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会议正开着,坐在上首的副局长面容严肃正说着。
沈沧神游到了天外。
北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重大案件了,这些年随着清扫和防范工作,北城的治安稳得如同一只铁桶。
上个月,突然发生了一起入室伤人案件,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但没想到,凶手不但没有抓住,而且陆续又犯了不少案子,现在已经演变成了连环重大案件。
这个案子上周刚交到他手上,在此之前,已经有四位受害者,加上这周刚刚发生的第五起案件,如今已经有了五个受害者。
“犯罪嫌疑人至今没有找到!”
“你们都是怎么查案的?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呢?!北城?北城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政治、文化中心,这里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超级城市。而你们竟然连一个犯罪嫌疑人都逮不住,任由他四处作乱四处犯案!你们对得起你们身上这身警服吗?”
“说你呢?沈沧!”
沈沧依稀得见年轻时候过分英俊的脸“沧茫”地抬起来。沧是沧桑的沧,茫是茫然的茫,这种茫然得从他眼睛里看出来,因为他的脸是面无表情的严肃,没有人可以从他的棺材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老沈?你好歹号称北城警队一匹狼,这些年难道都是白干的?”
“我和张局长是信任你,才把这个案子交到你手上?当时我们说什么来着?”
一旁的刑警一队队长赵赦连忙笑着接道:“当时我在呢,您和张局长千交代万交代了,要老沈快点查出凶手,最好呢在这个过程中一个新的受害人都不要出现,以免扩大案情。”
沈沧嘴角轻微抽搐,很轻微,没有人可以发现,除非怼到他眼前才能发现这一细微的表情。
他表面严肃,心里嗤笑。
有些人明明是智商正常的人,但他当上领导以后,他仿佛忘了正常人的思考方式,正常事件的发展逻辑。
照他们的逻辑看,只要他接了这个案子,就不允许这个案子有新的受害人。
但是,正常案件的发展逻辑,在他没有抓住凶手之前,他又怎么能够保证凶手不再去犯下后续的案子呢?他莫非有特殊的能耐,能隔空操纵犯罪嫌疑人?
假如真的如此,他倒不如直接命令他来投案自首,来得更利落些。
沈沧觉得自己哪怕这些年混出点名堂,心性、查案能力也算勉强及格过得去,但他从未脱离现实,出现妄想症。
“副局长,这不现实。”
沈沧冷冷地说道。
他有一把好嗓子,嗓音低沉冷冽,配合上他严肃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人时。
效果是绝佳的。
沈沧被赶出了会议室,原因可能是不尊敬领导,搅乱会议秩序之类的,过后还得补一份检讨书。
尽管沈沧从坐进会议室至今,只说了一句话。
沈沧没有回警局,他驱车去了市商业中心,那里有一栋超过百层的大厦,是T·M集团总部大楼。
昨夜,那里刚刚犯下第五起案件,他手下的部分组员正在那里取证。被轰出来也好,会议一开就是几个小时,倒不如拿来尽快查案子。打铁得需趁热乎,查案更是如此。
另一边。
北城公安局刑警队第三大队的问询室里。
坐着三个刑警,其中两个刑警负责问话,一个正在记录。
他们身前对面的男人,俊美得像只花孔雀,大约三十上下,他的头发不算很短,全数往头顶后方梳,大大方方露出英挺的没有瑕疵的五官。
他的肌肤很白,像是中世纪传说中沉睡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因为常年没有见到阳光养出来的极致冷白。
他的气质更似老派贵族绅士,优雅深沉,带着点云淡风轻的戏谑,这种戏谑没有表现在他脸上。他嘴角上提,轻微的弧度,全程保持微笑,令人感觉如沐春风,彬彬有礼。
于是他对面的警员即便很着急问询,也在这种气场的影响下,忍耐了着急,越发舒缓了语气。
“昨晚,您见到那个凶手了吗?”
“见到。”
“但我没有办法保证她就是凶手,她也许只是个路人。”
“这个我知道,请您描述一下她具体的模样,她当时在干什么。”
男人沉默了几秒,忽然陷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他似在回忆,他想起了那个画面。他嘴角的弧度几不可见地加深了。
“我看见——她拿着一柄黑色的伞,伞边镶着一圈黑色的蕾丝边,踢踏着腿,漫不经心地走进电梯里。”
“在传统习俗里,黑伞是给死人用的。”顿了顿,轻笑:“偏偏她的伞如此调皮,如此精巧,我倒不觉得这是不吉利了,只觉得很有点童趣。”
低沉舒缓的嗓音,犹如秋日里枫叶林里悠扬深沉的大提琴,很容易使听众陷入了他描述的画面里。
他们静静听着,尽管内心知道这不合时宜,这不是警察应该做的,这不专业!
