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吗?
…………
悔恨吗?
…………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知道他爱你就像你爱他,你会做出新的选择吗?
…………
是仍然背负家族传承,还是人间一世白头偕老?
父亲故去,幼弟成鬼,姜氏覆灭,传承断绝,你能否心安理得度过一生?
妖祸频出,苍生皆乱,大妖无人束缚,世道何如?
一生重?还是万千命重?
你生来是玄门骄子,离家十载,以为可逃过生来宿命,命运却兜兜转转,把你送回原地。
该恨谁呢?
可是啊,人生在世,本就有诸多抉择。总要有人选择放弃更多,失去更多,承担更多,痛苦更多……
爱情,责任,生死,自由……
…………
…………
而今,我也不过浑噩活着罢了。
如堕梦里,阴云如盖。
哭一场醒来时,天未亮。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侧躺着,贴着脸的枕巾已经湿透,还有未干的泪水往下淌着,流经眼尾引起密密刺痛。
[人总在夜里脆弱。]
她睁着眼睛,在心里想。
难过的心情已经沉淀下来,等黑夜过去,她又将冷静自持,套上坚硬的盔甲。
刀口伤痕,不必去管它。
时间自会抚平一切,只将痛苦留予人,纪念一生。
…………
今日又是艳阳天。
上午十点,姜甜在阳台写生,景物是养在阳台上的多肉盆栽们。
才打了个底稿,门被敲响了。
她放下画笔,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有一男一女。她打开门,问道:“你好。你们是……”
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制服的女人伸出手,客气道:“你好,姜女士。我们是国家成立天师管理局辖下驻C市办事处工作人员,我叫郑悦。这是我的同事,郑资义。”
两人握手,姜甜心里一跳:这女人是个天师。
要么比她强,要么就是像她一样,有独门敛息术。
难怪她之前毫无所觉。
她让开门,“请进。”
客厅里很干净,瑶姮带着一群小妖出门去了,柏英应该在卧室。
请客人到沙发坐下,姜甜倒上茶水,坐到他们对面,倒也不急。
郑悦打量了她几眼,目光在她显怀的腹部停留了片刻,那几秒钟的眼神有点复杂。抬头后,正色道:“姜女士,现在天师全都由国家统一进行管理,我今天过来,是来给你办理天师身份登记的。所有登记在册的天师受国家津贴,以及享受诸多普通人不享受的福利政策,必要时刻受国家统一调遣,另结薪资。”
“姜女士如果关注了玄门最近情况,应该对以上我说的事有所了解?”
姜甜认真听完,摇摇头,“我不清楚。”她轻轻拢起了眉头,似乎是无意间摸了摸腹部。
郑悦眼神下移看了一眼,露出几分了然。
“这样啊,”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姜甜,“这是天师管理局指导手册,编辑的非常完善,你可以看看,了解天师管理局的规章制度与福利政策。”看对方拿过去,她接着说:“管理局为所有在册天师建了一个微信联络群,登记之后我把你拉进去,你可以在里面了解玄门最新消息。”
她的同事捧着一台笔记本,已经做好了登记的准备。
姜甜翻看了几页手上的文件,合上它,抬头看了看郑悦和她同事,问:“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郑悦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的百合大道交通路口车祸案。”
姜甜露出微微惊讶,“这么快?”
郑悦正色道:“国家机构的力量,超乎个体的想象。”
“姜女士最近在C市很活跃,做了好事不留名,我们本来以为是在册天师的行动。直到昨晚交通路口车祸案,调查过程中发现陌生天师的存在……姜女士,C市是妖祸重灾区,你能来到这里就是与这座城市的缘分,我代表本市的千万群众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我也代表天师管理局驻C市办事处,希望日后能够与您展开亲密合作。”她与同事弯腰鞠了一躬。
虽然不知道他们调查到多少东西,但是,她身边有个大妖和小鬼的事情,他们估计不容易查到。
姜甜沉思片刻,配合了他们的登记。
天师管理局不单单登记天师的姓名年龄指纹等基础信息,对于天师出身何门何派,修习何法,擅长何术,都要求登记在册。
姜甜出身玄门世家,虽然如今没落了,但是世家的传承还在。
她脑子里转了个圈,就把该说多少、该说什么都算好了。
姜氏主符与术,她只说精修符道,法术平平。
她符道精深,只说一般。
她一天能制三十木符,只说十枚。
她吞了柏英的内丹,修为已近炼气顶端,只差一个契机可炼气化神,成就金丹,只说炼气初入中期。
……
郑资义一条条登记在册。
郑悦知道所有登记的天师都会有所保留,但是基本实力不会隐瞒。
如今的玄门,在姜甜这个年纪的年轻天师,没几个能够有炼气中期的修为,如果有,则代表他们的根骨与天赋超凡。
郑悦很惊讶自己竟然见到了一个天才。如果她继续成长,或许有机会成就几百年没人进入的炼神境界。
可惜……看了一眼对方的腹部,郑悦暗地里叹了口气。
炼气化神结金丹,金丹入腹,陆地神仙。
这样一个有机会成仙的天才,怎么就想不开要生孩子呢?
