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照新条件反射尖叫出声,使劲拍打扒拉,可那血臭粘腻的东西在她碰到的那刻,霎时裹住了她的左手,好似被一张血淋淋大口含住,胶黏湿滑的蠕动触感让她汗毛直竖,连手都不想要了。
她疯一般地甩着胳膊,可那物分毫未动不说,且更为严丝合缝,好似生了根。
突然间,安照新的手心竟缓缓睁开了一只空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空气静寂一瞬,随后,一道尖锐到刺耳的声音从她手背传来:
“哈……找到了。”
安照新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张鬼脸便瞬时朝她的脸窜来,本来奋力甩动的手下意识去揪那张皮,可那皮竟像只泥鳅一样难以抓牢。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已经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只有求生本能还在不放弃的反击。
她顾不上脏污与越发蓬勃的恐惧,两只手一起去抓去扒,终于将其甩开后,使劲向前跑去。刚跑出几步,便在前方数米处看到了那熟悉的阴森背影。
安照新立时转头往回跑,因为太过紧张惊恐,脚下忽然一滑,她整个人扑倒在一地粘腻之上,她也在此时,终于知晓她脚下踩的是什么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竟全是人的脸皮。
有多少张脸,就有多少双眼,此时全在盯着她,面露贪婪,那尽是污秽的嘴巴一张一合,同一个语调齐声飘出:
“学妹……把你的脸,给我吧。”
安照新的鸡皮,头皮乃至中枢神经在这一刻全部离家出走,本来还能转动的脑仁在这时彻底罢工,变成一滩都无法养鱼的清水。
周遭变得无声,甚至胸腔的心跳都不复存在,镜头变得缓慢,腐腥的脸皮顺着她的手臂往她身上爬,很快便将她埋住,可怕的头发再次涌来将她束缚,她失去了一切反抗手段,甚至在这一刻奇异地觉得温暖。
空气越来越少,眼前越来越黑,在安照新快要抵挡不住时口袋中猛然炸开一道强光,周边污秽于此刻被尽数驱散,她紧绷的神经瞬时一松,眩晕感顷刻袭来,昏过去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防身符生效的时间也太晚了吧…………
差评!!!
……
“新新,新新?新新!”
谁在喊她?妈妈?
“新新!安照新!喂,医务室吗?银杏路这有个学生昏倒了,嗯?……等等,好像睁眼了。”
安照新恍惚间只看到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她这是又晕倒了?妈妈该担心了……
“安照新?新新!你别吓我!说句话!”
啊……这声音……是她的舍友沈婍……不是妈妈
……是了,她在现世已经病死了……
她嗓子干涩,好一阵才找到自己的嗓音:“……句……话。”
“……”
来人无语片刻,再次开口已不似之前那样焦灼,“你怎么躺这了?身体不舒服?我让医务室来个人?还是叫救护车?”
“不用……麻烦。”找回理智的安照新抬手拒绝,“……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做噩梦,没睡好。”
上辈子把医院当家住的安照新本能排斥。
沈婍叹了口气,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就挂断了,随后看着她开口:“新新,你要是实在怕,要不就学她们搬出去住?”
自从舍友从宿舍跳楼,宿舍的人觉得晦气,零零散散已经搬出去了好几个。
你以为我不想?安照新无声腹诽。你要是知道我连找八间房,碰到九只鬼的痛,你也会心疼我。
安照新叹了口比沈婍还要长的气:“……我走了宿舍可就剩你和宿舍长了,并且——”
“打住!”沈婍直接打断她,“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搬进这个宿舍的,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安照新看着她真挚的眼神,疲累的心生出了一丝崇敬。
强人。
沈婍看着安照新有些灰败的脸,举了举手中的饭盒:“蛋炒饭,吃吗?”
安照新眼前一亮:“吃!”
沈婍轻笑出声,心中的担忧总算散去,她朝安照新伸出手:“吃饭第一步,起床回寝室。”
安照新终于从刚刚那阵阵死气中缓过些许,她颇为委屈地抿了抿唇,把手放到了沈婍手里,吐槽:“一点也不押韵。”
站起身后,沈婍边帮她择身上的草叶边问:“你不是下学要找那个转校生吗?怎么晕在这了?那人呢?看你晕也不管?”
听她这么问,安照新下意识抬眼看向将落未落的夕阳,橙红的晚霞铺就半个天际,看时间,也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刚刚的绝望恐惧历历在目,哪怕身上揣着高价买来的防身符,她也以为自己这次绝对逃不掉了……
还好她没死……否则她变成鬼也得投诉那二吊子半仙!
“她不搭理我。”安照新木着脸抱怨,“走路跟飞似的,我根本追不上。”
沈婍帮她把头发捋顺:“这是人家那双大长腿的先天优势。”
安照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腿:“那我穿个五厘米的鞋你看有没有希望?”
沈娸跟着观察,神色认真:“我觉得你不如骑自行车。”
“……”安照新更丧了。
“不过那人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多星期了,咱们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沈娸拍了拍她的衣服,又理了理她的领口,“她还真是神秘,跟来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一样,早出晚归的。要不是偶尔上几节课,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安照新赞同点头:“转校也没人介绍,进宿舍也只是宿管随便通知了一句,说让晚上留门……真奇怪,她到底干嘛来了?”
