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

废弃工厂。

凛冬和阿家到时，慧阳正在和他徒弟们正围着一份外卖发愁。

见到凛冬，慧阳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提起外卖袋子交给她：“凛冬。”

手上莫名被塞了一个袋子，凛冬下意识拿住：“这是什么？”

“那妖精点了个外卖让我们送，还指明了不要男的送。”

“怎么，这么大一个异能管理局找不到一个女人？”阿家扫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几个男人，开始厌弱。

慧阳避开这个话题：“……当务之急是先将里面的人质解救出来，我们刚刚商量过了，等下你装成外卖员过去，正面吸引妖精的注意力，我们从后面进去解救人质。”

“什么时候商量的，我怎么不知道？”阿家不满，“把凛冬一个人扔到妖精面前，这就是你们异能管理局的作风？”

慧阳：“……”

“别听他的，我带你走捷径。”见慧阳不吱声，阿家一把夺过凛冬手里的外卖袋子丢到慧阳身上：“我们去解救人质，麻烦慧阳道长帮忙吸引妖精注意。”

“还是我去吧。”凛冬又把快递袋子拿下来，“你去解救那些人质，我去会会那只妖。”

“那我同你一起去。”慧阳拿起自己的七星剑。

“不用，你们在外面接应就好。”凛冬拒绝了慧阳等人的帮助，提着外卖走进工厂。

工厂外看着破败不堪，里面却因为妖力变得奢华无比。

凛冬仔细打量着工厂内的装潢，感觉有些像白家的客厅，就连沙发的款式也很像。

“外卖放桌子上吧。”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凛冬将目光转回沙发上。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上，西装革履，板着一张脸，从气质上看像极了青黛爱看的霸道总裁。

在她打量的男人的时候，男人也眯起眸子打量她：“你叫什么？”

“凛冬。”

男人核对了一下外卖员的名字，发现对不上：“你是异能管理局的人？”

“不算是。”

“凛冬……”男人重复着凛冬名字，恍然想起压下千年的记忆：“我认得你。”

“你就是那个紫薇星吧。”

“能活这么久，容貌也不变，怪不得皇帝要抓你。”

几句话犹如雷一样在凛冬耳边炸开：“你认得我？”

又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精，怪不得慧阳等人不敢上前。

凛冬捏紧手中的符，随时准备开战。

“当年天下谁不识得你紫薇星的名讳，说起来，我爱人的死还要拜你所赐。”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确实没见过。”

“那你爱人……”

“你忘记了吗？因为你天下死了不少修士，她就是其中之一！”

透过男人那双眼，凛冬看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竹林深处。

捉妖师姜欢游历路过此处，受当地百姓所托，来竹林降妖除魔。

她握紧剑来到竹林深处时，只见到一只蜷缩在山洞中的幼年小熊猫。

小熊猫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低着头不敢和她对上视线，身子抖得像筛子。

在她怀疑这是妖精的伪装想要试探时，听到洞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布下符阵圈住小熊猫，出来查探脚步声的主人。

山洞外是一群修士，服饰统一，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那群修士见到她手中提着剑的时候，没再往山洞里去：“道友，山洞可还有妖孽未除？”

姜欢没有说实话：“方才在下在山洞中探查了一番，没有见到什么妖精。”

“有劳道友。”

一行人抱手浅浅行礼后远去。

姜欢站在门口，听见几人那毫不掩饰的交谈声：“师兄，我绝不会看走眼的，那是只刚生产不久的母妖，我们杀它的时候，它故意往相反的地方跑，幼崽肯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再去搜寻一番吧。”

等几人远去，姜欢折返回洞中，不顾小熊猫的意愿，将它契约成自己的妖兽带走。

之后，姜欢带着一只小熊猫在世间游历，给它求奶，教它修行，带它回师门，跪着求师门留下它，为它取名竹江。

受姜欢的感化，竹江修出人形，整日跟在姜欢身后唤她欢欢姐。

妖精的成长期比人类快许多，没过多久，竹江就从孩童变成了弱冠，也不再向以前一样喊姜欢欢欢姐。

从无话不说的亲密关系到有分寸的疏远，是因为竹江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姜欢，不是对主人，对姐姐的那种喜欢。