姜甜的资料被录入天师管理局的档案库,登记结束。
郑悦开始跟姜甜谈第二件事。
郑悦代表天师管理局驻C市办事处,希望姜甜每个月向办事处提供200枚攻击符箓,办事处以每符300人民币的价格给予补贴。
姜甜想了想,说:“150。你知道,我怀了孩子,现在月份渐渐大了,容易感到疲惫,有时候会感到力不从心,再过一段时间,我的状态或许会更差,到那时,我就没办法答应你们的要求了。”
郑悦想了想,答应了,“可以。从这个月开始算,我今天能够带走一部分吗?”
姜甜说:“月底吧,一起给你。”
郑悦拿出合约填写好数目,递给姜甜签字。
双方签字画押,郑资义当场拿出公章盖了上去,合约双方一人一份。
诸事毕,姜甜送他们出门。
离开时,郑悦郑重的对姜甜说:“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两个人进了电梯。
郑悦达成一笔新的符箓交易,却不像从前那样开心。看到旁边郑资义低着头,表情沉思,她屈肘撞了撞他胳膊,“哎,怎么啦?”
郑资义慢半拍抬起头,看了看郑悦,慢吞吞地说:“悦姐,我记得我从前问过你,为什么你们女天师都不结婚。你告诉过我,女天师不能结姻缘,因为结婚必生子,生子则必死。”
他拧起眉头,神色不解,“但是今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怀孕生子?难道她不知道,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会死吗?”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郑悦想了想她的出身,千年世家,说:“或许她有非生不可的缘由。”
别人怎么样终究是别人的事,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这样做的。
中午的阳光热烈,姜甜把阳台上的画架搬回来,然后坐在沙发上,眉峰微蹙,看起来像在发呆。
“你不开心。”
柏英从卧室里出来,到她身边坐下,侧头看着她。
“你不要跟我说话,我很烦。”
姜甜背对他,烦躁郁闷的情绪充斥在心里,难受,无处发泄。
她抱住头埋在膝盖上,很想尖叫,最好震破玻璃墙壁,把周围的一切都破坏掉。
这股情绪不知道从哪里来。
或许她知道,但是忽略不去在意。
大脑分为两半,一半让她肆意发泄,什么都不要再顾忌,什么都别管。另一半理智的梳理情绪,沉默克制。
难受极了。
柏英突然把她抱起来,走到客厅中间放下,他说:“我们来吵架吧。”
“你有病啊。”姜甜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这样子骂他。
以前她不敢。
“嗯。”柏英认真点头,“病入膏肓,药名是你。你治我吗?”
“你滚!”姜甜推开他的手,像个烦躁的疯子,在空地上走来走去。
如果没有人打扰她,或许她会慢慢冷静下来,将一切再次压在心底。
但是……
柏英过去拉着她,力道温柔,让人容易挣脱,“吵架。吵一架发泄出来,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你滚你滚你滚!”姜甜挣开他的手,又被温柔握住,狠狠地推开他,他退后两步,又回来,始终不放开。
“你滚啊!”
姜甜突然一巴掌甩过去,打歪了柏英的脸。
响亮的声音吓了她自己一跳,骤然清醒几分。她站在原地,颤抖的咬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烦躁的火气中,添了一丝不安。
柏英摸着被扇了一个耳光的脸,慢慢的转回头,他的眼里温柔、悲伤、怀念、委屈、茫然……他低低地出声,“你从来不打我的,婉婉儿……”
更深更浓的烦躁郁怒突然涌上来,像开闸泄洪的水,一下子冲垮了岌岌可危的理智。她蹲在地上放声尖叫,抓着头发拉扯,像疯了一样,“我不是她我不是她!!!你滚出去!你为什么不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到最后,变成哭喊,声嘶力竭。
是那么多事情压在心头,那么长时间的压抑之后,一朝爆发,她崩溃了。
如果人生能够平平淡淡,幸福圆满过一辈子,这该是多大的幸运?
如果可以不用负重前行,普普通通过一生,谁又愿意把沉重负担背上肩头?
姜甜这一生,就如同她很多个夜晚心头在想的那样,她这辈子,缺了一点幸运。
于是总碰不上圆满。
柏英跪坐在地上,沉默的圈她在怀里,紧紧抱住。
姜甜疯狂挣扎,无师自通了抓挠捶打,“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他闭着眼,感受这一句句充满恶意的怒骂化成尖刀,无情的扎进心里,痛的他想发狂。但是他只是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低柔说道:“除了这一件我不能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要你去死!!!”
姜甜泪流满面,哭至喉咙嘶哑,仍然扯着嗓子尖叫发泄,心里沉重压抑的情绪绵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
“你去死啊!你为什么要出现?”
“我什么都失去了,爱情,家人,梦想……呜呜啊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出现?让我背负更重的负担啊啊啊啊啊啊!!!”
“你去死啊!!!我恨你!我恨你!啊啊啊啊……”
“你们这些妖怪,都去死去死去死……”
“呜呜呜哇哇……”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一切啊啊啊啊……”
柏英轻柔地问:“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什么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喉咙尖叫到破音,脸上涕泪横流,红肿的双眼与乱糟糟的头发,张大嘶吼的嘴巴,这一定是她此生最凄惨的时刻,与最难看的时刻。
但是,谁能保证自己崩溃之后,能比她好呢?
从午时到天黑,柏英一直抱着她,承受她情绪的发泄。
现在她哭累了,也叫哑了,倒在柏英怀里浑浑噩噩,被他哄着睡了过去。
城市里的夜空看不到月亮,彩色的霓虹光太闹了,他把窗帘全都拉上,就这么抱着她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啊,心可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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