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州今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要迟一些。

尽管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仍然不见转凉，街上的人大都还穿着夏天的衣服。

涂一萱穿着一条吊带碎花裙，外搭一件薄薄的牛仔外套，踩一双球鞋，还编了个麻花辫，手拿一杯奶茶朝着面前这座商务大楼走去。

十足的青春靓丽模样，引得路上一些神色匆匆的白领的侧目。

她今天倒没化妆，只出门的时候涂了口红。

刨除本身确实长得好看之外，或许是因为刚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忙完，现下闲了下来一身轻，所以面色红润有光泽，整个人也都元气满满的样子。

毕竟上班是最佳医丑，休假是最佳医美。

她来这里也和自己的工作无关，纯粹是来看她小姨的。

她小姨魏双临在计算机专业一路本硕博读到了底，自身技术过硬，后来在纽约工作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有想创办一家自己的互联网公司的念头。

给别人写了那么多年代码、一身所学服务于别人的idea，后来钱赚够了，安稳但难以再上一层楼的日子也过够了，魏双临果断选择放弃舒适区，回国开创一片新天地。

终于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实现刚读计算机时的梦想，证明女程序员也可以更敏锐、更有创造力，也证明年纪和阅历都不是脚步被牵绊的理由。

她还想借这个机会吸纳一批年轻、有梦想、有技术硬实力的新一代女程序员。

去年从纽约回来，她马上开始着手准备。

只是旻州这座城市互联网产业刚刚起步，并不算发达，因此没有多少人真的看好她。

但涂一萱一直都欣赏小姨身上这种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精气神。

“如果没有，就做第一个；如果有，那就做最好的。”

——这是魏双临刚开始写商业计划书阶段，涂一萱和她视频聊天时候就说过的话。

魏双临那时候“嗬”了一声：“现在都得年轻人来反向激励我了？”

涂一萱笑嘻嘻：“那说明小姨你也宝刀未老啊。”

忙了差不多大半年，虽然公司处在起步阶段，大部分的东西都难免粗糙，但也初具雏形了。

涂一萱走进大楼，对前台礼貌一笑：“姐姐，帮我按一下22楼的电梯可以吗？我是云帆科技公司的，但没有员工卡。”

——省略“创始人的外甥女”这几个字，大概显得比较谦虚。

前台姐姐答应后带她朝电梯走去的时候，她心里不着边际地这样想着。

刷好卡之后，涂一萱朝前台姐姐灿然一笑：“谢谢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前台姐姐一下子也笑了，以为她是还在读大学的在校实习生，挺可爱的。

于是说道：“谢谢妹妹，你也很漂亮。”

——其实涂一萱已经大学毕业三年了。她俩倒未见得谁年纪更小。

这一段友好的互夸让涂一萱心情好上加好，咬着奶茶吸管站在电梯里，还有心情去听旁边那个穿着西装、抱着一大摞文件的漂亮女白领打电话。

“送走了送走了，你烦不烦？”

“什么关心合作人员啊，昨天那个长得像猴子的男的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

“不是，我记得你好像有男朋友了吧？你这么花痴合适吗？”

“不重要？好好好。”

涂一萱听笑了。

电梯到了22层停下，简洁大气的“云帆科技公司”几个字就写在前方，涂一萱眼睛一亮。

发现这位一边嫌弃一边还是对电话那头事事有回应的漂亮女白领也在这一层下了电梯。

她也发现了涂一萱跟着她一起下来，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在电梯里说的话，脸僵硬了一瞬，然后仍然波澜不惊地问道：“诶？小妹妹？你是我们云帆的实习生吗？”

涂一萱朝她笑：“我是来看魏总的，我是她的外甥女。”

怕她有心理负担，她特意补充：“我刚刚耳朵里戴着耳机在听歌，什么也没听到，姐姐你别担心。”

孙妙津：“……”

这妹妹还挺有意思。

她也笑了：“我是孙妙津，目前主要负责技术联络方面的工作。听魏总提起过你，说是个搞艺术的小美女，今天也是见到了。”

又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一路上，孙妙津简单给她介绍了目前的部门分工、以及新接的项目的合作进展，涂一萱听不太懂专业名词，但觉得讲话清晰、简单明了、在自己专业上侃侃而谈的孙妙津很有魅力。

和她小姨是一道的人。

到最后，孙妙津还不忘跟她开玩笑：“刚刚电梯里那个也没什么，魏总平时也会跟我们插科打诨开玩笑，不过今天接待的那个技术咖确实是长得很帅，我朋友上次见过以后念念不忘的。”

涂一萱来了兴趣：“哦？那得帅成什么样？”

孙妙津：“个子高、脸也确实是硬帅，而且学历也漂亮，上交本科清华硕士。”

听到某个学校的名字时，涂一萱手指微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

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

她没露声色，依旧笑嘻嘻问：“那孙姐姐你没兴趣吗？”

