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看向女子身后，轻声道，

“姑娘会答应的。”

诗沅知晓他话中何意，并未转身，眉宇间却浮现几分不耐，“你便如此自信我非你不可吗？”

“可我怕是姑娘最好的选择。”

空寂向前走去，衣摆被风拂起，倒是愈发显得潇洒飘逸，“昨夜之事，我亦牵涉其中。姑娘也许对我有着戒心，可总该较旁人是信我一两分，不然想必依姑娘的性子，不会与我说这么多。”

闻言，诗沅抬眸望去，幽深的眼底涌动着几分辨不分明的意味，

“你的确很是能言善辩，懂得该如何说服我。”

“那姑娘可是答应了？”

“事先告知于你，既然方才你所求我已做到，那日后千万别妄图再以此事在我这儿得到什么。即使我如今虚弱，但你若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我敢保证，死的绝对会是你。”

女子的声音虽然格外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浓浓的杀意。

空寂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姑娘大可疑我，我只问心无愧罢了。”

眼前男子笑容和煦，在阳光下却显得有些刺眼。

诗沅眉心微拧，随后转身，

“那还不快点，等着我请你吗？”

这听来略显不耐的语气却并未引得空寂不满，只因虽相处不多，但他知她绝非此意，只怕是性格向来如此罢了。

他随即弯唇一笑，温声应道，

“好。”

*

院中微风渐起，泛黄的梧桐树叶被风拂动着，落在二人身旁。

一青一白的身影，远处瞧来，却是分外和谐。

空寂掌心浮现一道金光，覆在那人偶之上。

只见一道墨绿色光芒突然浮现，在光团内不安的躁动着。

他指尖微动，那道墨绿色光芒立刻停止了跳动，随后漂浮在他掌心之上。

“这气息诡异，不似寻常修仙门派所有，倒像是……”

他与女子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道，

“邪灵。”

“天地分人、仙、冥三界，仙界掌三界秩序，冥界掌凡人生死，而人界因处两界之中，受天地灵气孕育，便有凡人可吸收天地灵气，经修炼，飞升成仙。但因修仙之路漫长，有的修仙人极易误入歧途，修炼邪术。后因肉身无法负担，有的爆体而亡，有的肉身虽腐，但魂灵不散，形成邪灵，为害世间。”

诗沅挑眉看了他一眼，“所说不错。”

她将那绿色光团接过，置于掌心，轻声道，“这邪灵本为仙界镇守此地仙使所管，并不是冥界职责之内。百年间，我也只偶然得见几次而已。许是因昨夜受虚空幻境所扰，我竟一时辨不出。”

“虚空幻境，万事皆虚，万物皆空。幻境可依据施展此咒术之人的欲念而随意变化环境，将所用术法遮掩，不被人所知也自是可轻易为之。”

空寂话落，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可据我所知，这邪灵除了肉身外，便再无可依托之物。又是如何在这人偶上藏匿踪迹的？”

“寻常人偶自是不可。”

诗沅盯着那道光团，慎重开口道，“但昨夜顾卿时曾与我说过，这人偶原先样貌与柳韵极为相似。想必是那邪灵早已锁定柳韵这具肉身，再利用她随身之物，炼化成这人偶。在这人偶与柳韵的尸身靠近时，便会一同进入柳韵身体内。但……”

诗沅话音微顿。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她拧眉道，“昨夜我亲眼所见，柳韵的魂魄一齐在她体内。”

空寂眸中闪过一抹惊讶，“诗沅姑娘是说，柳韵体内同时存在两道魂魄？”

“是，可怪便怪在，她所用的不是夺舍术……”

诗沅一双杏眸盯着掌心跳动的光团，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诗沅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诗沅眉眼一片冰凉，脑中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被她刻意压下。

“只是觉得掌心这道气息有些熟悉罢了。”

话落，她手掌微微攥起，墨绿色光团被她收起。

空寂瞧着她的动作，心中有所狐疑，但也并未多言。

而就在空寂未注意的一侧，那道墨绿色光团被诗沅收起后，却有一道黑气顺着她的掌心渐渐传入她腕间，而被遮掩的伤处正已某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诗沅眸色一滞，忙以左手覆盖住伤处，盯着那人偶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果真是它……

“姑娘有没有觉得这院中有何处不对劲呢？”

