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诚跟在常靖颐后面进了屋，里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个有点乱的工作间，桌上摆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投影器。房间里面还有两道门，同样隔音很好，安以诚听不出那是做什么的。
女人看见安以诚，问了常靖颐一句：“你儿子？”
“不是。”常靖颐应道，“他是亲戚寄养在我家的孩子，名字叫江户——”
安以诚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江城。”常靖颐的声音一颤，“所以他才想到江城来的。”
她看向常靖颐，明显不怎么相信，但是也没理会，留下一句“等我十分钟”，走进房间内部的一扇门。
屋门开启的那两秒，安以诚听到里面的声音，浑身一激灵。
那里摆着一张手术台，有什么人躺在上面，敞着肚皮不知道等她多久了，裸露的内脏的声音让安以诚有些不适。
屋门关上之后，安以诚立刻开口：“虽然这样的情报贩子和无良地下医生在电影里很常见，但是你到底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常靖颐看向他，笑了一声：“你对某些事情的接受度真的有点过于高了，普通大学生安以诚同学。啊，现在暂时先称呼你为江城同学。”
常靖颐回忆了一下：“两年多前我有一次被拍到从天上掉下来，你知道那件事吗？”
安以诚想了想：“码头走私犯那一次？”
常靖颐有些惊讶：“你居然还真知道？我以为没多少人关注过我的黑历史时期，当时我还用不熟超能力呢。”
安以诚注视了他两秒，欲言又止。
当年还是年轻。没想到自己关注的超级英雄会是这德性。
“总之，当时我中了一枪，还挺危险，摔下去之后就是她把我捡走了。她给我取了子弹，然后狠狠讹了我一笔。”常靖颐指了指门板，“其实她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报贩子或者医生，只要给钱，她什么都能给你弄到。还挺酷的是不是？”
安以诚诚实地点了点头，想接着问，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对了，她叫什么？”
“谁知道。”常靖颐浑不在意，“喊她什么都行，只要能听出来是在叫她。我来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其他人，他们的称呼也都不一样。唔……好像用的比较多的是‘旅鸽’。不过我都是直接叫她小心眼儿，她是我见过最能担得起这个称呼的人。”
“小心眼儿”——安以诚还是很难把这个称呼代入进去，决定使用听起来更像样的代号——“旅鸽”的动作很快，她重新走出来时并没有经过十分钟那么久，而安以诚听到的已经是完整的肚皮了。
她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径直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打开投影屏，半阖着眼扫过一个个页面。
“这种武器不是批量生产的，没有哪个工厂接到类似的方案，肯定是私人制造。市面上没有，唯一的一批都被官方从现场收走了。没人知道这东西能做什么，所以大家都在查。我直觉这件事会变得很复杂，你得加钱，不过你手上的那一把我也可以出一个让你满意的价格。”
她语速很快，平平地交代完所有信息，然后看向常靖颐：“干不干？”
常靖颐没忙着回答，笑了笑：“这次的消息怎么来得这么慢？我半年的积蓄可都扔下去了，怎么这么多天才砸出这一点点水花？你转行练跳水了？”
旅鸽啧了一声，转过来：“第一，你给的钱勉强刚够上我的最低收费标准；第二，你每次来我都没管你要预约费。小混蛋，我已经是在做慈善了，下次记得数数清楚，你的积蓄够不够买我的时间。”
“所以我说她小心眼儿。”常靖颐对旁边的安以诚说，“你也听出来了吧？钱是给够了，但她就是嫌少。”
安以诚这次很难凭良心站在常靖颐这一边。或者说，其实每一次都很难。
“这是老城。如果你要的东西只能在这里找到，那么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旅鸽平铺直叙道，又转回去面对屏幕，“我说过了，你要是实在拿不出钱了，那双眼睛我也是收的。很多人喜欢那种成色。”
常靖颐歪了歪脑袋，有一瞬间安以诚以为他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案。
在常靖颐继续发散话题之前，安以诚开口加入了对话：“我觉得还是算了。这应该算是你唯一一样值钱的‘固定资产’了吧，倒也不至于这就急着挪动它。”
旅鸽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侧目扫了一眼。
倒是常靖颐没把这句话放过去，立刻转向他：“既然如此，你考虑再降一降工资吗？”
安以诚没理会他，转向旅鸽。女人身上带着混迹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气质，换言之，就是很颓丧。安以诚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人，态度很谨慎，行为很大胆。
他笑起来，越过常靖颐直接对她说话：“这位姐姐，既然这家伙已经付过钱了，是不是可以把他买的情报先交付一下？”
常靖颐点头附和。他一手搭上安以诚的肩：“听到我们家小朋友说的了？整个老城你的口碑最好，你可千万不要当无良商家——等一下，在老城的都是无良商家，有没有比‘无良’更严重一点的词——”
安以诚拽住他的口罩拉出老远然后松手，狠狠弹了他一记，止住了他的废话。常靖颐捂着鼻子忙着呼痛，终于没再开口。
旅鸽始终没有抬头，但皱起的眉头在常靖颐安静下去时缓和了些。她在投影屏上操作了几下：“小鬼，附赠你一条建议，来老城的时候学学你旁边那个穷鬼遮一遮脸，你一路走过来指不定已经被什么人看上了——喏。”
话音未落，常靖颐的手环就传出了消息提示，一份加密文件已然传输到了。他马上打开了文件，见安以诚凑过来要看，便把屏幕往他那边偏了偏。这个动作被旅鸽留意到了。
文件中是当初在华新商业街发动袭击的匪徒的口供，包括他们取得武器的方式和地点。乍一看都很像回事，言语中充斥着反对超级英雄的极端分子的狂热，购买武器的前因后果也很清晰，但警方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卖家。这多半是因为背后有什么人在刻意掩盖。
