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寻月看着那人头顶悬浮的东西，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松，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眼下的情况，孤立无援，多出一个玩家队友显然是件好事。

庄懿侧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封寻月身侧的安全带插扣处摸索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束缚了她许久的力道骤然消失。

封寻月这才惊愕地发现，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间，庄懿竟然对着安全带动了手脚——一个薄薄的金属垫片巧妙地卡在插扣内部，让她之前无论如何用力都解不开。

真是混蛋……心思都用在这种地方。

她心中对他的记恨瞬间又深了一层。要不是这个副本直接给她换装了身白大褂，没让她把自己那把贴身的小刀带进来，她早就一刀划开安全带然后朝他脖子捅了。

这时，驾驶座的车窗被庄懿缓缓降下。车外那个披着破旧斗篷的身影——关敏曦，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她指了指装甲车的后座，又做了个“开门”的手势，示意自己要进去。

然而庄懿的反应超出想象，黑洞洞的枪口径直从车窗探出，直抵关敏曦的眉心。

封寻月抽了抽嘴角，这人怎么见谁都这样，超雄吗？

关敏曦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立刻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双手在胸前快速摆动，脸上露出急切又无法言说的表情，最后双手高高举起，作投降状，眼神充满了恳求和焦急。

封寻月和庄懿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个新出现的玩家，大概是个哑巴。

庄懿盯着她看了两秒，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最终，他另一只手在车门内侧按了一下，“咔哒”一声解除了后座的门锁。

关敏曦如蒙大赦，连忙拉开后车门，动作有些笨拙地爬了上来。车内空间因堆积物资而略显拥挤，她缩在角落里，面上惊魂未定。

但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对着前排的封寻月和庄懿，双手飞快地比划起来。

神奇的是，就在她打出手势的同时，清晰的蓝色字幕如同游戏对话框般，悬浮在她手部动作旁边。

【你们好！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要一个人困死在这鬼地方了！】

封寻月瞪大了眼，游戏还有这功能？

关敏曦的喜悦溢于言表，手语动作也充满了活力。接着，她忽然探身向前，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封寻月因侧着身而放在椅背上的手，眼神热切，手势更加急促。

【尤其是能遇到你，教授！我的任务就是调查基地内一位研究员被谋杀的原因，想必你们现在是要返回基地了吧？请一定要带上我。】

封寻月能感受到她冰凉手指的力度和那份急切，心中念头飞转。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平静地开口：“很可惜，我们刚从基地出来，现在暂时还回不去。”

关敏曦脸上的兴奋一下就凝固，被巨大的错愕取代。字幕也清晰地显示出她的疑问：【刚出来？按照剧情，你们不是应该已经取到样本，正在返回基地的路上吗？怎么会……】

“中途出现了一些……嗯，意想不到的差错。”封寻月斟酌着用词，刻意模糊了具体细节，“导致我们现在还没拿到样本。”

关敏曦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惑和焦虑。她沉默，或者说，停止了手语几秒钟，似乎在消化这个坏消息。

最终，她无奈地比划道：【那也没办法了。我和你们一起去那个研究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

“当然可以。”封寻月立刻表示同意，这正是她希望的。她看向庄懿，后者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后座的关敏曦，没有任何表示，算是默认了。

封寻月心中暗喜，机会来了。

她立刻对关敏曦道：“你坐稳。”然后利落地推开车门，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干什么？”庄懿低沉的声音传来。

“坐后面。”封寻月言简意赅，已经开始动手整理后座上散落得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

“前面太挤，影响你开车。而且，”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正努力往旁边挪动给她腾地方的关敏曦，“咱们的新队友需要交流，坐后面方便些。你看地图能找到路吧？”

她没等庄懿回答，已经迅速地将散落在座椅和脚垫上的文件归拢起来，叠放整齐，放在自己和关敏曦中间的位置。

然后她侧身坐了进去，关上车门。“走吧。”

庄懿从后视镜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但终究没说什么。引擎再次发出嗡嗡的声响，装甲车重新启动，沿着荒芜的公路继续前行。

车内气氛比之前稍微活络了一些，毕竟多了一个人，虽然是个哑巴。

封寻月借着整理文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翻看着那些纸张，同时开口问关敏曦：“你刚才说的调查任务，具体是什么？”

“游戏指引有给你更详细的信息吗？比如，那位被谋杀的研究员姓甚名谁？在基地哪个实验室工作？负责什么项目？”

关敏曦连忙摇头，双手比划：【具体信息很少。游戏指引只说让我在基地外围拦截教授你的车，然后一起回到基地内部进行调查。至于那位研究员……】

她歪着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字幕显示：【我只知道他和你是在同一个实验室工作的，教授。】

封寻月心中一动，迅速捕捉到这个信息。她看着字幕中那个清晰的“他”字，暗自点头。

很好，至少知道是个男性研究员了。同一个实验室……范围缩小了不少。

她接着追问：“你在这个副本的出生点，就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路上有没有遇到丧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关敏曦立刻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用力摆手：【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从我被传送到这鬼地方开始，除了漫天黄沙和这些破石头烂铁，除了你们，我就没见过一个活物……连只虫子都没有，太可怕了！】

封寻月刚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深入，问问她传送过来多久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关敏曦却抢先一步，脸上带着强烈的好奇和一丝不安，双手急切地比划起来，字幕飞快显示出来。

【对了。你们刚才说中途出了差错？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还没拿到样本？】

封寻月顿住了。她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庄懿冷硬的侧影。

关于黛云被庄懿一枪爆头的事情……绝对不能提。她心思流转极快，瞬间组织好语言，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和恰到好处的困惑：“我们乘坐的运输机遭遇了不明变异鸟群的袭击，引擎受损，被迫在基地外围紧急降落。”

“之后改乘装甲车出发，但在路上……我们遭遇了更诡异的事情。”

她将车队爆胎后三人下车短暂探查废墟边缘，回来时却发现所有NPC，连同方何程憬共六人，在短短几分钟内无声无息毫无痕迹地消失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

当然重点强调了现场的诡异——没有搏斗，没有血迹，没有脚印，工具装备散落，甚至还有半杯温热的咖啡……仿佛他们是被某种东西“抹除”了。

关敏曦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血色尽褪，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她双手紧紧捂住嘴，身体微微发抖，字幕显示出她内心的恐惧。

【消……消失了？像……像被抹掉一样？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她似是被这超乎想象的情况吓到了，停止了手势交流，只是蜷缩在座位上，眼神惊惶地看向车窗外。

封寻月看着她吓坏的样子，只好暂时压下了后续的问题，心中盘算着等会儿再找机会套取更多信息。

她低下头，准备继续翻阅手中那些关于“P2.0”病毒的报告。

就在这时，驾驶座上的庄懿毫无预兆地踩下了刹车。

惯性让封寻月和关敏曦都猛地向前扑去，又被安全带牢牢勒住。

封寻月差点被勒吐，“又怎么了？”

庄懿的声音透过前座传来：“前面，没有路了。”

只见前方大约百米开外，那条他们一直行驶的旧公路主干道，赫然中断。

一座巨大的，横跨深不见底峡谷的桥梁，从中部彻底断裂。断裂的水泥边缘犬牙交错，裸露的钢筋如同某种巨兽的骨骼，直挺挺地刺向上空。

桥面的大部分已经坠入下方弥漫着灰黄色尘雾的深渊，只留下他们这一侧孤零零的，残缺不全的引桥部分。

路的尽头，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