一旦心中生出这种欲念，它和姜欢这份感情和关系就变得不再纯粹了。

它心中摇摆不定，害怕不表明心意姜欢同其他人结为伴侣，又怕表明心意，姜欢拒绝它。

它不断利用自身的优势，靠撒娇获得姜欢的视线，挤走姜欢身边那些修士。

如此多次后，姜欢发现了端倪。

“小熊猫，竹江。”姜欢叫住办了坏事偷溜走的竹江，“师兄今天叫人捉弄了，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竹江心虚的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撒谎是不是？”姜欢把证据摆在竹江面前，是一撮竹江身上脱落的毛发。

竹江低下脑袋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我做的。”

“为什么？师兄他趁我不在欺负你了吗？”姜欢抽出佩剑，“要是这样，我给你报仇去。”

“不是的！”竹江按住姜欢的手，“他没有欺负我。”

姜欢收了剑：“那你为什么要捉弄他？”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给你送花。”竹江一个没收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看着姜欢茫然的模样，它一咬牙，把自己的心意全部脱口而出：“姜欢，我心悦你。”

很久，它都没有听到姜欢说话。

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和一个紧张慌乱害怕的心跳。

“当我没说过吧……”

“要和我结为伴侣吗？”

异口同声，两人接是一愣，随后相视一笑。

竹江抱着姜欢，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激动。

姜欢还像以往一样抓着它的耳朵揉捏：“以后不许再折腾师兄们和其他修士了。”

“嗯。”

为了姜欢不被师门惩罚，两人结为伴侣的事情并没有昭告天下，背着师父和师门律法偷偷眉目传情。

竹江是姜欢的妖精，一人一妖在一起打闹也没有人会往伴侣的方向想去。

这份感情没有被世俗的眼光拆散，却被皇帝的暴政狠狠拆散。

灭修士的旨意下达后，皇帝手下的修士对江湖上的修士展开了追杀。

姜欢所在的师门庞大，是皇帝的第一个目标。

那些有名有姓的修士们没有一个能逃得掉追捕。

姜欢也是。

姜欢的实力摆在那里，是师门中年轻有为的修士，方圆百里没有人不认得她的名号。

姜欢以此为荣，竹江亦是。

却不想这份荣耀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竹江想带她逃命，逃去妖界，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生活。

姜欢却不愿。

她说：“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无他便无我，我不能丢下师父独自逃跑，再者，下面还有师妹和师弟们看着，我怎么能自己独活？”

他懂她。

选择独活姜欢是不会开心的，还不如和皇帝的暴政拼上一番。

即便是死了，也比独活下去受内心煎熬强。

他没有再劝姜欢，决定和她一起赴死。

姜欢也同意了，但真到了开战那天，姜欢反悔了。

她主动断了主仆契约，勒令他无法自行了断，将它驱逐出师门。

师门灭了之后，他独自赶回将几百具尸首掩埋，给姜欢立了一块碑。

他守了姜欢三个月，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天上下了一场奇怪的雨，雨水不是水，是请帖。

姜欢教过他写字，他认出请贴上的名字。

白羽，凛冬。

自己和爱人阴阳相隔，这一切灾厄的源头凛冬却用机关鸟在全天下散发自己的请帖，宣告成亲的消息。

她凭什么？

他揉皱了那请帖，握着那一团红来到了白府。

他到的有些晚，只见到一片血河。

他问了凛冬离去的方向。

却没有追上去。

他想起了姜欢的话：“这世道女子修行本就不易，被谣传成紫薇星转世的凛冬只会更难，不要怪她，她没有错，错的是皇帝的嫉妒心，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他一向听姜欢的话。

姜欢不怪凛冬，他也不会怪。

他又回了姜欢墓前守着。

多年后，皇帝首级被人砍下，战乱平定，修士重新复出，姜欢的尸骨化作尘埃，融入土中。

他带着姜欢那把剑离开，去完成姜欢未了的心愿：“竹江，等我学完师父的剑法，我们就去周游天下，一边惩恶扬善，一边欣赏奇观。”

天下很辽阔，同一座山，春夏秋冬看是四个模样，一年又是一个模样，所以他背着那把剑一直在走，没有停过。

停在这里，是因为他捡到了转世的姜欢。

或许是主仆契约的原因，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

他把她带回来养，给她取名姜欢。

他盼着有一日姜欢长大，和他再续前缘。

可……

姜欢长大了，却带了男朋友回来。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她怎么可以爱上别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