带着有几分慎重的话音传来，扰乱了诗沅的思路。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异色，后起身，顺着他的视线扫过这一宽阔的院落，将视线定在院内正中那四四方方的屋子。

屋门为上好的楠木所制，雕刻精美，可此时那木雕花纹上却覆着一道极深的剑痕，花纹从中断裂，形成数道裂纹。

诗沅目光凝着那道裂纹，脑中闪过一道不可能的念头，瞳孔微缩，

“那是……”

“姑娘许是不知，在人界，这柳府算是这永安城内的一方富绅，坐拥财富不计其数。这家主人断断不可能由着这极为明显的一处错漏在他眼皮下出现。”

空寂向前走去，停在屋门前，盯着那处，又道，

“若我所猜不错，那应是昨夜姑娘与那人打斗后留下的痕迹。”

诗沅一滞，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可幻境中万物皆虚，怎么可能会存于现实？”

“会的。”

空寂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五指伸向前方，直到触及前方一处阻碍时，道道金光在掌间浮现，

“若我所猜不错，这应是……破空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前方瞬间爆发出一道强烈的气流，原本无异的房屋立刻显现出一道金光屏障。

空寂双手覆于屏障之上，察觉到着屏障上方传来的抵抗之力，愈发施力。两道气息碰撞间，院内顿时狂风大作。

诗沅指尖微动，周身立刻凝起一团防护蓝光，她走到男子身后，盯着男子额间溢出的汗珠，“可需我帮忙？”

空寂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喘息道，“这上方覆了禁制佛光，姑娘非我门人，我怕是会伤了姑娘。”

话落，他收起右手，置于胸前，侧首看了一眼，唇侧带着笑意，“姑娘可退后些。”

诗沅依他所言，待后退站定后，只见男子身侧金光愈盛，他不知在喃喃些什么，只听一声，“破！”

下一瞬，金光消散，屏障也已消失。

诗沅拧了拧眉心，走上前，看着身侧有些力竭的男子，

“这也是出自你佛门秘术？”

“是。”

空寂有些疲累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此咒术名破空，可在幻境中化虚为实，形成一方禁制，且不为施幻之人所知。可此术早已失传，便是我，也只是在古籍上扫过一眼，未真正习得。我也仅仅是存着试一试的心态，未料想，倒是真的破解了。”

诗沅倒是信他所说，行走于世间几百年，她也曾对人界各修仙门派的秘术有所听闻，

所知不求上百，几十倒是也有的，

如佛门的虚空幻境，万剑门的杀阵，缥缈宗的咒怨阵等，都是各修仙世家一等一的高等咒术，

便是连仙界、冥界上君亲临，也非困上个几时，

这破空术既为虚空幻境抑制之术，若非是失传，也应会在世间流传的。

诗沅侧首，扫过一眼面色怪异的男子，

“猜测过多也是无益，进屋一看便全然知晓了。”

话落，她人已向前方走去。

方推开屋门，一道浓厚的药草味便袭来，鼻间隐隐中还萦绕着一股无来由的血腥气。

诗沅蹙了蹙眉，进屋扫过屋中的精致摆设，将目光定在木床上沉睡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柩映入屋中，照出女子消瘦的面容，她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苍白，裸露在锦被外的皓腕削瘦的皮可见骨，虽是如此，却仍可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许是方才的推门声惊扰了她，只见她眼睫微微颤动着，有了转醒的迹象。

空寂方踏进屋中，正打算着扫视屋中有何不妥之处，却只见诗沅挡在了他的前方，

他不解问道，“姑娘……”

话未说完，便被身前女子打断，“你为男子，此时进来不妥。”

话音方落，只听屋内被左侧纱帘挡住的后方，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声，

“你是谁！为何随意擅闯我的房间！”

“顾郎，顾郎……”

空寂立刻明了她是何意，忙开口道，“那此处便麻烦姑娘了，我去府中旁处瞧瞧。”

话落，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诗沅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这才抬步向屋中走去。

她扫过床榻上面露惊恐的女子一眼，坐于一旁的梨木携花椅之上，目光却定在圆桌上的那一药碗碎片之上。

“你是谁！”

慕妙岚抓紧身前的锦被，苍白的面容因太过惊恐而微微泛起潮红。

诗沅未答反问，“你与顾卿时是何关系？”

“顾郎！”

