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能看见鬼并不稀奇,因为怨气较强的鬼,可以让特定的人看见,以达到吓人害人的目的。
但安照新这种情况仍算少数,所以她赶紧补充:“我能看见所有的鬼,我知道你也能看见,所以才……想要接近你,我绝对没有恶意的。”
幽光无言轻洒,空气微微凝滞,门缝后女孩的脸隐在暗处,一动不动。
安照新伸进阳台的手开始泛凉,她无意识地屈了屈指,想再说时,女孩终于开了口:
“接近?”
声音有些哑,偏中性,并不难听。
安照新一直揪紧的心瞬时放松许多,只要女孩回应就说明有希望,可发展。
她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摆出十二分真诚的脸,老实回答:“就是想和你做朋友,毕竟……你也知道,咱们学校好多鬼,但它们都怕你,只要你出现——”
“利用。”女孩打断她,兀自下了定语。
语罢,安照新的手竟自动往回收,刚从门缝撤出,门便以极快的速度闭合。安照新的反应速度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直至痛楚从手背传来,她才反应过来她竟又将另一只手塞了进去。
“!啊!!我的手!!!”安照新低声痛呼一阵,便朝着那更细的门缝哀嚎,“姐姐,我只是太怕了就想和同样能看见鬼的你套近乎交朋友而已,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就算你不想和我玩,嫌我烦,和我直说好不好?这么一言不合就拒绝沟通,还把我扔在鬼窝掉头就走,你有没有点人情味啊,我下午都差点因为你死了好吗?即使这样我都不计前嫌地继续舔你,你真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吗?”
周遭默然一瞬,阳台门的压制总算消失,安照新赶忙打开门揉她的爪,为防止门再合上,她特地将脚抵在门框处。
“鬼窝?”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
安照新见好就收,边借着月光观察她的手,边低声嘟囔:“就是银杏路,那条路上有只女鬼,它早就盯上我了,我要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怎么也不会拿我自己的命去赌吧。”
其实是自己眼瞎没注意走到那条路上了。
但这人什么脑回路?说什么利用,有那么严重吗?这跟觉得你成绩好想接近你有区别吗?最多也只是想跟着你多学两道题而已,这理由有这么十恶不赦吗?
女孩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背光而立,冷光跃上她的发丝,亦在她的周身绘了一层寒凉的光线,明暗交错下,她的五官显得更为阴晦不清,直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安照新瞬时蔫了许多。
“那鬼无法伤人。”
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淡,并未因安照新的话和被夹的手就生出什么歉意,“你身上藏着护身符。”
“这你都知道?!”门于刹那又有闭合之势,安照新连忙死死抵住蠢蠢欲关的门,“不是,别误会,我是觉得你好厉害,我明明没拿出来过,你竟然能感觉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明明上一秒还在怨声载道,下一秒竟突然支棱起来开始诚恳赞扬,大抵女孩也没想到她转变的如此之快,还夸的这么真心实意,竟一时失言,稍稍一顿。
安照新心想,果然谁都喜欢被拍马屁,连高冷女神也不例外。
她抓住机会接着说:“那防身符我心里也没底,还死贵死贵的,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只够买三张……至于你说那鬼不能伤人……为什么你会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安照新也锁了眉:“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你,你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比我懂得多的多,我怎么敢用这样的事骗你?”
“我知道你们这里的鬼分着清晰的等级。执念较浅的鬼大都是浑浑噩噩的徘徊发愣,哪怕偶尔被人吸引了也没有伤人的能力,再强点的鬼有吓人的能力,但也很难伤人,比如做噩梦,鬼打墙,鬼压床,就算弄出个幻境也很容易被破,再高些等级的鬼能伤人,能吓人,能把人活活捉弄死……”
安照新掰着手指头数到这里,问:“你想说银杏路上的女鬼是第二种?”
她看向阳台上的女孩,女孩大抵也在看着她,但并未回话,安照新便接着说:“我敢说绝对不是。它把我困在幻境里,还有人脸掉在我身上,扒在我手上,树上掉的脚下踩的都是人脸,还有头发缠着我,对,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头发还往我嘴里跑,人脸往我身上爬……”
这般讲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下午那条银杏路,整个人不受控地开始发冷发寒,话语也越发语无伦次起来,她缓了缓,定定地看着女孩,努力把话说完:“……如果不是那个符咒,我真就死了,我第一次遇到你就是在那条路,那时鬼就要杀了我,因为你它才消失,我当时看见你真心觉得天都亮了,虽然你是无意的,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都想找你说话,至少,跟你说一声谢谢。”
说到此,安照新真的弯腰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件事之后,她才真切地认识到她到底是穿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也开始设法买一些护身的东西,当然,钱花了不少,有效果的寥寥无几。
女孩没有动作,也并未说话,只有门安静地大大地敞开,稳稳当当,没了闭合的趋势。
安照新并未期待女孩会回应她,所以没有失望,她支起身子刚想再说,却见女孩的嘴巴极生硬地开合了几次。
声音极轻,安照新并未听清,眨了眨眼问:“啥?”