孙妙津挑眉：“反正在我眼里就是个难搞的闷葫芦，没啥兴趣。”

涂一萱笑出了声。

到了魏双临办公室，她却正在会议室开会，孙妙津替涂一萱倒了杯水让她先等会儿，然后就自己去工作了。

起步阶段的公司创始人办公室乱糟糟的全是文件，自然也没什么好看的装饰。涂一萱扫视了一圈，发现落地窗前有一架望远镜。

果然是魏双临有趣，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个望远镜。

涂一萱放下包，朝望远镜走过去。

然后闭上一只眼凑上去，慢慢调整望远镜的位置。

可以看到对面楼里正在工位上玩扫雷的摸鱼员工。

可以看到正在自己办公室里举杠铃的老总。

可以看到对面楼下咖啡店里一脸不高兴做咖啡的店员。

大家的生活都各有各的精彩之处呀。

正巡视天下的皇帝涂一萱这样美滋滋想着。

还可以看到——

有一瞬，涂一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视线失焦，再定格上去，刚刚一闪而过的脸消失不见。

她愣了几秒。

应该是错觉吧。

要不就是长得太像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晦气。

皇帝涂一萱晦气地离开了望远镜，晦气地坐在沙发上，晦气地专心玩起了手机。

*

“这部分代码能简化就简化，要用最少的东西做最好的效果，知道吗？”

“那个不接，我们是小是穷，但还不至于要做这种垃圾。”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涂一萱将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魏双临推门进来，声音清脆洪亮：“你来得真是时候。”

魏双临已经不算年轻，但从她的脸上依然可以窥见其年轻时候明艳张扬的美貌。

她也并不用各种手段掩饰自己的逐渐老去，而是在积极运动以及健康饮食的生活基础上坦然地接受它。

是以虽然性格泼辣、做事风风火火、讲话声音也大，坚韧霸气之余，却也有着从容和坦然的气质在身上。

涂一萱站起身来：“魏总过奖。”

魏双临“呵”了一声，拿过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说道：“今天没空招待你，刚开完个会，一会儿还要亲自面一个上交的硕士。”

面对自家小姨，涂一萱当然随性也赖皮地多：“男的女的？”

魏双临：“男的。”

涂一萱：“那把他筛掉。”

魏双临：“？”

涂一萱：“不喜欢上交的男的。”

魏双临：“……”

她无语了几秒，指了指窗外远处某个地方：“看到那座白色的楼没？”

涂一萱看过去：“看见了，怎么了？”

魏双临：“有病去医院治。”

涂一萱：“……”

两人闹了这么一出，涂一萱笑了，过来挽她胳膊：“好了不跟你闹了，我来给你送开业礼物的。”

魏双临一脸戒备：“你不会说你要把自己送给我吧。”

涂一萱：“……”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土？”

“你以为？”

涂一萱“啧”了一声：“真是失望呀。”

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递给魏双临：“正经的开业礼物，送你的，老早之前就定制好的，上星期才拿到手。”

魏双临接过：“你上星期拿到手现在才给我？”

这关注点也是相当精准。

涂一萱无语：“我现在怎么也是个品牌主理人，很忙的好不好，一闲下来就来给你，还是亲自上门送，去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外甥女啊？”

纯银盒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魏双临打开后，里面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只两艘帆船交叠在一起的吊坠，镶着做成蓝色渐变效果的宝石。

——既代表“云帆”，也代表“双临”。

很漂亮的一条项链。

魏双临拿起来：“你自己设计的？”

涂一萱眼睛亮亮的：“好看吗？珠宝设计不是我的专长，我画了好久的稿。”

魏双临这次没故意打趣着贬她，认真看了一圈，而后说：“好看。今天回家洗完澡就戴上。”

涂一萱肉眼可见的高兴，朝她抛了个媚眼。

魏双临捏她脸：“你呀，在这些事情上可是够用心。”

涂一萱无辜道：“对重要的人才用心呀。”

——这个人就是既能阴阳怪气着叫“魏总”，又能自恋地问“去哪儿找我这么好的人”，同时也能坦荡地说出“因为你重要”这种肉麻却真诚的话。

魏双临也习惯了。

接下来还有工作，她看了眼表，然后问涂一萱：“我下午还有事，马上就得走了，你可以自己转转。晚上一起吃饭？”

涂一萱摇头：“不了，晚上约了人。”

魏双临：“朋友？”

涂一萱：“不是。”

魏双临：“嗯？有情况？”

她自己是年轻时候玩转情场、约会过国内外无数帅哥的。

理所当然想到这一茬。

涂一萱：“是好朋友。”

魏双临：“……”

涂一萱：“巨无敌好朋友。”

魏双临：“……”

静默片刻，魏双临说道：“我在一院精神科有朋友，你去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

“……”

小姨：有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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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