此时他应该按照师父所教导那样,抓住关键,问话!至少他应该截断他的话,犀利地问道:“她看见你了吗?她的脸长什么样,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她有怎么样的外貌生理特征!……”
有一大堆的话应当问询,但此时此刻,负责询问的两人,不知为何,都陷入一种空茫柔软,甚至有些可爱活泼的场面中。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小姑娘,手执黑色蕾丝边小黑伞,一蹦一跳调皮向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裙子是深蓝色的,很漂亮,她的皮肤恰好白得胜光,于是那条裙子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画面里的小女孩的连衣裙像被上色一样,涂上了漂亮的蓝。
“她很瘦小,或许不到一米六,或许只有一米六,她的四肢很纤细很轻巧,或许她连九十斤都没有,或许只有九十斤。她看起来弱不禁风。”
男人总结道。
两位负责问询的警员才从画面中苏醒过来,他们眼神忽而变得犀利,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有毒!
好像会催眠!
在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叙述下,他们竟然犯了警察最不可饶恕的错误!让一个目击证人带着跑了!
回过神来,一个警员连忙追问:“您看清楚她的正脸了吗?她的外貌特征!”
“距离有些远,你们知道我近视,在没有戴眼镜的情况下,视物很模糊。”
警员有些失望,刚才描述的画面那样清晰,以为他什么都看见了呢。
另一个警员不甘心道:“您再想想,除了您说的那些,请您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漏掉的特征。”
男人微微侧头思忖,补充道:“她有一头漂亮的长长的卷发。”
漂亮极了!他暗道。
“您为什么不叫住她!”警员问出了最犀利的问题,三双眼睛同时目光犀利地盯住他,仿佛三只中小体型的猎犬,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头大恶狼,生怕他逃走,却又怕他忽然露出獠牙将他们撕碎。
男人嘴角上翘的弧度忽然扩大,轻笑出声,玩味地说:“我当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一个小姑娘从我的地盘上路过,我为什么要叫住她?”
“这是很失礼的。”
他修长洁白的指尖,轻轻抚摸西装裤腿上笔直精致的折痕,“而我,恰好是个不打折扣的君子,绅士。”
警员们:“……”
仔细一想,他说的似乎也没错。的确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但他并没有看到前面曾发生过什么。
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他没有叫住的必要。
“不对!一个陌生人,在深夜这个时间段出现在了您的公司,您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警员忽然从弯车道冲向了直线车道,他惊醒地问!
男人心里隐约的叹息,真可惜,差点要忽悠过去了呢。
他正色道:“我公司经常有员工加班,因此有提供丰富的深夜食堂自助餐,有一些员工会带家属过来蹭饭休息。这是很正常的,我不可能每一个都去过问。一个好的老板,应该给员工自由。”
警员们抽搐嘴角,都加班深夜了,还经常加班,这样的周扒皮好意思说给员工自由。
真他妈……厚颜无耻啊。
又过些时候,警员们仍没能从男人口中挖掘出更多的、更有价值的信息,只好放他走了。
暗墨色的劳斯莱斯从警局门口离开,站在门口的警员和保安对车尾巴行注目礼。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牵扯进一个毫无利益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案子呢?
这种人,他只做有价值的事情。
“有价值”的人,半躺在豪华宽敞的后座,眯着眼睛,嘴角戏谑地笑了。
北城刑警队第三大队,这次负责询问目击证人证词的三位警员眼神有些麻木,互相对视。
半晌,有人说话。
“长卷发,年轻姑娘,很瘦小,一米六以下不到一百斤,案发当天拿着一把黑色蕾丝边雨伞,但当天没有下雨对吧,她拿一把雨伞做什么?”
“如果她不是员工的家属,她又是怎么进去的?”
“如果她是凶手,不是应该尽快逃离案发现场吗?怎么会那样散漫的,优哉游哉的,甚至是活泼调皮的。”
他们发现问了证人苏澜以后,不仅没能从苏澜口中问出更多的有价值信息,而且出现的问题和谜团更多了。
“本来以为有目击证人,这次破案稳了,但没想到苏澜也没看清楚什么,这下梦碎了。”
“苏澜的话可信吗?”
那位负责记录证词的警员小吴说道:“他滑不溜秋,看似好像什么都说了,却什么也没说,你没有从他口中获得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其他两位又仔细看了一变问答的证词,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已经很坦诚了,他把什么都说了,他只是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而且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他的确可以不关心员工的家属。”
看着两个同事一脸肯定的样子,负责记录证词的小吴只好点点头,她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苏澜的异常,她只是有种特殊的直觉。
“更何况,作为T·M集团的总裁兼副董事长,现任苏家的掌权人,苏澜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必要为一个连环案的犯罪嫌疑人遮掩。”
的确没有必要,一没有利益,二没有动机,三这是完全不搭边界的两个世界的人。
“像苏澜这样的名门出身,商界大鳄,他即便想要犯罪,也一定是干掉他那些同等段位的对手吧!他可不会无聊到随机伤害路人。”
“还是想想组长回来怎么交代吧?”
他们想起了组长沈沧那张严肃的泛着威压的脸,忽然一个哆嗦。
嗨,开新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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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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