女孩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
安照新没有追问,回过神后接着掏心掏肺:“还有今天,如果我只是利用你,我绝对不会进那条路,因为我不会因为我有护身符就故意去涉险,我害怕。实话跟你说吧,我只是因为第一次跟你搭话太紧张了,你……也不搭理我,走的又快,我只顾着追你了,才不小心进了那里……所以,我真的不是想利用你。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交朋友,顺便稍微沾一些你的光,然后……活下去。”
这是实话,安照新上辈子体弱多病,总惹妈妈担心,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她躺在ICU 病床,浑身插满的管子也挡不住心跳愈发羸弱,意识慢慢模糊。
妈妈哭着跟她道歉,诉说着回忆诉说着爱意,叮嘱她,下辈子一定要投身在一个健康的身体上,好好活。
她如今的这具身体真的很健康,能跑能跳,不会过敏,还能吃辣。她很听妈妈的话,也很珍惜现在的身体,她想活。
女孩的脸隐在光后,看不清晰,她沉默好一阵,才再度开口:“被鬼怪攻击的人身上会残留阴气。”
顿了顿,又说:“你身上没有。并且,我不会看错鬼怪品级。”
言下之意就是,还不信她。
但安照新并不丧气,反而十分开心——她竟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耶!
安照新刚想回话,又听女神说:“明天我会探查。”
说完这话,阳台的门又要自动关上,安照新忙扶住门:“我也去吧!”
女孩瞥她,她赶紧解释:“它们怕你,你一靠近它们就跑了,我可以先去试试,你看清楚了就出来救我,怎么样?”
大抵能猜出她的疑问,安照新接着补充:“你说你肯定不会看错,但我的经历也百分百是真实的,那就表示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起作用,万一那个作用和我有关,你自己去没发现,又要认为我在骗你,那我真要冤枉死了……今天晚上我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些,我不想赌,我得去盯着才放心。”
她如果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样的恐惧迟早要适应,所以现在抱上大腿才是关键,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安孩子想。
女孩回了个嗯字,便要将门关上,安照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她今晚好像就准备呆在阳台,于是又问:“你为什么不回屋睡?外面不冷吗?”
安照新的整个身子瞬时不受控地向后撤了半步,
啪——
门关上了。
好,缓和是她自己的错觉。
她想到女神总是走的特别早,又不放心地对着门缝说了一句:“你明天几点走?我定个闹铃。”
没有回应。
“那我定六点了啊。”
还是没有回应。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那我就叫你女神好吗?女神大人?”安照新这么说着,不忘心虚地看了眼熟睡的沈婍,心想,沈婍如果看见她这幅狗腿样,得编排到她生的孩子大学又毕业……
仍旧没有回应,但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安照新美滋滋地躺回床上,满意睡去。
竟睡了个好觉。
闹铃很快响起,安照新朦胧睁眼,天还有些暗,她支起身子往阳台看,空空荡荡,又起身看了看上铺,只有宿管放的简易床铺。
……果然走了……
安照新无语片刻,随后抑制自己的余光不去看又出现在角落的周雪,直接躺下又续了两个小时的觉。
*
A城郊区的独栋别墅。
高挑女孩一踏入屋门便立时瘫软倒下,乔诗眼疾手快接在怀中,随即无奈叹了口气:“祖宗哎,这具尸身您还得用一阵子,咱就不能稍微爱惜点吗……”
无人回应,只有空中两颗坠着银色丝线,形状又颇为奇异的白玉,亦步亦趋地往楼上飘去。
当那两颗玉石飘过二楼拐角,一藏进卫生间的男人悄悄向外探头,小心翼翼地问乔诗:“……没发现吧。”
乔诗不愿搭理他,把那具女孩尸体轻轻摆放在专门的床位上,才开口:“你可少作点吧,别怪我没提醒你,邵先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游戏,还有滚之前把你的烟头带走,邵先生也不喜欢烟味。”
“我在门外抽也不行?烟头我知道,兜里呢,我现在就差随身带着烟灰缸了。”纪咏做贼似的打开主机,把自己刚刚玩的游戏记录删掉后才松了口气,“谁知道邵异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他现在好了没?我能上去跟他汇报常青进度了吗?”
说罢,他随手端起茶几的水灌了一口。
“可以。”二楼处传来一略微含哑的少年音,纪咏还未来得及往上看,便觉出他喝的那口水中似有异物。
他皱着脸吐在手心,凝神一看,赫然是一根烟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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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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