沉重,看着黎清愈发惨白的面色,“她时间要到了。”
寨老的话猛地锤进林朝的胸膛,他来不及看黎宿的反应,原本只是惶恐和悲痛,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吸不进一口完整的空气。
“什,什么意思?”林朝心里升起一个荒谬又残忍的念头,扶住黎清的手臂控制不住的僵直,“这毒是跟着蛊神术一起的?”
那黎宿呢?他不是蛊神术继任者吗?难道他也会中毒而死吗?
林朝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一股难言的痛从心脏处蔓延开。
不,不对的,寨老修习的也是蛊神术,可他除了头发雪白,什么事也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会毒发,因修习蛊神术而死的人,不足万分之一。”蛊术由祖祖辈辈传承下来,在寨老的记忆中,黎清是第一个因此丧命的人。
林朝的脊背一瞬软了下来,如获新生。
不是一定会死的就好,黎宿哥能活着就好。
可黎阿姨呢?黎阿姨就一定要死吗?
林朝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在黎清染血的、灰败的脸上,瞳孔收缩,又失焦了片刻。寨老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荡,“她时间要到了”。
“有办法吗?”黎宿突兀开口,嗓音沙哑,话虽没说全,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什么。
有救黎清的办法吗?
寨老停顿了一下,说:“……没有。”
林朝闻言一愣,寨老在迟疑什么?
黎宿全部心神都在黎清身上,没有注意到寨老,但是他刚才明明看到寨老在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看了黎清一眼。
是有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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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老不能一直守在这,天刚黑不久,就把房间让给了两人。
黎宿跪坐在地上,袖口上沾着不少血,紧紧拉着黎清的手。
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林朝脑中一片混乱。
昏暗中,他从窗缝中窥见寨老离开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干涩地对阴影里的黎宿道:“黎宿哥,我去洗把脸。”
屋里没开灯,黎宿在黑暗中侧过头,只能隐约看见林朝绷紧的轮廓,“好,很晚了,记得吃点东西。”
“嗯。”林朝心神不定地跑出去。
寨老还没走远,林朝年轻,几步便追上了那枯瘦的身影。
不用他开口,寨老便已经知道他的来意,喉间滚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是有救她的方法,黎清自己就知道。”
林朝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刚才的狂奔让他眼底漫上一层水光,脑袋迟缓地思考寨老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黎清知道救自己的方法,知道为什么不用?那就是说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用那方法。
“什么方法?”林朝嘴唇颤抖地问,“可以求您告诉我吗?我真的想知道。”
寨老不说话,眉头紧锁,似是在犹豫。
“我知道黎阿姨不愿意用,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但是,”林朝有些哽咽,“但是我怕黎宿哥有一天……我怕我到时候没办法。”
寨老重重地“啧”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一直浅褐色细长条,如同枯树枝一般的东西。
那“枯枝”在寨老掌心猛地一蜷,又舒展开。
“这是移花蛊,”寨老将冰凉扭动的蛊虫塞到林朝手里,“蛊神毒虽不能解,但可以转移。”
林朝脑中嗡地一响,眼底的水光猛地亮起一丝近乎灼热的希望,“是要把蛊放到毒发的人的身体里,然后把毒吸到蛊身上……”
“不是。”寨老打断他,“移花蛊要放到想救人的那个人身体里,通过交合,将蛊毒或是其它的什么病症,移到他人体内。”
“……”
是了……林朝惨然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要是那么简单,黎阿姨又怎么会不救自己呢?
“我知道了,谢谢您。”
“死的会是你。”寨老补充道。
“我知道。”林朝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寨老看着他惨白的脸,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放缓和声音道:“黎宿毒发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真有那一天,在你死之前,也一直有反悔的机会,只要你……”
“不用告诉我!”林朝大声打断他,握紧手中的蛊,往吊脚楼跌跌撞撞地跑去,“你不要告诉我!”
可寨老的声音还是执拗地从身后传来,“只要你把移花蛊换到他身体里,你就能活!”
林朝捂住耳朵,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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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没撑到第二天日出。
她死前,林朝和黎宿都蹲在床边。但她谁也没有看,涣散的目光直直投向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好像在那见到了谁,脸上好似在笑,又好似痛恨。
和楼于明的葬礼不一样,黎清生于重云寨长于重云寨,寨子后山的坟冢之中,早就留好了她的位置。
她生前养的蛊,也随着一并密密麻麻地钻进棺材,埋入地里。
寨子里大多数人,也会来参加她的丧事,包括那些许多年不曾走动的叔叔伯伯,和没有亲戚关系的邻居。
这边没人吃席,只守了几夜灵,唱了几段挽歌,便将人葬了。
至于寨老给林朝的陌生蛊虫,很容易被黎宿发现,早在那天进屋前,林朝便已将移花蛊放进了自己身体里。
除了蛊虫钻皮附骨那一瞬间,小黑反常地发狂,在他身上徒劳乱窜之外,一切如常。
蛊虫悄无声息地蛰伏下来,再无动静,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林朝和黎宿从黎清墓地回来后,安静了许多天的宿舍群震了几下。
林朝原本不打不起精神看消息的,但黎宿说在家做饭麻烦,两人便去寨子里唯一的一家饭馆吃饭,等餐的时间那消息自己弹在屏幕上。
是个链接,林朝只看见标题上的赵字,下一秒,那消息就被铺天盖地的表情包掩埋过去,另外两个室友不想让他看到,但又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
林朝耐心地一点一点翻上去,点到链接里。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消息,是官方报道,赵茹死了。
死在她最宠爱的管家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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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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