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儿,你在吗弦?”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打键盘的声音顿然停住,撑着脸的左手五指缠满红线,他埋着头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随手一摆,红丝线绕过指尖朝门把手飘去,捆住后一拧动。
一个愣头青扛着个大背包,两手手臂上堆积成山的礼盒碰撞在一起哐哐响,他蹒跚地朝里走,憨厚的笑容越发显得稚嫩。
“牵线预约请按一。”
“撤回红线事务请按二。”
“差评、投诉请按三。”
“想砍我请去买把——嗯?”
白弦的头突然被人扶起,他躺在椅背,死气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别人眼中聚精会神的活力让他更加颓废。
“恭喜你啊,又能回来当月老了。”
青年晃晃他的肩膀,白弦疲惫地瘫在他强壮的手劲里,“你也去买把刀吧。”
“干嘛?我觉得你业务能力很好的,现在不又把你请回来了吗?”
桌上杂乱无章,除了围电脑一周,一沓沓高楼一样的待办事务,到处还散落着圈画的白纸,地上也凌乱不堪,仅剩的一亩三分地只放得下键盘,他只好把带来的礼物远远放在门边。
完全无法相信白弦是怎样夹着臂膀小心翼翼砸键盘工作。
白弦又埋在键盘上,声音闷闷的:“我的意思是我要砍你的时候你可以有还手之力。”
“我可是特意来给你庆祝的,看我多好,”白弦静止般没动作,青年疑惑摊手给空气看:“看不到我的诚意吗?”
“看你这样我也非常心痛,要是我能帮你就好了。”青年露出忍痛失爱的表情,怜悯地看着白弦,对方突然咻地一下站来来,疲惫失眠的眼睛给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白弦突然明亮兴奋的眼睛,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砰得一声,白弦不顾被绑架在椅子上的人的呐喊挣扎,一身轻松地走出办公室,刷卡从大厦正门下班。
浑身发热和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发烧,他火速吞完一碗泡面,虽然痛苦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每日一登录的游戏。
这是一款角色性别多样的游戏,大大小小的反派还都是兽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漂亮耳朵,和膨胀柔软的大尾巴,也会是冷血动物,有晶莹剔透的亮鳞片。
进入游戏的玩家可选择与喜欢的角色一起并肩作战打怪,共同抵御反派对世界的侵害,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英雄。
可惜这个游戏一直被公司高层抵触,说再看到内部有人玩就直接强制辞职,查到的举报内容说游戏歧视性别,针对男性。
白弦没有注重分析游戏ABO三大性别,但他确定地知道公司严管的真正原因是,里面所有角色都有爱情悲剧,它怕游戏爆火影响业务。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抵制不良恋爱就是身为游戏博主的他带头起飞的。
在游戏里面伪装成NPC,利用角色帮助自己找到反派,剪了反派和他对象的红线,发泄怒火,甚至连累主角的幸福也没了。
不说别的,真爽啊。
存在欺骗和不对等关系的恋爱不要也罢。
键盘快速敲打的声音从房间穿透到直播间,白弦刚谨慎调整完,确保在反派视野盲区能中将其一刀毙命。
“叮当——”
一个视频通话震动开来,白弦手下意识一抖,刀锋的雪亮迅速划过屏幕,白莹的光缝隙里流淌出恶血,滴答滴答,一个提示牌悬在中央。
[首次死亡,很有魅力,继续来玩哟~]
愣怔片刻,脸上立马布满沉甸甸的黑云,,迅猛地啪嗒一关电脑,胡乱防尘罩一套,一巴掌拍得手机不敢吱声和震动。
转过椅子背靠桌面,盘腿低着头埋在卫衣帽子里,像一只委屈的猫。
手里多次传来嗡嗡作响的提示音,白弦沉默了会儿还是转椅子扭回去,微信弹窗不断反复亮出,他翻到助理发的最新一条。
[加班啊,快点啊啊啊啊,老板发现你早退就完蛋了。]
[你在干嘛,已读不回?]
[在生气]
白弦面无表情敲完字,瞅了眼墙壁上九点十八分的电子钟,竖起中指和它对峙,迅速拿把伞走出大门,夜晚刻薄的凉风疯狂拥挤着灌入室内。
长发遮眼,白弦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白弦还没到吗?”