而口供中看上去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点在于，他们声称他们的武器可以夺走超能力。对于这点，犯人自己也说不出证据，但常靖颐和安以诚知道，这大概是整个口供中最真实的部分了。
“超级英雄，你怎么看？”旅鸽开口。
常靖颐托着下巴：“嗯……我感觉这个刘某某的逻辑很清晰，说起话来也让人信服，大概是带头的；这个张某的语文水平怎么还不如我啊……”
旅鸽想问的当然是关于武器的功用的问题。安以诚不清楚旅鸽的目的，也不好轻易回答，乐得看常靖颐扯起废话，便不去打岔任他发挥。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旅鸽转过身，“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夺取超能力？”
常靖颐抬眼看她，勾起嘴角：“如果是真的，那这武器和情报是不是要涨价了？如果不是真的，我也帮你证明了这份情报的虚假。不论怎样，你是不是得给我点报酬啊？”
旅鸽盯着他，常靖颐眼中的笑意不变，带着对钱财的执着盯回去。
“你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新闻里也能看到CH的影子，我暂时认为你的超能力并没有被影响。”旅鸽说，“但是近来你的曝光率确实低了不少，这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最近作业多起来了。安以诚默默想道。
实际上，安以诚确实比常靖颐更擅长躲避镜头。他并不希望自己不熟练的超能力操作被直播送到全世界人眼前，也担心有资深粉丝会根据身形看出CH换了人，因此总是特意躲着摄像头。从两周前开始，新闻LIVE就只能拍到CH出现和离开的影子了。
常靖颐耸耸肩：“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编一个圆满的理由。我想想……当初跟匪徒面对面的时候，对方大吼出‘我的武器能够夺走你的超能力！’，于是我竭力闪避，最终没有被击中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自那之后我留了心眼，不再行事那么张扬免得被人盯上……听起来不太像我是不是？啊，也有可能我其实被打中了，并且我的超能力真的被夺走了，最近出现的一直是夺走我超能力的冒牌货——”
“就算你编出一千零一个版本来也拿不到一分钱的，你也知道吧？”旅鸽已经转回去重新面对屏幕了。
常靖颐立刻闭了嘴，垮着脸一副还没尽兴的样子。安以诚听到“冒牌货”的说法，眯着眼看向他，常靖颐报以眨眼。
“谈生意吧。”旅鸽开启下一个话题，“你手上的东西多少钱出？”
常靖颐放下背包，拉开拉链露出那把枪：“本来我也只是好奇，都想直接送给你等你弄到地下研究所去分析详细数据了。但既然按情报中讲的，这说不定是可以夺取超能力的武器……”
他作思考状，然后抬头看向旅鸽，“买家出了多少钱？”
旅鸽偏过头，盯着常靖颐。屋内的灯光投进他碧绿色的眸子里，那小小的光点竟显得有些刺目。
“确实有人下了单，但具体金额是客户的**。”旅鸽推了推眼镜，“不过价位是高的，你尽可以放心出价。”
“不好意思，我可没说要把我的玩具分享给别人。”常靖颐合上了背包，重新背起来。
安以诚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打算卖？”旅鸽最后看了他一眼，继续划拉屏幕，“还是那几句话，好好考虑，后果自负。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常靖颐笑起来，招招手：“下次见，我会记得给你五星好评的，虽然收费真的很离谱。晚安。”
旅鸽没再搭理他，皱着眉扫过屏幕上一个个页面。
常靖颐先前怎么背着枪进门的，现在就怎么背着枪出了门。安以诚跟在他身后，待大门完全关闭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想把这东西卖掉的。”
常靖颐也抿着唇，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听她的意思就知道这把枪很值钱，卖掉的话可能就有钱给你发工资了！”
安以诚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回过头：“那为什么没有卖？”
“你应该想得到。”常靖颐跟上来，“这个小心眼可不是什么好人，来她这里买东西的更不是好东西。那些人拿到这把枪的话，是真的有能力分析出它的功能然后量产的。到时候脱皮光波满天飞，超级英雄还怎么出门？”
“啊，那是我把你想得太坏了。”安以诚弯着唇角，“我还以为你会先把钱弄到手，再想办法截下这把枪；或者，我想想……你会说服自己，你相信旅鸽其实是好人，相信这把枪不会被恶势力利用，万一有一天这种武器真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你再后悔自己信错了人，痛骂旅鸽，但从头到尾你本人是不需要承担一点点责任的。”
常靖颐听着听着慢慢睁大了眼，抬手按了按他的脑袋：“你真的是狐狸吗，怎么会有这种狡猾的想法？超级英雄可不该这样。”
完全是一副大哥哥教训小孩子的姿态。安以诚笑着躲开他的手，忽然想起常靖颐好像经常会有这种自恃长辈的举动，但安以诚还没问过他的具体年龄。
“哎，”安以诚便开口问了，“说起来你多大啊？”
常靖颐看向他：“哪里？”
安以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颇有些震惊地盯着他。
“啊，”常靖颐也停下来，“……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熟到可以说这种笑话了？而且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中很应景吗？”
经他这么一搅和，安以诚突然有了点身处老城的真实感。先前经过的那间“不健康”的店里又幽幽地传来含混的喊叫声，听上去已经是另一轮了。
安以诚立刻迈开步子，推着常靖颐往前走：“多谢提醒。我们现在就离开。”
并且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儿童节快乐！愿天真常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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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