慕妙岚下意识出声，随后似反应过来什么，谨慎问道，“你与顾郎又是何关系？”

“放心，我还不屑与他有任何牵扯。不过……”

诗沅顿了顿，又道，“你若再与我闲扯，顾卿时只怕是活不长久了。”

“顾郎怎么了！？”

慕妙岚一惊，只身着一贴身衣物，便急匆匆跑下床榻，“你且告诉我，顾郎如何了？”

话落，又因一阵微风袭来，忍不住轻咳几声。

诗沅抬眸瞧着眼前人一副病态孱弱，却是满面忧心的模样，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想，她也无需多问了，眼前便是答案。

所以，她又问道，

“那你可知柳韵？”

柳韵！

慕妙岚身形踉跄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又道，“她，她已是死人了，她如何与顾郎有何干系？”

虽是极力维持着镇定，可她颤着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因为你的顾郎正是被柳韵带走的！”

此话一出，慕妙岚本因焦急潮红的面色又瞬间惨白，下意识后退几步，却被踏跺一绊，瘫倒在床榻边。

只见她恍若受了何种惊吓，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双目失神，喃喃道，“是她，是她来索命了，是她……索命来了。”

“你若问心无愧，何必怕一死人索命？”

诗沅起身，走至略显疯癫的病弱女子身前，散落的青丝垂下，遮住了窗侧的眼光，投下道道暗影。

她眸中浮现一道厉色，“说！派人杀死柳韵的是你，还是顾卿时？”

冥界命薄上记载凡人生死，唯有凡人临死之际才会显现信息。

寻常时候，皆是空白。

即使是未受伤之前的她，若想从中知晓他人生平，尚且需耗费许多心力，更遑论如今的她。

慕妙岚慌乱摇头，泪流满面应道，“不是我，不是我……”

下一瞬，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慌不迭点头道，“是我，是我！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柳韵……”

诗沅眉间浮现一层不悦，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若再敢说谎，顾卿时可便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慕妙岚哭泣声顿时止住，原本涣散的眼神也渐渐清明。

她抬眸看向前方的女子，目光中有几分怀疑，带着还未消退的哭腔问道，

“我为何信你所言？”

诗沅挑眉，“还不算为爱冲昏了头，倒也算不得太蠢。”

慕妙岚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质问道，

“你是谁？又为何随意干预我的事！？

诗沅想起昨晚柳韵也是这般质问她，可今日又是不能那般回答。

在人界行事，有时不免要与凡人交谈，也要有个来头，如此才能方便行事。

起先她不知，反倒闹了诸多笑话，

后来，有一人告诉她，可以给自己搞个称呼唬人。

最后，这个称号在那人去后，她也便如此用着。

想起那人，诗沅眸中露出一抹柔色，

口中轻吐出这三百余年早已说了无数遍的话，

“我师承天池山郑青樱，下山游历，为捉鬼而来，为成仙而去。”

慕妙岚一听，扫过身前女子那一身青衫，意识到什么，喃喃道，“青衣仙子？”

“您是可驱鬼神，引亡魂的青衣仙子！？”

即使听了多遍，可她还是有些不喜欢。

却也并未多言，只是蹙了蹙眉，“你既然听过我，便应知晓我所言非虚。”

慕妙岚想起方才所言，又是一急，“还烦请仙子救我顾郎性命！”

说着便欲下跪，却在半空中仿佛被一无形的手托住，她起身，瞧着身前人收回手，不禁问道，“仙子……？”

“无需如此，我只需你如实回答我，杀了柳韵的可是顾卿时？”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若再与我隐瞒，顾卿时便是当真回不来了。”

慕妙岚一怔，心中知晓已经无法隐瞒，只能应道，“是。”

随后又抬头，双目已然通红，怒声道，“可她该死！顾郎早就该杀了她！”

小剧场：

诗沅：你为何给我安排个如此略显中二的口号？

舒舒：哎呦喂，您这可别冤枉了我，这可是您好友当初为捉弄你起的。要怪便去怪她吧！

诗沅：嗯？

郑青樱（只出现了个名字版）：我哪成想你这人如此实诚，倒还真是个好骗的。不过我这还未出场，待我正式出场再与我算账不迟啊。

诗沅：你可是听到了？

舒舒（卑微版）：那是……那是，待我尽早安排她出场，您再与她好生算算账！

诗沅（傲娇版）：哼！这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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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