“全公司等一个破牵线的,这像话吗?”
“那可是董事长女儿,必须请最专业的。”
几人一同端着咖啡堆在角落,窃窃私语地摸鱼,时不时偷瞄一眼会议室,确保上司还在安慰楚楚可怜的少女。
“不对!不对!”
一个人端着电脑飞奔过来,大家视线齐刷刷下低,围上一圈,搭他肩上勾着背,好奇地瞅瞅还能有什么比加班更惨的事。
上面是规整无比清一色的差评,有人疑惑地啊了一句,画面上移,顶端的白弦二字明晃晃亮出,刺瞎了众人的眼,她们愣了很久才异口同声地艹草。
完、蛋、了。
“他怎么这么废物啊?那这公司日流水还那么高?”
稳重的步伐声停在挡风玻璃前,她调侃嫌弃的脸在看到人的那一刻眉眼舒展,对方看着她,温和悦耳的声线在耳畔来回窜动。
“您好,谁要办红线业务?”
她盯着对方,小心指指前方的会议室。
“难怪啊。”有人喃喃,拍拍她的肩膀。
“就是我遇到一个男的,我和他就一直处在暧昧阶段一直没有下一步,而且我最近还发现他微信同时和很多个女的在聊天,可是我又很喜欢他,我不知道怎么办……”
白弦听完:“分了。”
女孩震惊,一时不知所措,她疑惑地抬头看着经理,经理立马假笑揉搓手心,扯着白弦在角落嘀咕了些什么。
听完指责的人扯扯卫衣领子,面无表情把协议书递到女孩面前,说:“签吧,勾红线死绑那一栏。”
“我能问为什么吗?”
白弦合手搭着腿,病气让他沧桑的脸颊微微泛红,反倒多了一丝桃花的妩媚,玻璃般明的瞳眼成了巧夺天工的宝石。
他淡淡开口。
“先签了吧,你不是很为自己在雌竞中的优越感而自豪吗?现在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错误选择了吗?如果你这样像,那这是你目前为止最明朗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他不想和有进一步关系,他都有了那么多女的和他约,他和你进一步所有免费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还需要付出一切物质上的东西了,至于你肯定会说什么他不一样,他对我很好啊,还带我回家。”
“其实家里人也都见过自己,也都多自己很好,其实我们两个除了没有谈结婚这个事,和结婚没有什么区别,错了。”
“他家里人对你温馨柔情,也是因为你是免费的,不需要付出什么,这么一看你们不出在同一阶级,对方看不上你,他们只是认为自己儿子有人舔挺好的,防止儿子去外搞,却没有想到没用。”
“但这些都没关系,虽然我是这样说的,比较残酷。”
“但你完全不用在意,签吧。”
合同被重新塞回白弦手中,女孩转身迅速砸门而出。
“诶?不是,不是这样的,大小姐——你等等——”
经理刚要掀开门冲出去,又扭回头,怒火中烧先朝屡教不改的人大嚷一句:“你再这样牵红线,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白弦对暴烈一撞的门挥挥手,再见。
僵硬地挺直身子,坍塌般倒在沙发上,万念俱灰,果然他还是得拒绝线下红线的业务办理,他办不到。
白弦急忙裹抱自己,朝沙发扶手边缩。
吓死人啊,手心都是汗啊啊啊啊。
他需要办公室,他需要一个人!
社畜固定每天工作八小时的要求只是说你在工位工作八小时,但是领导要求一天应该完成的量并不是一天就可以完毕的,所以就需要员工发挥自主能动性,积极投入对工作热爱。
过上猪狗不如的牛马生活。
更何况三年来公司遇到是月老专业毕业的,只有白弦一个,近几年婚姻婚育中男女思想对立关系越发严重,层出不穷的出轨□□从未解决。
所以现在才会萎靡不振,黑圆圈明显眼窝深陷。
早上鸡还没打鸣就起,已经一个星期每天睡觉时长不超过四小时。
他抬头瞧着桌面泰山压顶的单子,可是为什么还这么多?
不是说高处一览众山小吗?