不会真是有什么任务在身……完成以后就要走了吧……
不要啊!!
“要不你去问问导师?”沈婍看着安照新的眼神,不可置信,“你真问了?”
“……问了,他叮嘱我好好做小组课题,让我不要操心别人。”安照新垂头丧气地哀嚎:“我好难啊……”
沈婍将她身上整理干净,像个老妈子似的拉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走,啧了一声:“我真就好奇了,你为什么非跟她套近乎?”
安照新不敢告诉沈婍真相,本就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跟旁人说了,除了平添他人烦恼,什么好处也没有。
“唉……难道这就是莫名的吸引力?”她做作地随口胡诌。
沈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到底忍住了松开的冲动,只说:“那你今天晚点睡,等她回宿舍再试试?”
“她都几点回来啊……”
每次不到人家回来,安照新就困成了狗,跟强制关机一样,连缓冲都无就晚安世界了。
“不知道。”沈婍又啧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她来咱宿舍前我都能学到一两点,自从她搬进来,十一点一到我准困,喝什么咖啡茶都不管用,眼皮子就跟吃了安眠药似的难舍难分,你说这正常吗?”
安照新无语片刻,拿眼瞥她,“那你得感谢人家保你小命。”
但是提到这点,安照新想起把她刮倒的那股无形推力,更加肯定双高女孩有法术傍身,怪不得那些鬼会在她出现时消失。想到这里,安照新更为坚定跟她交朋友的初步方针。
这一路还算相安无事地回到宿舍,两人分吃了一份蛋炒饭,舍友周雪的鬼魂立在角落,虽然仍直愣愣地看着这里,但经历一番风浪的安照新,看到她的脸都生出了一丝心疼。
她该多疼啊。
七楼,就这么跳下去,身体硬生生砸断了楼下的一大截槐树枝。
没人知道为什么,包括她本人的魂魄,也没人深究,因为她是个孤儿。
起初安照新也曾压下恐惧与她沟通,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愿望,但安照新问了一堆却只得来周雪挤出的两个十分破碎浑浊的音:
ge……ji
咯叽?
一休?
安照新听不懂,花重金在网上咨询的半仙说的不是十分含糊,就是毫不沾边,更有自告奋勇为冤魂超度的人,来到宿舍后煞有其事的画阵摆坛,一番大神跳下来,需要被超度的周雪本鬼立在他身后,毫无变化地散着冷气。
如此种种,十分符合她在现世对半仙这种职业的刻板印象。
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看什么呢?”沈婍突然问。
安照新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发呆。”
沈婍站起身收拾桌子:“东西我收拾,你快去休息。”
安照新今天的阳气都被抽干了,也没推辞,摆出感动脸:“婍婍宝宝你真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沈婍翻了个白眼:“滚蛋。”
当然不可能睡着,她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脑子却好像还留在那条银杏路上被反复鞭笞。两个小时后,在安照新第一百三十四遍回忆起那些可怖的人脸时,她直接利落起身,气冲冲地拿起一个垫子坐在了宿舍门口,吓坏了准备上床睡觉的宿舍长罗可清。
罗可清扶了下五百度的黑框眼镜,一脸茫然:“你干嘛?梦游了?”
“别管她,追寻吸引力呢。”沈婍把笔记翻了一页,目光都没从书桌上分出来。
“你挡住门,晚上那个新同学可就进不来了。”罗可清提醒。
安照新挥了挥手:“放心吧宿舍长,我有分寸。”
她就是为了能让双高女孩在推门的时候把她弄醒才坐在这里的!
时间很快来到十点,罗可清和沈娸都去睡了,安照新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她靠着拧大腿的物理方式,终究也没能多撑十分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被噩梦扰得神思杂乱时,后背突然被门一碰,她整个人瞬时清醒了过来。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将门拉了开来。
月色透过窗棂投在地面,将屋内镀了一层薄银。来人静立门外,都没有呼吸声传来,周遭死寂,空气停泄,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好似因他叠起了密不透风的黑雾,伴着阴冷向屋内渗入。
安照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虽然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知道肯定好不到哪去,她压下没来由的惧意,清了清嗓子,柔声说:“你回来了。”
这人再次没有理她,掠过她往里走去,擦肩而过时,女孩耳坠上那映着丁点月光的不明玉石,晃得安照新的心突得一跳。
安照新当然不敢再碰她,任由女孩进入宿舍,谁知她并未上床,反而往阳台走去。她速度不慢,两息间便跨进阳台,反手便要将阳台门合上,追过来的安照新眼疾手快地把手臂伸进快要闭合的门缝,阻了门关的动作。
“嘶——”
没多疼,但安照新故意发出了一点声音。
门闭合的力量稍减,女孩终于再度侧目看向她。
安照新都不敢把手拿回,只从缝隙处紧盯着女孩被月光勾画了一道弧线的侧脸,不敢有片刻犹豫,直接进入主题:
“我能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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