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腹部,那里完好无损。
待看清房间的陈设,便觉恍然如梦。
“砚安兄,你在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砚安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他,重生了?
宋砚安将信将疑地开门,见周云启握着一把折扇,神情忧虑地来回踱步。见他开门,便扬起笑容向他凑过来。
“砚安兄,大白天你在房里作甚?我叫了你半天都不应我,不会屋里藏着哪个貌美的小姐吧?”说着,还伸了伸脑袋,暧昧地朝他身后看了看。
上一世,他们便是这般调侃,而宋砚安和他识于微时,更是将他视为至交好友,信任无间。
可到头来才发现,这样的笑容背后藏着扭曲的恨意。
面对他的玩笑,宋砚安却笑不出来。
周云启也收敛起了神色,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为何心不在焉的,莫非是生病了?”
宋砚安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
“无事,饭后小睡了一会,此时头脑还未清明。”
宋砚安扯出一抹微笑:“不知道云启兄,找我所为何事?”
“好事,天大的好事。”周云启想起此事,眼里闪烁着精光,“前些日子,你画的昙花图名动京城,有位贵人想要花高价买下,如你能过府一叙,现场作画,所有的画贵人全部包下,并以画展的名义进行售卖,所得收入尽数捐赠给穷苦百姓。”
宋砚安不置可否,垂下眼帘,浅浅嗯了一声。
周云启见他兴致缺缺,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简易茅屋,极力游说:“我知晓你不轻易受邀过府,也不喜那些恭维的商业做派,但你想啊,那些贵人腰缠万贯,又难得对你如此欣赏,有机会让他们放放血,救济一下我等穷苦百姓,也是为民造福了。”
“更何况,你有京城第一画师之称,多少达官贵人对你趋之若鹜,可你偏偏守着这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就连作画所得的银两也全数捐给了受灾的百姓,砚安兄,听我一句劝,人在世上没银两傍身寸步难行,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谢姑娘考虑吧?难道你们就这样不清不白下去,任由她在云月坊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蹉跎一生?”
“婉凝……”宋砚安眸色动了动,失神呢喃,“是我对不住她……”
周云启却以为劝说有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砚安兄想通了便好。”
宋砚安迟疑地看着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坚定了神色,郑重道:“云启兄,我心里藏了一个秘密……”
宋砚安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耳语,周云启的神色由起初的震惊转为幽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慢慢生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感谢砚安兄的信任,你我此后便是生死之交,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分。”周云启抱了抱拳,“那三日后,我来接你一同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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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太危险了!”
谢晚凝听闻他执意赴宴,当即出声阻拦。
宋砚安轻声安慰:“晚凝......”
“砚安,民不与官斗,我们无权无势,人微言轻,如何斗得过?”谢晚凝忧心忡忡,想起上一世的惨状仍是心有余悸。
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开口:“砚安,我们不要管了,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宋砚安面色愤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南方水患如此严重,那些所谓的高官却趁机敛财,致百姓于不顾,如此下去,大乾还有何未来?”
“我此次去往南方,不仅收集到了他们敛财的证据,还发现了异族人的踪迹。”
谢晚凝一惊,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难怪,难怪,他们上一世狗急跳墙,那般折辱于你,原来竟是你发现了他们和异族勾结,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更加不该去自投罗网啊。”
“我现在只是猜测,不过**不离十,要想拿到确切的证据,就看三日后了......”
“砚安,孤身犯险九死一生啊,不如我们拿着现有的证据去告御状,让更有权势之人去制衡?”
“现在手中的证据,闹到天不过是一桩贪渎之案,你我在朝廷并无半点人脉,恐怕是很难走到御前,即便是有人引荐,可你又知道那人到底是谁的人?”
宋砚安捏紧拳头,清晰的下颚线微露锋芒:“事关重大,身边之人也不可尽信......”
上一世,他视周云启为至交好友,没想到最后却惨遭背叛,害他惨死的偏偏是最亲近之人,这样的打击远比他身体上所承受的伤害更深。
谢晚凝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决定了吗?即使最坏的结果是有去无回,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宋砚安看向窗外,神色幽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纵然是虎狼之穴,我也要去闯一闯,即便是死,我也无怨无悔。”
“更何况,网已经撒下,我已无退路可言......”
“你决意如此,那我便生死相随。”谢晚凝神色坚定。
宋砚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晚凝,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远离是非。”
他温柔地望着她,轻轻启唇:“晚凝,离开京城吧......”