消えます、消えます、消えます——
白弦默念咒语,头又重新埋在键盘上,文字在电脑上打出一长串,他颤巍巍举起晃悠的缠满红线的手发誓,他下辈子再也不选冷门专业了。
听懂的人都哭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黑发瓦亮但面容赘肉纹理丰富的一张脸顶着大肚腩,悠哉悠哉地又端着一沓新签约的单子扑通地堆在桌上。
几堆高高竖起的单子轰然坍塌,白弦脸色铁青,本就怨气撞铃的眼睛,现在死死的。
他刚分好类的单子!
经理像是没长眼一样,啪嗒一下拍单子上“你怎么办事呢?工作知道吗?以为办公室没监控别人就不知道你荒废时间打游戏吗?”
“还有时间来挑唆公司和投资方的关系快点,一直磨磨蹭蹭的,公司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不干就给我滚!”
这段话说的很帅吗?
头想做成鸡公煲,别人也会嫌老。
白弦撑着下巴,说:“放心,领导,我还是愿意被工作折磨。”
经理难得同意地点点头。
“公司要是因为你当月老倒闭了,我的工资怎么办。”他加上后半句。
经理伸出胖手点点人,暴躁如雷。
轰隆——
大门被使劲摔上。
白弦疲倦地仰头躺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击打特效,女鬼刚撕碎一路人甲小队,正要冲着白弦来,他拿着剑来回躲避。
由路人保护,他成功熟悉完女鬼的感情线,边拖边煽风点火地乱吼。
“我只是个收垃圾的,问一下,垃圾人藏好了吗?不藏啊,没事,收了我还得给你□□呢,多麻烦。”
“整个脑子不知道灌了什么,还以为他和别人约的时候,你在床下蹲着等着投喂呢。”
“他被你藏那么远啊,算了,我难得去,别人要是走一遍你的路,不得天天呕吐,被恶臭熏晕头?我不要。”
女鬼左手幻化出刀,白弦知道它插入心脏足以让人灰飞魄散,游戏中他承受虫蚁撕咬,鱼鳞状的手臂会被割开,日积月累整个身体都将开肠破肚。
简单来说就是账号冻结。
愤恨的眼神让女鬼龇牙咧嘴,白弦警惕她下一步要怎样攻击。
短刀突然挥起,朝脖颈刺去,鲜血暴烈撒下,掀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血雨,女鬼自杀了。
白弦愣怔着,忘了躲开,每料想到对方是想同归于尽。
血溅到白弦惨白的脸上,颓然空洞的面容顿时变得鲜活,奈何皮肉已开始腐蚀,生命值迅速下降。
不一会儿,任务死亡,中央又摆出那张无言以对的牌子。
要是不工作,被女鬼杀死也不是不可以,他还会给她磕磕头。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刚站起身,头痛欲裂的感觉立马暴风雨般袭来,视线模糊,一片光亮刺眼。
手痛苦地捂着心脏,直直跌在地上,头磕到了桌脚。
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缓,白弦还没睁开眼,呛人的灰尘飘荡在鼻翼,他挡去尘土飞扬在他眼前,困难地扶着地,直起身子离开狭窄的非人之地。
激烈的咳嗽立马从喉间传来,好一会儿他才从苦泪盈眶中瞧见这是个寺庙,到处灰尘扑扑,连大门都东倒西歪缺了个大洞。
白弦迅速明白了此刻的情况。
剧组拍戏也不能拿死人吧?
大门传来吱呀声,白弦转移看神像的疑惑视线,迎面走来的几人全都穿着古装,中间那位女子看见他,立马兴奋地蹦过来,铃铛挂在她腰上,清脆俏皮地叮当响。
“夏弦!你醒啦?”
白弦的手被她拽住,他头脑炸开地愣住,语速极快地一长串问出口:“就是那个天生厄运体质,出门迈错脚让小腿骨折,最后被女鬼分尸的夏弦?”
“你干嘛这样咒自己?发烧还没好?”
女孩刚好伸手摸他额头,一阵风突然把她撞开,白弦的手里重新塞上另一只年轻温暖的手。
他看着眼前正气浩然的青涩少年,怔怔地说道:“我好像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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