京兆府。
宋砚安一入场,众人目光便齐聚于他身上,其中不乏赞叹之声。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果然气质斐然,让人眼前一亮啊。”
对于众多夸奖之词,宋砚安也只是淡淡一笑,抬眼扫去,见在座皆是衣着华贵之人,想来身份也是不简单。
当然,能和京兆府尹同聚一堂,并非是无名之辈。
其中一位,名叫刘一方的商人,宋砚安是有所耳闻的,他可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富商。
“草民宋砚安,见过李大人。”宋砚安恭敬行礼。
李大人,李成玉身为京兆府尹,位列上方,便是这场宴会的主导者。
“宋先生不必拘礼,今日不论身份,同聚一堂便以好友相称,希望先生来此玩得尽兴。”
宋砚安抬首,对上李成玉探究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兴奋,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流连。
想起上一世的遭遇,宋砚安垂下眼帘,按捺住心中的不适,退至一旁入座。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助兴,待酒意半酣时,周云启起身,向李成玉提议。
“大人,这些歌舞不过是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大人之眼,今日在下请到了谢晚凝姑娘,不妨请她为大家献上一舞?”
话一出口,宋砚安身子一僵,视线不由得投向周云启。
而周云启竟无所顾忌地与之对视。
“哦?”李成玉饶有兴致,“可是云月坊的谢姑娘?”
周云启得意道:“正是。”
在座听闻周云启之言,皆是惊叹于周云启竟有如此本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画师竟能请来云月坊的谢姑娘。
这个谢晚凝,可是大有来头,在这京城中名声很是响亮,其舞姿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梦似幻,见过一次便令人魂牵梦萦,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只求见她一面。
可她始终不为所动。
有人想要以权势压人,最后都不了了之,可见云月坊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有传言称,云月坊是某位皇子的产业,自然没有人敢轻易得罪。
而谢晚凝虽不常露面,却年年稳居首位,可见其实力。
周云启能请到如此人物,想必与她私交颇深。
看着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周云启得意地挺了挺腰板。
此时,谢晚凝一身红衣,正款款而来。
那日,谢晚凝送走了宋砚安,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找了周云启。
周云启对于谢晚凝的到来受宠若惊,而谢晚凝不过三言两句便让他心甘情愿带她来宴会。
宋砚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对于谢晚凝的出现无疑在他意料之外,他担忧地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可谢晚凝薄唇轻扬,无视那道炽热的视线,她行至中央,对着李成玉行礼。
“云月坊谢晚凝,拜见李大人。”
李成玉甚至满意,赞赏地点点头,看得周云启心里一阵激动。
能讨得李大人的欢心,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久闻谢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那般,艳绝京城。有幸能见谢姑娘舞上一曲,实乃我等之幸。”
谢晚凝福了福身:“李大人谬赞了,能跟随周公子来参见您的晚宴,是晚凝之福。晚凝身为艺伎,蒙各位大人不弃,愿以舞为大家助兴。”
李成玉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好、好、好。”
此时,周云启谄媚道:“大人,今日宋画师也在,不妨请他现场作画,画下谢姑娘的舞姿,以作留念。”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两位才艺出众之人,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竟能同时见到,甚好,甚好。”
“一边是谢姑娘的惊天舞姿,一边是宋先生的绝妙画作,我等大饱眼福。”
“此提议甚好,就照你说的办。”李成玉的视线转向宋砚安,“宋先生可有异议?”
宋砚安起身,恭敬道:“在下遵命。”
琴声悠扬,舞姿曼妙,谢晚凝一身红衣,翩然起舞。
而宋砚安却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铺纸研磨。
谢晚凝身段柔软,舞姿轻盈,红衣墨发,转了一圈又一圈。
宋砚安身形颀长,纤弱单薄,白衣胜雪,修长的指节轻执墨条,一圈又一圈。
众人疑惑,宋砚安为何还不开始作画。
宋砚安却不急,仍然低垂眼眸,专心研磨。
“好、好、好!”李成玉连连鼓掌,毫不掩饰地赞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舞姿,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随着谢晚凝的动作,腰间挂着的玉佩也跟着摆动,跳跃,更添一份灵动。
周云启死死地盯着她腰间的玉佩,藏在酒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不由得将视线投向正在研磨的宋砚安,宋砚安像是有所察觉般抬首向他看来。
他赶紧敛下神色,朝着宋砚安淡淡一笑。
宋砚安回视一笑,低头的瞬间,紧抿的薄唇,露出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突然,谢晚凝将手中的披帛抛向空中,身形一旋,从不盈一握的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击李成玉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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